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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羞愧不能自已。他清清楚楚地記得,他對符念和孟桓說過很多次這三個字,前世今生,他永遠在說對不起。 “后來呢?”顏辰從自己情緒中抽身,向亦如發問。 “后來?”亦如頓了頓,笑了:“后來,我殺了他?!?/br> ———— 塔頂之巔,亦如親手殺了顧似。 在顧似說完對不起的時候,亦如腳下的紫色藤曼就已經貫穿了他的胸膛。 幽藍色的余念之火明滅,連空氣都變得虛妄。 有什么,永遠地消逝了。 她的阿似哥哥就倒在他的腳邊,鮮紅的血液洇染了雪白的衣衫。 他沉寂地躺在在那里,像睡著了一般安詳??梢嗳缰?,這個疏冷的男子將再也不能對她笑,再也不能看紛紛揚揚的梨花落滿庭院,再也不能坐在廊廡下撫琴…… 其實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當她喚他阿似哥哥的時候,這個沉睡的男子再也不會理他了。 他的顧似,再也不會理她了。 真的,不會理了。 “阿似哥哥,我們明年還一起看梨花,好不好?” “阿似哥哥,我想學琴,你教我,好么?” “阿似哥哥,我再給你刻一塊玉石,你帶上,好么?” “阿似哥哥…………” 亦如笑容清澈,語氣誘哄。 她跪下來,抱起渾身是血的顧似,整座大殿里都是她的回音。她等到不到了回答了。 亦如抱著懷里的人,很久很久,等到顧似的血跡都干涸了,她才終于泣不成聲。 “顧似啊,我該怎么辦呢?” 女子瘦弱的肩頭簌簌抖動,血紅色的衣衫與血跡融和。整個天地間,仿佛就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顧似啊,我該怎么辦呢?” 羅剎山主有五百年永恒的生命,五百年不老,五百年不死。 除非余念封印破除,半妖族滅亡。亦如不會拿全族的性命開玩笑,就比如在顧似和族人之間,還是會選擇殺了顧似。 所以她在壽限來臨之前,她永遠都死不了。 她親手殺了顧似,親手把自己推進了萬丈深淵。 訴說到此處,亦如和顧似的故事已經結束,可亦如一個人的噩夢才剛剛開始。 “阿似死后,我愛上了殺人的感覺?!币嗳鐢⑹銎降?,她沒有再哭,仿佛眼淚已經流干了。 “那些和顧似一樣的同類,他們明明有著最鮮紅熾熱的血液,卻往往懦弱而膽小。我不懂,顧似為什么為了這些人,不惜毀掉我們整個半妖族?!?/br> “所以……你讓人類自相殘殺?”顏辰蹙眉。 亦如笑:“沒錯,我用了很多種方法,眾人搏斗,兩人單挑,我逼迫他們殺妻弒父,弒友殺朋。我讓這些鮮血熾熱的種族同我一起瘋狂、沉淪?!?/br> 顏辰沒有說話,他在等亦如繼續。 亦如哂笑:“很多人都這么做了,但總有一些人,如你和顧似一般堅韌不屈。無論我說什么,這些人都不為所動。我開始明白顧似付出的意義,我在不斷的殺戮中備受著良知的譴責與自我的折磨??晌胰耘f無法原諒顧似,一想到他從來沒有愛過我,我就停不下手……” 一聲沉重嘆息。 亦如:“為了讓自己好受點,我只有把我靈魂里那點卑微的仁慈拿掉。我選擇了耗費靈力的靈魂割裂,所以現在的你,才會看到如今兩種不同的我。很可笑罷?!?/br> 可笑么? 一個存著良知的白衣亦如,一個滿是余念罪惡的亦如。 明明是一個人,卻硬生生地分作了兩個。 顏辰只覺得可悲。 這場局里,不論是亦如,還是顧似,不論是人類還是半妖人,都是悲哀的。 顧似造就了亦如的悲哀,亦如造就了人類和半妖人的悲哀。 扭曲的情感,罪惡的環境。 因果循環里,難得有人無辜。 “亦如,你的主體和余念相聯系,你幫我們毀掉你的主體,也就意味著你將毀掉羅剎山的整個半妖族,你確定要這么做?”顏辰理清一切,對于亦如的做法感到疑惑。 她之前為了族人殺顧似,那么如今為何又愿意自己的族人毀滅呢? 亦如聽到顏辰的問題,輕輕地笑了:“很簡單啊,我們半妖人在這世間本來就是打破自然規律而存在的,我被囚禁在食人鯤里的時候,眼睜睜地看著我充滿怨恨的主體肆意的殺戮,半妖人天性殘忍,人類的血液是熾熱而鮮紅的,而我們的血液是冰冷而幽藍的?!?/br> “公子,半妖人是被詛咒的種族。竹箬說得沒錯,我們本來就是怪物?!?/br> 亦如說到這里,朝一旁的阿七看了一眼。 數著白骨的符念還在想這亦如話語里的竹箬是誰來著。只見亦如對阿七輕輕開口道:“我們是怪物,竹染,你兄長說得沒錯?!?/br> 第56章 羅剎山 亦如的話一出口,仿佛從天劈了一道驚雷,雷聲震得符念和顏辰都變了臉色。 “竹染?” 符念第一個看向阿七,詫然出聲。 站在不遠處的阿七長眉一挑,輕移蓮步,緩緩走來,冷笑:“山主此言不差,所以今天,你最好準備給我兄長陪葬!” 說完,似乎感受到旁邊詫異的目光,他微微側頭,面對符念:“別來無恙,尊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