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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危沉默著。 過了一會兒,晏臨垂下腦袋: “哥哥,我…好像有點困了……” 葉危伸手攬著他,輕柔地道:“睡吧,睡一覺,就好了?!?/br> 也就都忘了。 晏臨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很快,就徹底睡過去。 氤氳的水汽里摻著迷煙,葉危用法術抵御,毫無防備的晏臨毫無抵御,就這樣睡沉了,眉眼平靜。 “交給你了?!比~危道。 施逍從暗處現身,手里捧著木盒,盒子里裝著一顆剛挖出來的、溫熱的心。 葉危從溫泉里起身,披衣,胸膛的繃帶摻著紅,左心口又滲血了。 施逍握著小刀,切開晏臨的胸口,將葉危挖出來的這一顆心臟,放進去。 “你現在感覺怎么樣?假心用的還習慣嗎?”施逍問。 葉危摸了摸胸口,現在在他胸膛里跳動的,是施逍用道行給他做的木頭心臟。 “還行,挺好的,我看你做的這個跟真心臟也沒差?!?/br> 施逍:“差的遠了。你本來被你那師弟開膛取丹就受過重傷,心口落病根,現在換了個木頭心,心病更是要發作,以后只會越來越嚴重,伴隨陣痛,至于會痛成什么樣,我也說不好。還有,這木頭心畢竟不是你生來的心頭rou,常年泵血,有可能會朽爛,到那時,你恐怕兇多吉少?!?/br> “無所謂,你看我天天打戰,指不定活不到你那木頭心壞掉的時候呢。何況人的心臟也不見的就能一直健康,年紀大點的,吃點油膩的,吃上幾年,那心臟就一大堆毛病?!?/br> 葉??粗约旱男呐K在晏臨胸口處,連上了各個血管,開始砰砰跳動,施逍伸手,掌中法光驟起,胸膛自動縫合,光消時,胸膛上一片光潔,完全看不出任何痕跡。 葉危擊掌贊嘆,施逍看了他一眼,道:“還差你情動的記憶,一起封進那顆心里就行了。這次之后,他的神力會大幅退步,很可能又會變成小孩子,你們想要再繼續談感情,恐怕你又要再等他長大了……” “不了?!?/br> 葉危抬頭望著裊裊直上的水汽:“連他的記憶我也會一塊消掉?!?/br> 以前做兄弟,百年來晏臨都是第一重神力,談起感情來沒三個月,神力就快要漲到第三重去了。 葉危直到今時今刻,才算漸漸明白,什么叫天道石注定要做天道。 如果在人間遇到的因果不夠深、不夠重,晏臨便會在磨礪中失望,失望透頂,便能將因果放下,化為天道。 然而如果遇到的因果太深、太重,晏臨又太愛,瘋了一樣,沒有辦法控制自己,所愛之人缺錢缺物,便為他憑虛造物,所愛之人身陷危機,便為他一念生死,所愛之人身不由己、命途多舛,便為他執掌時空、改寫命運,恨不得叫這世間萬物、天地法則,都要對這一個人無限地偏袒,于是最終,創世界。 神力漲至最高,人身消泯,不得不去做天道。 這就是一個死局。 葉危在心中笑了一下,他偏要破這個局。 以后,只做兄弟就好。 因果深重,但又不算太深、太重。而那點最深重的情愛,已經被他挖出來,安放在晏臨的胸膛里,在往后的歲月里,每時每刻都在跳動。就算弟弟再一次長大,不小心長到了最高神力,只要那顆心還在他身上,晏臨就不會去做天道。 天道若長期無法更迭,自會將目光移到下一塊天道石身上,不會天天逼著晏臨,到那時,他弟便能自由自在地活著了。 施逍收起開膛的小刀,起身道:“葉家禁術不少,改記憶的禁術想必你也會,我就不摻和了。還下棋嗎?” 葉危笑一笑:“好?!?/br> 觀雪亭中,最后一局。 施逍在風雪中化神了。 歸為天地大道,融為宇宙洪荒的一部分。 葉危望著滿山風雪,空空蕩蕩,再不見當年人。 他無言地立著、立著,突然折回身,一直跑回去,抱起昏迷的晏臨,一起回家。 葉危偷偷開了傳送符,帶著晏臨回到他們生活很多年的葉府。 此時的葉府空蕩蕩,該走的人都撤到了二重天。 時值深秋,少主院里無人打理一片蕭瑟,花園里紅楓林落了一地血。 葉??粗膛R安睡的模樣,眼前這一個人他從小養到大,一直一直保護在他羽翼之下,從來不讓晏臨受一點風雨。 “不要去做萬物的天道,只做我的弟弟好不好?”葉危輕聲道: “哥哥會永遠保護你的,永遠、永遠?!?/br> 無知無覺的晏臨無法回答,葉危也不需要回答。他摸一摸弟弟柔軟的頭發,他心已決。 葉危伸出手,點住晏臨的眉心,閉上眼,默念禁術。 記憶卷軸浮現在眼前,葉危開始了繁瑣復雜的記憶篡改。 先是曾經那一箭,晏臨替他擋箭,心臟染毒被挖去,改成,只是胸口受傷,心臟一直在。 否則晏臨醒來,無法解釋如何胸膛里多了這一顆砰砰亂跳的東西。 再是黑風城,十萬亡靈前的告白。 消除。 這一段記憶太深,像在晏臨的腦海里生了根,葉危禁咒念了好幾輪還是消不掉,像白玉盤上的陳年血,一直涮一直洗,卻怎么也洗不掉,總是留著一塊淺紅的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