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這是重要的一天。

    這么長時間的努力，全都要在今天判定有沒有白費。一大清早，組員們全都集合在工作室。顧曉晨也一早就到了，只不過她又穿回了屬于自己的暗色系衣服，一絲不茍的陳舊打扮。只不過看得多了，倒也順眼了。

    大概九點左右，伍昊陽趕到了公司。

    “副總早?！北娙她R聲喊道。

    伍昊陽朝著眾人微微點頭，沉聲說道，“顧秘書，出發了?！?/br>
    “是?！鳖檿猿苛⒖虘?，另外三名下屬則帶上了準備妥當的文書跟隨。幾人坐著電梯陸續而下，奔出大廈。兩輛車早已經等候，伍昊陽與顧曉晨坐入前面的轎車，另三名下屬則坐入另一輛。

    兩輛車徐徐駛動，朝著華宇公司而去。

    “怎么沒穿那套衣服？不喜歡？”伍昊陽沉靜地望著前方，調侃問道。

    顧曉晨輕握挎包，微笑說道，“不是，衣服很漂亮，但是我穿了不大合適?！?/br>
    “怎么不合適。你穿了挺漂亮的，我的眼光不會錯?！蔽殛魂柭犚娝@么說，直接反駁。

    顧曉晨抿著唇，不再說話。

    車子轉過了轉角，陽光燦爛地透過車窗，照耀在她的臉上，散出一絲落寞。

    十點整，華宇將開始召開競標會，從而在最后抉擇這期工程的最終合作者。

    頂樓的秘書辦公室，助理將文件交到了夏媛的辦公桌上。夏媛沒有抬頭，只是瞥向電腦屏幕上的時間，已經將近十點。

    ……

    華宇公司的會客大廳，此時聚集了幾家公司的代表。當伍氏一行抵達華宇后，伍昊陽得到了華宇老總郭總的特別待遇。伍氏的文書將會被安排在最后審核，這也表示了華宇老總對伍氏公司的期待以及重視。

    一行人在座位席上等候。

    顧曉晨看著文件的附屬資料，做著最后的準備，以便于對方提問時能夠更加流利地回答問題。

    氣氛寂靜，衣服口袋里的手機震動而起。

    顧曉晨掏出手機一瞧，是一條信息。

    信息里如此寫著——不管結果如何，你已經努力了。不過，我相信你。

    這則信息來自于言旭東。

    言旭東在上周五與姚詠心一起出國公干，他們去了俄羅斯洽談新的投資業務開發。離開的日子里，言旭東并沒有給她打過一次電話，也沒有發過一個信息。她亦沒有?，F在想來，恐怕是他不想影響她。

    “陽副總！請！”有人走進會客大廳，沉聲說道。

    顧曉晨收起手機，隨著伍昊陽一同站起身來。一行人陸續走進了那間會議廳，而會議廳內，坐著華宇的老總，包括近十名的內部精英。他們在會議桌一邊坐下，與對方面對面交談。

    文書呈遞至每一位手中，顧曉晨微笑起身，開始講說文書明細。

    會議廳內格外安靜，只有她清亮的女聲盤旋而起。對方的神情卻有一絲異樣，顯得凝窒，伴隨著詫異以及困惑。顧曉晨投入地講說，并沒有注意?？墒俏殛魂枀s注意到了這細微變化，心中暗覺不妙。

    解說完畢，顧曉晨微笑說道，“各位，如果有什么疑問，可以提出來?！?/br>
    眾人面面相覷，一下子悶不作聲。

    顧曉晨這才察覺到了怪異，她瞥向伍昊陽，伍昊陽依舊從容默然。

    “伍先生，這邊請?！惫偝谅曢_口，打破了這寂靜。

    “好?！?/br>
    伍昊陽起身，與郭總走向了一邊的小房間。兩人不知道在小房間內商議了什么，顧曉晨與幾名下屬則焦急等候。這個時候，顧曉晨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危機意識，那種心慌讓她坐立難安。

    過了片刻，門終于打開了。

    伍昊陽沉穩而出，顧曉晨急忙站起身來。他只是朝郭總點頭打了個招呼，什么也沒有多說，徑自走出會議廳。顧曉晨也不好多問，只能默默離開。等到一行人離去，華宇一方議論出聲。

    “怎么回事？另外幾家公司的資料備注怎么對伍氏這么了解？”

    “特別是杉達公司，他們簡直就是在伍氏的基礎上進行了超優化的改良！”

    “郭總，您看呢？”

    郭總抽著煙，生意人的態度，明顯已經有了決定。

    回伍氏公司的路上，伍昊陽緘默不語。他一反常態的冷靜，讓顧曉晨感到事態嚴重。到了公司，伍昊陽讓那三名下屬先回投資部，并且要求工作小組全員到齊。至于顧曉晨，則隨他去頂樓。

    站在總裁辦公室內，顧曉晨聽見伍昊陽所說的話語，整個人一悶，像是被雷擊中，完全不敢相信。

    什么？伍氏的內部資料遭到泄露？包括石油案的文案資料？這怎么可能？

    “賀總，你說該怎么辦?！蔽殛魂栞p笑問道，一點也不著急的樣子。

    伍賀蓮坐在大班椅上，雙手隨意地交疊在胸前。他抬眸望向伍昊陽，冷漠的俊顏沒有一絲表情。他按下直線鍵，做了果斷地抉擇，“夏秘書，立刻聯系警署商業罪案調查科?！?/br>
    “是?！?/br>
    顧曉晨的呼吸都在這一刻停息，四肢一陣無力，快要倒下。

    “我沒有出賣公司！”顧曉晨望著伍賀蓮，顫聲說道。

    他無謂開口，冷得心寒，“是不是，查了就知道?！?/br>
    聽見他這么說，顧曉晨的心里當下明白，他根本就不信她。千言萬語，滿腔想要解釋的話語，怎么一對上他那張寒冰似的俊容，突然之間就化為了虛無，像是泡沫蒸發在空氣里，霍得一點也不剩了。

    顧曉晨凝望著他，淡淡微笑說道，“我會接受調查?！?/br>
    她清幽的女聲如此悠遠，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伍賀蓮依舊神色不變，對上她那張蒼白強忍的臉龐，只是眼眸一緊。

    可是什么東西強壓著心，硬是讓他狠絕到底，沉聲說道，“回去你的部門，等待商業罪案調查科的警員前來。在案子沒有水落石出之前，你被停職了。不需要繼續工作?！?/br>
    “我……知道了?！鳖檿猿繌娮鲌詮?，艱澀地說道。

    沉默許久的伍昊陽終于開口，難得凝聲，語氣里卻有一絲維護，“是黑是白，一查就知道了?！彼]有側目，視線注視于對面的伍賀蓮，幽幽說道，“顧秘書，這段時間內你就當暫時休息。最近你確實也累了，需要放個假?！?/br>
    顧曉晨咽下酸澀，“恩”了一聲。

    “你先回部門?！蔽殛魂柍谅暦愿?，顧曉晨轉身出了辦公室。待她走后，他抽了支煙。

    辦公室內默然無聲，一時誰也沒有說話。

    一支煙快要抽到盡頭，伍昊陽語帶譏諷似地開口，“真是舍得?！?/br>
    伍賀蓮的指間同樣夾著煙，星火一亮一亮，漫不經心的無所謂態度。仿佛那個誰真的和他只是陌生人，真的只是上司和下屬那么簡單。撇開了他特意提拔為副總秘書的層面，更撇開了兩人之間若有似無的牽系。

    “既然都放假了。那我也放假了?！蔽殛魂枌熎缬跓熁腋?，瀟灑地起身離開。

    門打開又關上。

    他手中的煙燃著最后的一縷白煙，忽然猛地感覺心煩。

    窗外的天空，藍到刺目。

    回到投資部的顧曉晨，接收到了部門里員工的異樣注目。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句古話真的一點都沒有說錯。這么短短的時間，不僅投資部的員工們議論紛紛?？峙抡麄€公司都已經聽到些風聲，捕風捉影，私下里不知道將這件事說成什么樣了。

    面對眾人詫異、輕蔑、驚訝的眼光，顧曉晨平靜地走進辦公間靜靜等候。

    身體一沉，挎包隨手甩向桌面，她坐在了辦公椅上。

    過了半晌時間，有人敲響了辦公間的門。

    顧曉晨一驚，起身去開門。

    門打開的剎那，她瞧見幾個高大的男人身穿警服，拿出了相關證件，沉而有力的男聲響起，“顧曉晨小姐是嗎，我是香港警署商業罪案調查科的高級督察風景辛，現在我們接到了伍氏公司的電話正在追查一宗案子，想請你去警署協助配合調查?！?/br>
    說話的男人一身正裝，干凈的白色襯衣。

    他就像是那些偵破案件電視劇里的男主人公，黑發黑眸，英氣逼人，雙眸銳利鋒芒。那目光好像已經認定她是犯罪嫌疑人，至少列為了目標。

    “好?！鳖檿猿恳豢谠手Z，抓起了挎包，“風督察，可以走了?！?/br>
    顧曉晨淡淡微笑，風景辛側身讓出道來。

    基于這次涉嫌的員工為數眾多，所以工作室里的組員全都被一一盤查。而作為關鍵人的顧曉晨，她是副總秘書，更是唯一掌握了全部資料詳略的公司員工，所以就特別另外對待。

    “顧小姐請?！憋L景辛打開車門，十分紳士。

    顧曉晨輕聲道謝，鉆進車內。風景辛反手關上車門，繞過車身坐到了她的身邊。車子一陣晃動，慢慢地朝前行駛，她扭頭望去，瞧見伍氏公司的大廈，那么近那么近，而后一點點遠了，越來越遠。

    轉過轉角，消失不見了。

    ……

    香港警署的商業罪案調查科科室內，顧曉晨坐在桌子的一邊，面對兩名警司的嚴謹盤問。而盤問她的人正是方才那名高級警司風景辛。

    在這間密封的科室內，風景辛的目光更加鋒利，每一句話都像是圈套，將她盤問得頭暈。

    “顧小姐，很感謝你的配合。有什么問題我們會再聯系你?！憋L景辛沉聲說道，聲音冷冷的，在科室內回響。

    “沒關系。我會盡力配合?！鳖檿猿空f著，起身由警司陪同走出了科室。

    風景辛望著她離去的背影，一旁的警員低聲問道，“風sir，怎么搞？”

    “調查她的帳戶有沒有大筆資金進帳，還有她最近電話的聯系人?！蹦悄ㄉ碛白哌^轉角，風景辛收回了目光。

    警署外川流不息。

    顧曉晨站在斑馬線的一頭，等待紅燈跳過綠燈。

    突然的無助和孤單壓得她快要窒息，眼眶也酸澀起來，她深深呼吸，不讓自己在這個時候哭泣。

    可是怎么還是忍不住。

    眼前模糊一片。

    “叮叮咚——叮叮咚——”手機響起鈴聲，如此急促。

    顧曉晨惶惶回神，卻沒有心思去接。鈴聲不斷不斷地回響，督促著她快快接起。她遲疑地伸出手，終于還是探向了挎包的拉鏈。

    看不清屏幕上顯示著什么，她按下接通鍵，將手機放在耳邊。

    “曉晨?！毖孕駯|急切的男聲響起，“你怎么樣？”

    “我沒事?！?/br>
    “我和詠心明天就回來。你不要擔心。還有，我……”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我們相信你?！?/br>
    顧曉晨“恩”了一聲，只怕自己會哭出來。

    ……

    突然停職，顧曉晨不想回去那幢陌生公寓。她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只好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閑逛。她一直走一直走，兜兜轉轉就過了中午。一個個商場，她像是一具行尸走rou，如此得空洞。

    等到下午兩點，她經過一家麥當勞。

    這才想起自己都沒吃什么東西，顧曉晨走進麥當勞買了一只漢堡，一杯可樂。拿著食物，她來到了清閑的街道公園。

    顧曉晨走到一架秋千坐下，她將可樂放在地上，捧著漢堡咬了一口。干澀的面包和牛rou，讓她無法下咽。急忙抓起可樂，一口子喝了小半杯，卻發現沒有胃口了。她只好將食物又放回口袋里，一個人孤單單地發呆。

    風徐徐吹拂，帶著冬天的寒意。

    太陽漸漸西下，將她的影子拖得很長。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群孩子在年輕幼師的帶領下手牽手走過公園。他們唱著好聽的兒歌，那稚嫩的童聲，猶如天籟一般，天真可愛的小臉讓顧曉晨感到一陣溫暖欣慰。

    忽然，想到了林芬。

    這個時候，她是多么想她在自己身邊。

    顧曉晨第一次在脆弱的時候撥打了林芬電話，耐心等待電話被接通，甚至還未接通，就感覺自己快要哭了。

    “曉晨?！绷址以陔娫捘穷^溫柔呼喊。

    顧曉晨一下捂住了嘴，平靜自己的心情，開口喊道，“mama?！?/br>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開心的事？”林芬敏銳地察覺到什么，關切詢問。

    “沒事?！鳖檿猿课站o手機，強扯著笑容，思緒混亂的時候，她隨口說道，只是想告訴mama，我會來參加周小姐的生日party?！?/br>
    “今天雅茹還說你不會來，mama對她說你一定會來?！绷址沂指吲d，絮叨訴說。

    顧曉晨靜靜聆聽，關于生活的瑣碎一切?？墒悄切┈嵥槔飬s不再關于她。

    只是越聽就越酸澀，急忙說道，“mama，我要開始忙了。下次再聊吧?！?/br>
    “好，那你好好工作?！?/br>
    “恩。拜拜?！鳖檿猿堪聪铝藪鞌噫I，只感覺更加孤獨。

    一直不想去承認，可是還是不得不承認。

    其實，mama……已經離她好遠。

    在外面游逛到天黑，顧曉晨坐車回到了銀申府邸。原本就沒有期待會有誰在等待她，所以也沒有失望。

    走了一天的路，顧曉晨感到累了。

    閉上眼睛，只將自己蜷縮成一團沉沉入睡。

    睡得迷迷糊糊，客廳里的電話鈴聲響起。她卻不想去接，只是將被子拉過頭頂，蒙頭繼續睡。

    瞬間，公寓里又安靜下來。

    片刻后，外邊一陣響聲。

    “咯嚓——”臥室的房門突然被人打開了。

    高大的黑影站于門口，黑暗中望向被窩里那抹突起。竟然像是松了口氣，深邃的黑眸異常炯亮。他站在門口，無聲無息地望了許久，而后才轉身，將門輕輕地帶上了。

    像是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來去無蹤。

    ……

    早上醒來，顧曉晨接到了言旭東的電話。電話中，言旭東讓她馬上趕去公司。只以為案子有什么進展，她匆匆洗梳趕去了伍氏。

    伍氏公司的頂樓，幾人聚集在總裁辦公室。

    氣氛窒悶，言旭東溫煦的俊容憑添一抹焦慮。

    姚詠心蹙眉，冷靜客觀地分析，“雖然我和顧秘書共事的時間并不久，但是我覺得她是一個認真負責的員工，她對工作的執著程度，不會亞于我們幾個。而且，我以我的人格替她做擔保，她不是那樣的人?！?/br>
    伍昊陽坐在姚詠心對面，接著說道，“我贊同?！?/br>
    “蓮，只要你開口，她就什么麻煩也沒有?！奔幢闶窍嘈蓬檿猿?，可是言旭東急于想替她解決煩惱。

    大班椅上端著的伍賀蓮一聲不吭，一直都沒有表態。

    言旭東見他不應聲，霍地起身走向辦公桌，雙手一撐，霸住了桌沿，“蓮！她是你挑選栽培的，你難道還不清楚她的為人嗎！”

    伍賀蓮沉默的俊容不起波濤，沉聲說道，“如果不是她做的，遲早查得清楚?！?/br>
    言旭東剛要反駁，顧曉晨敲門而入。

    顧曉晨望向辦公室內的三人，輕聲喊道，“蓮少爺，言經理，姚經理?！?/br>
    “曉晨！”姚詠心起身走向她，摟著她走向沙發坐下，“沒事的?！?/br>
    言旭東緊盯著顧曉晨，瞧見她一張臉凝重，黑框眼鏡遮了視線，只是神情還算平靜，看來沒有到崩潰的地步，這才松了口氣。他想繼續方才的話題，卻不想讓顧曉晨難堪，只好喊了一聲，“蓮！”

    “還是那句話?！蔽橘R蓮幽幽開口，態度強勢，“不是她做的，遲早查地清楚?！?/br>
    顧曉晨低著頭，心里一緊。

    “嘟嘟——”

    伍賀蓮按下了電話直線鍵，“什么事?！?/br>
    “蓮少爺，商業罪案調查科的警司來了?！?/br>
    “讓他進來?！?/br>
    夏媛帶著風景辛與另一名警司走進了辦公室。

    風景辛出示自己的證件，沉聲說道，“顧曉晨小姐，現在我懷疑你與伍氏商業機密竊取案有關。請你和我回警局接受調查。你有權保持沉默，但是你所說的話將會成為呈堂證供?！?/br>
    “接受調查？你有什么證據！”言旭東將矛頭指向了風景辛。

    “風督察，請明說?！蔽橘R蓮徐徐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