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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牽著娘的手在葉家的花園里散步,林間透下點點光斑,投在樹下的花叢里,風吹動樹葉,花影拂動,光便在花瓣上跳動,那本該是很美好的一天。 “娘,你看這朵花——” 小葉危伸手要去摘,忽然看到,花莖上趴著一只毛毛蟲,肥大的肢節一蠕一蠕,他十分不喜,皺了皺小臉,要把蟲趕走,低頭一看,地上三三兩兩,出現了好幾只毛毛蟲,或漆黑或斑斕…… “娘,我們走吧,這樹下好多蟲……娘?” “好孩子……有你真好?!?/br> 小葉危歪著腦袋,奇怪地望著娘,突然之間,她不知從哪里爆發出的氣力,狠狠推開葉危,小危跌了一跤,娘卻也不管他,厲聲道: “傳風衛,帶少主下去!” “娘……娘!” 樹下蟲雨,它們在地上蠕動,一點一點包圍了她。 葉危被風衛拽開,他扭頭呼叫,最后一眼,他看見娘朝他微笑,說: “不必救,我應得的?!?/br> 而后突然之間,就在那方圓之地,突然烏泱泱地傾盆倒下無數毛蟲,它們蠕動著,覆在人身上,越堆越多,爬動著,堆成一個個高高的蟲堆…… “啊————!” 天降百蟲,覆尸而過,終留白骨一具。 那年葉危大病了一場。 后來再長大去道淵閣上學,他在典籍里翻到了,那是顛蝶王,屬于鬼道邪物的一種,具有傳送能力,能將它的毛毛蟲隨機傳送到任一地方,啃噬進食,再傳回來。由于仙首葉家的大獵殺,目前已非常稀有。 他的娘為他許了愿,所以付出了代價,終有一日會被顛蝶王隨機降落的百蟲啃噬而亡。 少年葉??粗狐S紙頁上翩飛的大蝴蝶,翻了一頁,是一團封閉的繭,再翻一頁,他看到一只毛蟲,一節一節,一蠕一動,無數無數,成千上萬密密麻麻,覆在娘溫柔的笑容上,從孔竅里爭相涌入,血與白骨…… 雙手止不住地發顫,腦海中蜂鳴四起,眩暈,那些五彩的斑點,肥大的肢節,一蠕一動的足角,根須畢現的毛,在他眼前炸開,那天的驚懼重又降臨,攫住了他…… “葉危、葉危!葉?!?/br> 他后來暈倒在書閣里,被師弟師妹送去醫治,沒人知道他是什么病,但葉危自己知道了。 砂礫刮過臉,有點疼。白漠無垠,葉危還在前行…… “哥哥——” 風越刮越急,沙粒如煙如霧霈,四方迷蒙白茫,幻覺中的葉危忽然想起這是哪里了。 當時軍營駐扎在附近,他想去前邊探查一二。所有人都深信他的能力,天王殿下必勝無憂,怎么可能會有危險,所以沒有一個人跟來。葉危自己也覺得他不過是往前走走、隨處看看,豈會有什么危險? 但很不幸,就在那時,他陷入了顛邪蝶的幻陣…… 很快,腳邊的沙里滾出了一只白色的毛毛蟲! 這些白漠不是白漠,這些沙子其實也不是沙子……葉危驟然感到一種絕望,瞬間,他就看到,放眼所眺、觸手所及之處,每一粒沙都露出了真面目,毛蟲、毛蟲、毛蟲,無數無數,密密麻麻地蠕動著,向他翻滾而來! 那一剎那,葉危一身仙力幾乎凝固了,但他到底不再是當年那個孩子、那個少年,一團星火正要從掌中升起…… 然而這些毛蟲并不是真正的威脅,就在葉危本能地驚懼的那一剎那,蟲陣之下,暗箭齊發—— 千鈞一發之際差之分毫,失之生死,他不可能避過了…… “哥哥——!” 虛空中頓開一道傳送門,本該在軍營里乖乖睡覺的小晏臨凌空躍出,徑直撲向葉危,用豆丁大的身體,護住哥哥的胸膛…… 葉危被他這一撞,整個人向后摔去,于此同時,那涂滿劇毒的玄鐵箭,從后心穿入,當場射穿了小晏臨的整個胸膛。 鮮血濺在葉危臉上,下一瞬,手中火焰綻開而去,星火燎原,蟲與箭與背地里暗算他的人都被徹底焚為灰燼。 “晏……晏臨……晏臨!” 葉危捧著血糊糊的小晏臨,那時顛邪蝶幻陣消亡,眼前是真的白漠,真的黑夜,真的鮮血淋漓,從指縫里滴滴嗒嗒流走的,是真切的點滴生命。 晏臨根本沒有法力的,他還這么小…… 血越來越多,眼前紅成一片,葉危理智上知道,這幾乎就是沒救了,他急到幾欲發瘋,小晏臨躺在他懷里,伸出小小的手,想去碰他的臉,好像又不太敢,葉危直接握住,貼到自己的臉頰上。 小晏臨甜甜地笑起來: “不要怕,哥哥。我不會死的,我的心臟沒有用的……” “說什么傻話!別說話了,撐著……” 小晏臨躺在雪漠上,一臉無謂,像一字“無”,一箭洞穿他空無一物的胸膛,那里洇出一片鮮紅,像一朵從白骨中開出的彼岸花。他伸出沾滿血的小手,摸著葉危的臉龐,笑一笑,似乎想安慰他: “哥哥忘了?我是石頭的,我不是人?!?/br> 葉危低下頭,什么也沒說,只是抱緊了他的小晏臨。 “哥哥——” 神魂晏臨在蝶王老巢里抱著葉危,輕輕推醒他,神念一動,幻覺盡消。 “哥哥,別怕……” 葉危倏忽睜開眼。 他渾身一緊,立刻去感覺,周圍有沒有毛毛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