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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生木,葉危左手一點,凌空一道冰塵灑落,瞬間,姚冰的木藤枝便被吸引而來,牢牢攀附在水泊界上,藤枝立刻變壯,粗根盤虬,怨氣被蕩開。 滲人的笑面佛依然緊緊包圍,葉危呼出一口火之氣,木生火,剎那間,林木燃燒,水泊界外一層熊熊大火,明光驟起,一團紅彤彤,怨氣無處可進,反被青煙烈焰逼退。 噔、噔、噔…… 被笑面佛附身的仙民子弟像僵尸般,跺著腳,一步一步靠近。怨氣迎面壓來,宛如一只裝滿水的袋子,突然被一根細繩勒緊了腰,緊繃地要破裂?;饎荼贿@股鬼怨壓迫著,漸漸變小。 葉危面不改色,火生土,焦木落灰,腳底生出土之氣,將界外落的灰一點點收起來,驀地一眨眼,王政便看到水泊界里,空了! 他往旁邊一瞧,不知何時,腳邊多出了一撮土,嗶嗶啵啵,似有春芽鼓動,想要頂開土石拔苗抽枝,忽然咻地一下,“長”出了一只葉危: “愣著干什么?跑??!” 土遁而來的葉危率先出逃,躍出一丈遠,姚冰雙足踏著高高的重臺履,竟也逃得毫不遜色,引得掉隊王政心頭痛罵。 笑面佛比他們更快,后足一蹲,一個個竟彈射而起,那些被附身的人嘴角咧的極大,發出桀桀桀的怪笑! 葉危心覺不對,在前頭道:“咱們兵分三路!前面樹林匯合!” 三人躥向左中右,這些笑面佛卻毫不猶豫地徑直前撲,死死咬著葉危。 果然,是沖自己來的。 王政和姚冰很快也發現了,他們立刻退出來,調轉路線,追在笑面佛后邊,這樣能與葉危形成前后夾擊之勢。 夜涼露重,忽而一陣清風拂面,姚冰忽然聽到一陣鐘聲,悠揚縹緲,仿佛從九重天外的神廟傳來,似有似無,回蕩心間。 “等等,王政!”姚冰乍然回過神,“葉危呢?” 樹林里,叢影幢幢,他們拐了一個彎兒,葉危和那群笑面怪全都不見了,風吹來,地上空余飄起的樹葉。 還在樹林間躥跑的葉危突然心頭一緊,怪異感又浮上腦海。 他停下來,回頭看,跟著他的笑面佛全都消失了! 地點還是這個地點,周圍景物一模一樣,但是突然之間,發生的事情卻變了,空間倒錯。 今夜有月,他記得這附近的林子里有一片湖,月下湖水碎銀波光,葉危一步步走近水畔,他探出頭,往湖面上一看: 沒有影子。 水中是一片皎白月色。 失去獵物的笑面佛在林子里亂轉,被附身的人全身石化,褐赭的臉上,笑容咧的極大,口吐怨氣,發出嘻嘻嘻嘻的尖笑。 忽然,它們聽到了神廟的鐘聲,齊刷刷地回過頭來。 漆黑樹影下,緩緩踱出一人,一身銀白神服,比月華更皎潔。 三界神尊真身顯現,月下步步生蓮,雪白的靴子沾不到丁點凡塵泥濘,只是那神光銀蓮花,乍一綻放就瞬間凋敝,像被黑暗中的另一重力量碾碎了,如玉敲石,乍然破裂。 晏臨不去理會,他伸出指尖,隔空一點,剎那時間凝止,飛鳥懸空,落花浮地,湖面上的水波靜如紋理,世間萬物,停止在這一瞬間。 左掌心,神光閃動,浮出一柄銀勾鐮,清光奪目,晏臨微笑地握著鐮刀,一步一步朝它們走去: “你們又來找哥哥了嗎?” 時間停止下,笑面佛無法回答他。 “天道又派你們來了?” 回答他的只有四方空靜。 天道不是人,更不會派遣什么,它只是世界運轉的因果律,有些人生下來就健康,有些人卻疾病纏身,有些人出門被馬車撞死,有些人掉下懸崖都能生還,有些地方住進去平安一生,有些卻接二連三地出事。世人說這叫意外,也管這叫命運,不過都是冥冥之中,纏在蕓蕓眾生間的浩大因果。 葉危已經死了。 上墮天臺自刎,按照這個因果,哪怕尸身能拼出來,魂魄也已銷毀,不入輪回,不可重生,就算將這世界揉成細細的一條線,向過去與未來無限地延伸,也不會再有葉危這個存在了。這次的天道來勢更洶,以后只會愈演愈烈,所有意外、不幸、疾病、鬼東西、天災人禍,都會像飛蛾撲火一樣撲到哥哥身邊,力圖將這世間唯一不合因果的葉危消滅掉。 晏臨低笑出聲,他舉起鐮刀,手起刀落,對著那些笑面佛,一個一個砍過去,叫它們全都消失! 沒有哥哥的世界才是不對的。 神一念生死,殺人不用刀,用刀時,只在斬斷因果。 笑面佛像一層浮粉,銀鐮揮過,清風驟起,人臉上撲簌簌地落下一層石粉,笑容消失,附身消解,這一個個修道弟子,都恢復了原樣。 晏臨伸出左手,在空中輕輕一扭,神執掌時空,虛空里是另一處一模一樣的樹林,葉危正靜靜地立在湖畔,眼睫微垂,時間凝止在這一瞬。 這是他仿著外界所擬造的虛空,晏臨看著一草一木一月一湖,處處都造的合乎常理,處處都造的有因有果,處處都像有那該死的天道的影子。 天行有道,地變有數,萬物皆有宗法,太陽要東升西落,水要從高流低,時空不可扭轉,人死不可復生,這三千世界,太多規矩。 煩死了。 晏臨踏進虛空,從背后緊緊地抱住葉危,低下頭,下巴抵在哥哥的肩上。神念一動,虛空里,整片湖水升天,而天上明月墜地,夜空是粼粼水波,大地是銀輝灑遍。那輪明月像被扔掉的玉盤,骨碌碌地滾在葉危腳邊。一切都是顛倒、怪錯,奇詭又瑰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