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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再犯,我定繞不了你!”他一拂袖,連帶著怒火奪門而出。 孟桓仍然坐在原地,嘴角笑容苦澀:“師兄啊……你終究,還是把我當師弟的……” 殿內清寒,日頭西落,照進一抹如血殘陽。 顏辰站在屋內,纖長的食指拂過案邊、拂過床沿,拂過霰雪似的簾櫳。一寸一寸地,仿佛漫不經心,又仿佛在尋找什么。 符念在屋中生活了這么久,他一個人在這屋子中,該是怎樣一翻模樣?緘默?悵惘?憂愁?亦或是無動于衷? 然后顏辰手指倏地頓住,啞然失笑。對了,這夜行淵這么大,他又怎么會局限這一間屋子。 可是轉念又想到孟桓那句話:“因為師尊的死……墮入血道……” “因為師尊的死……” 他忽然就有些鈍痛。 修習咒術的人,不輕易許諾。因為如果諾言未曾達到,便會遭受天譴。 前世,在符念和孟桓年少的時候,他曾對對他們許諾說:“師尊會永遠陪著你們?!?/br> 顏辰苦笑,當時許下這句諾言時,他是什么心境來著? 嗯,是看著這一雙弟子,心中油然發出的感嘆。他并未仔細思考這諾言的真實性,也未曾細思究竟是否能夠實現。 他只是想,想陪著他們,陪著他們長大。 只是,他終究是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歲月的變幻。 隨口一說的話,卻被兩個徒弟記入心中。 可終究都沒有實現,所以,現在,符念和孟桓變成這般模樣,是對他的報應? 顏辰笑容蒼涼,悵惘地盯著自己的雙手,噬臍莫及。 木門被緩緩打開,一個漆黑如夜的身影緩緩走來。 “你有什么要對我說,是可憐我,還是想勸誡我?”符念笑容譏誚,走到一身血紅的顏辰身邊。 “對不起?!?/br> 顏辰轉身,薄唇輕啟。 一句話,符念忽然全身觳觫。 “對不起……” 顏辰緩緩走來,目光里盛滿著前世的溫柔,這是他第一次,用前世的方法,對待如今的符念。 符念手指緊握成拳,倏地青筋暴起,眸子里血海翻涌。他募地靠近,用手抓住顏辰的領衽:“你是在作什么?可憐我,嗯?” “陌卿,你一個倌妓,有什么好對不起我的,嗯?” 顏辰感覺自己喉嚨被符念卡得幾乎窒息,他也沒有掙扎,目光里仍舊是一汪溫吞的春水。 顏辰笑容清淺而蒼白。符念看著這個笑容,越發的惱火。 這樣的溫柔,一顰一笑……像極了他死去的師尊。他無限渴望著這樣的溫柔,可是又惱火這樣的溫柔。一個倌/妓而已,憑什么和他的師尊那么像? 師尊是他敬如神邸般的人,可你陌卿是什么?倌妓而已,他不配! 再說,他符念,堂堂夜尊,需要一個倌妓來可憐么? 符念怒視著那雙溫柔的眼,恨不得把他撕碎了,可是,又那么渴望能夠離他近一點,再近一點。 近到用嘴唇去親吻那纖長的睫毛,去觸摸那溫熱的眼眸。 “尊、尊主……我、我以后……會留在你身、身邊……陪著你……” 顏辰白皙的臉漲得通紅,喉嚨被卡得窒息,可還在竭力說著。 符念笑:“留在我身邊?盡心盡力做一個倌妓么?陌卿,你真不要臉?!?/br> 顏辰嘴角的笑容凝固復又融化:“我……只是想陪著你……” 符念的手徒然松開,他將手中的人往外一推,顏辰立刻踉蹌著,退了好幾步。 顏辰胸膛劇烈起伏著,他扶住桌沿想抬頭去找尋符念,而留給他的只是一個漆黑冰冷的背影。 “無稽之談!沒有人教你,不要輕易許諾么?” “還是你們倌/妓,天生就有信口雌黃的特點?” 符念聲音冰冷,夾著譏誚,冷得好像一塊萬年不化的冰。 顏辰自始至終都注視著這個背影,而這個背影,最終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后山,寒潭邊。 符念帶著一刻狂跳的心,縱身一躍,于是整個身體都沒入了冰冷的水中。 他閉上眼,耳邊的聲音還是經久不滅。 “尊、尊主……我以后會陪著你……” “陪著你……” 冰冷的潭水洗刷著他的肌膚,一切都變得冰冷,唯有那顆sao動不安的心,依舊不肯被降伏。 “嘩~” 符念破水而出,露出了半個身子,衣衫盡濕,一頭墨發濕漉漉地搭在寬厚的雙肩,邪氣俊魅的臉龐上有佚散不去的惱怒。 不過是一句隨意的話,他竟因此慌了心神。 從前與那些柔媚的人兒顛鸞倒鳳時,巧笑倩兮的話不知道聽過多少,他一一受用,從不當真。 記得竹染在他身側吐氣如蘭:“尊主,竹染想生生世世都陪在你的身邊……” 當時的他是怎么回答來著?對了,他是捏著她潔白如玉的下頷,笑著:“好啊” 他笑著說好,可是生生世世這種鬼話他又怎么會信? 世人涼薄,長相廝守的話不過情動所至,說說而已。 更何況,這話,還是從竹染的嘴里說出來的。 更何況,當初對他說這句話的那個人,還不是他長相廝守的人,可就算這樣,那個人都沒有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