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你究竟為什么遲到。

    顧曉晨以為他會問她和周家的關系，問她怎么會答應，可是她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問她遲到的原因。先前被他輕輕扒開的傷口一下子流淌出鮮血，好像心被狠狠割了一刀，疼得她忍不住掉下淚來。

    顧曉晨急忙低下頭，伸手去擦拭眼淚。

    她很少哭，也不準許自己哭。

    那是懦弱的人才會有的舉動，即使是林芬嫁人的那晚，她也只不過是獨自失眠到天亮。第二天，她根本就不想去學校。

    如果不是想到還有辯論賽，她一定會將自己關上一整天。

    她并不想讓他看見她的軟弱，艱澀的咽下酸澀，依舊還是當時的回答，輕描淡寫一句，“睡過頭了?！?/br>
    她的突然哭泣，使得伍賀蓮沉默了。

    他盯著她垂下的腦袋，動了動唇，似乎是想要說些什么。

    可是又人欲言而止，沉聲說道，“出去工作?！?/br>
    顧曉晨點點頭，起身就要離去?？墒撬Ａ四_步，輕聲問道，“我……想知道……期限是多久？”

    做他的女人，見不得光的地下情人。期限是多久。

    伍賀蓮深邃的雙眸冰冷寒噤，漠漠說道，“周氏返回貸款那一天，就是結束的時間?！?/br>
    顧曉晨“恩”了一聲，終于轉身慢慢走出了辦公室。她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面對這一切，又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接受這項交易。直到反手帶上門，她的心突然空了。

    而她自始至終都沒有抬頭，也沒對望他。

    四周寂靜無聲，打火機的“喀嚓”聲響起。

    左手夾著煙，伍賀蓮冷峻的容顏沒有半分溫度。

    顧曉晨回到投資部后，整理了下情緒。她這才拿著文件前往副總辦公室，辦公室中，伍昊陽以及姚詠心都在。門打開的剎那，兩人同時抬頭望向她。

    顧曉晨淡淡微笑，“副總，姚經理?！?/br>
    伍昊陽什么都沒有說，而姚詠心卻敏銳的注意到她的細微變化。

    “九龍的地皮招商會共有二十三家公司競商，初步預計，其中五家可以視為競爭對手……”顧曉晨輕而有力的女聲響起，姚詠心站在她身邊，側頭瞥向她，瞧見黑框眼鏡遮掩下她的雙眼。

    那雙眼睛微微紅腫，像是剛剛哭過一樣。

    “賀總應該是一劑特效藥，他一回來，你就看上去精神多了。剛剛去總裁辦公室了吧？”離開的時候，伍昊陽調侃的話語十分尖銳。

    顧曉晨一言不發，走出了副總辦公室。

    “顧秘書?！币υ佇碾S后而出，喊住了顧曉晨。

    顧曉晨狐疑地回頭望向她，姚詠心想了想，輕聲說道，“副總剛進公司，心高氣傲。有些時候就是個孩子，所以也不懂事。雖然你和副總年紀差不多大，但是你比他成熟很多，請你多包容一些?！?/br>
    姚詠心的語氣十分溫柔，顧曉晨望著她微笑的麗容，釋然說道，“姚經理，我會盡力輔佐副總?！?/br>
    “那好，工作吧?！币υ佇奈⑽Ⅻc頭。

    “姚經理?！鳖檿猿亢傲艘宦?，握緊了手中的文件，輕聲說道，“那天……謝謝你?！?/br>
    謝謝那天的開口，在她最為無助的時候。

    姚詠心明麗的容顏如陽光，淡淡一句，“謝什么，好好工作。我很看好你?！?/br>
    ……

    “周總，伍氏賀總致電，約您今天下午兩點在伍氏公司見面?！?/br>
    當天下午，秘書走進辦公室輕聲回稟。

    聽到這則消息的時候，周城澤正在處理公事，繁忙的事務、資金無法周圍的困難、媒體的壓力，這一切讓他整個人看上去憔悴疲憊。銀邊眼鏡下的雙眼布滿了紅血絲，顯然已經好幾天都沒有好好睡上一覺。

    周城澤思忖了下，沉聲說道，“立刻回電，就說我會到?！?/br>
    “是?！?/br>
    周城澤沉沉靠向椅背如刀削般的俊容有絲疑惑。

    下午兩點，周城澤果然如約而至，他被前來接待的夏秘書帶上了會議室，“周總，請稍等?！?/br>
    周城澤坐在椅子上靜心等候，不過一會兒，有人走進了會議室。

    周城澤站起身來，朝他伸出手，“賀總?！?/br>
    “坐?！蔽橘R蓮沉聲說道，與他握了握手。

    兩人年紀相仿，各自坐在會議桌的一邊。

    伍賀蓮直截了當的開口，徐徐說道，“伍氏能夠提供周氏貸款，以周氏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作為交換?！?/br>
    面對這位剛剛登上紐約時報的金融巨子，周城澤沉靜從容的面對，沉聲反問，“賀總不怕周氏在得到貸款后，依舊無法脫離困境，這筆貸款可就要付之東流?！?/br>
    “我隨時都會改變主意?！蔽橘R蓮垂了垂眼眸，雙手交握于胸前。

    僵持了數秒，周城澤終于開口，“我答應交換條件?！?/br>
    “夏秘書?！蔽橘R蓮喊了一聲，夏媛立刻拿出自己已經起草好的文書合同，她將一式兩份的合同放在了兩人前面。

    兩人紛紛交換簽字。

    “款項會在明天到周氏的帳戶?！苯Y束談判，伍賀蓮起身離去。

    周城澤帶著下屬離開，直到坐回車中，他的神情依舊不見開朗。一旁的秘書瞧見他神情陰霾，不禁困惑。貸款的事情好不容易解決了，應該是松了口氣?？墒撬趺纯瓷先ニ坪醪惶吲d。

    車子朝前駛去，周城澤扭頭望向伍氏公司的大廈，藍天白云。

    周城澤若有所思。

    ……

    臨近下班之前，顧曉晨接到了伍賀蓮的電話。

    “今天晚上我有事，晚點回來。你自己打車去銀申府邸，c幢601室。什么東西都不用帶，我會全部買新的給你?！绷攘葞拙湓捳f完，不等她回話，他直接將電話掛斷。

    顧曉晨放下電話，心里一沉。

    回到家中，顧曉晨環顧無人的冷清公寓。她走進臥室，簡單的收拾了行李。其實也沒有什么東西，幾件衣服，幾本她喜歡的書，還有幾盆盆栽。冰箱里還有食物，她舍不得浪費，索性打包帶走。

    提著行李慢慢地走出公寓，她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

    其實昨天晚上，顧曉晨夢到了顧青。

    她很少會夢到顧青，從前那么想要夢見，卻也沒有機會?？墒亲蛱靺s奇跡一樣的夢見了。周遭太過昏暗，顧青的身影十分模糊，可是那張熟悉的臉龐依舊如城那般年輕樸實，那是她最最深愛的……爸爸。

    他只是問她，“晨晨，我們這個家散了嗎？”

    她站在顧青面前，輕聲說道，“爸爸。mama在，我也在。我們這個家沒散?！?/br>
    沒散，真的沒有散。她和mama都還在。

    只是沒有住在一起罷了。

    顧曉晨關了燈，也關了門，鎖了一整個公寓的回憶。

    站在路邊攔下計程車前往銀申府邸，那幢住宅大樓越來越遠。顧曉晨抱緊了行李，宛如抱住一個家。她抱得那么緊，生怕松了手就伯失去。

    深秋的天，六點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前方，迷離一片。

    ……

    銀申府邸是香港價位較高的住宅區，入住的人都有私家車。當那輛計程車駛進銀申府邸的時候，尷尬地遭到了保安的阻攔詢問，“小姐，不好意思，請問你住在哪一幢公寓大樓？”

    顧曉晨一愣，努力回想伍賀蓮所說的公寓地址，卻一時想不起。

    “我……”支吾了半天，她還是說不出來，“對不起，我忘記了。等等，我打個電話?！?/br>
    顧曉晨拿出手機，卻又發現她連他的號碼都不知道。之前他給她電話，也是打的公司電話。握著手機，她艱澀地說道，“我的手機沒存他的號碼，一時也聯系不到?！?/br>
    保安按照規矩辦事，“小姐，這樣的話，你不能進小區。很抱歉?！?/br>
    “沒關系，我能理解?！鳖檿猿啃π?，吩咐的士司機倒車。

    付了錢，顧曉晨拿著行李，提著挎包，站在路邊呆呆地等。不知道等了多久，車輛不時從身邊行駛而過。直到等得累了，索性坐在了行李上。她低頭著，雙手環住自己的腿，腳邊是塑料袋裝好的幾盆盆栽。

    夜色深沉，遠處一輛蘭博基尼徐徐而來。

    車中，伍賀蓮開著車進要駛入府邸。車燈打著強光，照射出前方的路邊，赫然出現一團黑色身影。黑色的長發，垂落于臉側，遮擋了她的容顏。她的腳邊，放著一些大小口袋。

    這抹身影讓伍賀蓮覺得有些熟悉，他眼眸一緊，在經過她身邊的時候，猛踩剎車。

    車子朝前駛出幾米，豁的停了下來。

    有人從車上下來，幾個大步走近那團蜷縮的身影面前。

    “顧曉晨?！彼脸灵_口喊她的名字，男聲在風中隱去。

    聽到有人呼喊，她怔了下，慢吞吞地抬起頭來。

    此刻的顧曉晨在伍賀蓮的眼中，像是一只流浪的小貓，無家可歸，無所依靠。即便是隔著眼鏡，她一雙彷徨的雙眸泛著霧氣，在月光下閃爍著光芒。忽然有一絲欣喜，像是被人找到的迷路動物。

    “你在這里做什么？”他冷聲質問，透出幾分怒氣。

    顧曉晨悶了下，輕聲說道，“我忘記是哪幢公寓大樓了?！?/br>
    伍賀蓮怒氣更盛，“你不會打我電話？”

    “我沒有你的號碼?！彼俅蔚拖骂^，聲音輕到不行，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

    忽然之間，怒氣像是被澆滅。

    他默了半晌，沉靜說道，“上車?！?/br>
    顧曉晨“恩”了一聲，試圖想要站起身來?？墒撬齽偲鹕?，麻木的雙腳讓她整個人微顫，又要跌倒在地。他眼明手快，急忙伸手，有力的臂膀扶住她的腰，輕輕將她帶入懷里。

    “腳麻了？”他低沉的聲音竟然是不可思議的溫柔，讓顧曉晨有些酸酸的，她木納納地點頭。

    靜候片刻，他輕聲囈語，“不麻了?！?/br>
    伍賀蓮這才松了手，在顧曉晨之前替她提起路邊的行李。她連忙伸手去接，他卻霸道命令，“上車?！?/br>
    話音落下，他走向亮車燈的車將東西放入車后座。

    伍賀蓮扭頭瞧見她還僵在原地，眉宇一皺，“還站著做什么？”

    顧曉晨回神，邁開腳步朝他奔去。

    當車駛往府邸的時候，伍賀蓮刻意停車對著保安吩咐了幾句，方才那位保安連忙道歉。一番波折，終于來到了c幢601室。用鑰匙開門，按下開關，黑暗的公寓頓時亮得通透。

    簡潔的兩居室，黑白的冰冷色系，沉穩如公寓的主人。

    顧曉晨站在玄關處，局促不安。

    伍賀蓮走進客廳，將東西放在地上，隨手脫下西裝。一轉身，瞧見她揪著衣擺站在門口，他頓覺有趣，“進來?！?/br>
    “噢?！鳖檿猿抗郧傻膽?，朝前走了一步。

    伍賀蓮忍不住輕笑出聲，“你這么害怕做什么？我又不會吃了你?！?/br>
    他的確不會吃人。

    可是比吃人還要可怕。

    顧曉晨臉上微微一紅，這下連看他的勇氣都沒有了，尷尬的說道：我只是……肚子餓了。

    “別告訴我，你還沒有吃飯?！蔽橘R蓮俊容一沉，不悅地說道。

    顧曉晨盯著地板的格子，索性不出聲了。

    伍賀蓮猛的走向她，抓住她的手腕，拉著她就要走出公寓。顧曉晨望著他高大的背影，困惑喊道，“蓮少爺，去哪里？”

    “帶你去吃飯?！彼^也不回，手已經握住了門把手。

    顧曉晨急忙說道，“不用麻煩了，這么晚了。我帶了東西，可以自己煮?！?/br>
    伍賀蓮扭頭望向她，“自己煮？”

    “恩?！鳖檿猿縿恿藙邮滞?，他果然松了手。她走到那些口袋，蹲下身體，翻找著各個口袋，她提起其中一只，高興地轉身說道，“我帶了一些雞蛋、番茄、面條，還有幾盒酸奶?！?/br>
    伍賀蓮凝望著她，他的聲音不溫不火，“我說過不需要帶東西?！?/br>
    “我……”顧曉晨緊盯著口袋里的食物，輕聲說道，“放在家里的冰箱，也沒人吃。浪費不好?！?/br>
    伍賀蓮默了一會兒，幽幽問道，“你平時一個人??？”

    “恩?！彼c點頭，握著口袋的手用了些力，深呼吸一口氣，平靜地說道，“我只有一個人?！?/br>
    伍賀蓮冷峻的容顏似有幾分軟化，燈光下顯現出柔和。他徑自邁開腳步，走到她面前，沉聲說道，“把你的手機給我?！?/br>
    顧曉晨從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機，遞給了他。

    伍賀蓮接過手機，修長的手指飛快的按著幾個鍵。他又將手機還給了她，顧曉晨詫異接過。他從她身邊走過，她低頭一瞧，只見屏幕上顯示著一串陌生號碼，他低沉的男聲傳來。

    “這是我的號碼?！?/br>
    玻璃門拉上，他已經走進了浴室。

    顧曉晨握著手機，想了又想，認真地在署名中輸入了“伍賀蓮”三個字。

    廚房里響起了聲音，洗浴室有嘩啦啦的沙場。原本寂靜的公寓，不再空洞。伍賀蓮沖了個澡，只用浴巾裹著下身，光腳踩著地板走了出來。他從西裝里摸索出煙，習慣生點了一根。

    一陣香味從廚房飄出，他扭頭瞥去，不由自主的來到廚房門口。

    而廚房內，顧曉晨背對著他，一手拿著筷子，一手拿著鍋蓋，正在煮面。

    她忙碌的身影，在他眼中熟悉又陌生。

    面煮好了，顧曉晨關了火。

    不經意間扭頭，卻見他正倚著門而站。他擁有倒三角的模特身材，不會太過強壯，也不會太過瘦弱，恰到好處的精壯。黑發貼著臉頰，發梢上有水滴落，一雙黑蛑炯亮冰冷。整個人散發著特有的魅力，足夠讓人怦然心動。

    顧曉晨的目光往下瞥去，連忙轉移視線，“我煮了面，你要不要再吃一點？”

    “恩?！彼谅晳?，轉身走向了餐廳。

    顧曉晨卻是一愣，怔怔地望著他。原本還以為他會拒絕呢。

    盛了兩碗面，一人一碗。

    方形的木質餐桌，他們兩人面對面而坐。

    顧曉晨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面條，又是小心翼翼地抬頭望向他。他那樣的男人，連吃東西的時候都氣質好到不可思議?？曜酉矚g拿得很高，慢條斯理的夾起面條，默默地放入嘴中，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可他只吃了一口，就立刻放下筷子，不再繼續吃。

    大概不合他的胃口吧。顧曉晨心里不免有些失落，悶頭繼續吃面。

    ……

    幽暗的房間，伍賀蓮半躺在床上，手中夾著一根煙。他似乎很愛抽煙，只要一空下來，指間必定會煙不離手。腳步聲向起，他抬眸望向她。而她穿著保守棉質小碎花睡衣，白嫩的光腳踩著地板，黑框眼鏡下的鏡片覆著一層水氣。

    可是那乖巧的純潔，讓他有了想要狠狠摧毀的念頭。

    顧曉晨拘謹地站在門口，尷尬地問道，“我……睡哪里？”

    伍賀蓮抽了口煙，輕輕地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

    顧曉晨一愣，雙眼瞪得大大的。白皙的臉龐，再次紅了起來，像是熟透的番茄，那么誘人品嘗。她躊躇在原地，就是邁不開步子。

    “過來?！彼统恋穆曇粼俅雾懫?，透出一絲不耐。

    她終于勉強地踩著螞蟻步，磨蹭到床畔。低著頭爬上了床，安靜地躺了下來。這張床明顯大得有些離譜，她小心翼翼地扯起一旁的被子，將自己蓋了個嚴實。而后閉上了眼睛，睫毛卻輕輕的顫動。

    此刻的她，是如此的緊張以及惶恐。

    一旁談談的煙草味傳來，顧曉晨聽見簌簌的聲響，身上的被子掀起，有人鉆了進來。她半瞇開眼睛，面前卻一片黑暗。方才他已經關了燈，惟有他指間的煙火，閃著明明滅滅的火光。

    一閃一閃，像是亮起的危險警告燈。

    “你睡覺都戴眼鏡？”他沉沉問道，聲音沙啞，卻很好聽。

    不等顧曉晨回應，他伸手直接摘去她的眼鏡。

    視線有些模糊，她扭頭望向他，可他卻用力一拽，將她整個人拽入懷里，抱了個滿懷。

    “蓮少爺……”她輕輕呼喊，有些害怕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黑暗中，她的雙眼格外清澈明亮，撞進他的視線。

    伍賀蓮低下頭，纏綿地吻住了她的唇。她一驚，他的舌已然滑進她的口中，顧曉晨雙手無力的揪住了床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