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儲棲云只想蕭玉山無恙,一口應允。蕭玉山本欲再度反駁,卻教他拽至旁邊:“聽我說,不要意氣用事,這時候我們只能分頭行動?!?/br> “可是……” “沒有可是,不許反駁我?!眱契r少如這般強勢,不給蕭玉山分毫辯駁之機,“明日清晨,遂玉城外,紅日初升之時,我會親自送你走上回程?!?/br> 蕭玉山看見,他的身影陷入儲棲云眸中,仿佛已烙進心底。他終歸穩住心性,長嘆以后,低聲道:“一言為定,你若再敢失約——” 儲棲云打斷話頭,說得無比鄭重:“我素來言而有信,何時食言過?” “好?!笔捰裆近c頭,隨次迦去往別處。 儲棲云候在茶室,在夜色之中化作雕像,直至次迦再度進來,才起身問道:“你來說說,下一步如何行事?” === 護衛遍尋不到蕭玉山及儲棲云,赫連歸雁氣急敗壞,叱罵連連,親自帶刀尋人。 “赫連王子?!眱坪鋈滑F身,與他遙遙相望,“這邊請?!?/br> 赫連歸雁自恃輝月行宮乃是他的地界,并無多少防備之心,故而隨儲棲云走向茶室:“你有話要說?” “是?!眱仆崎_門扉,請他先進。 “你還是想問蒼陽道人之死?”赫連歸雁不疑有他,徑直走入門中。 門里頭,僅有一盞琉璃燈暈開昏黃光亮,赫連歸雁看見,蕭玉山背對門扉,靜坐燈旁。興許是因茶室之內太過寂靜,這一盞琉璃燈旁,他似要化作一片水中孤島。 赫連歸雁幾乎恍了神,緩緩走過去,說話時不禁將聲音壓低些許:“你有話對我說?” 那人卻未曾開口,只孤坐在燈盞旁,挑亮燭火。 晦暗光亮驟然轉明,赫連歸雁這才驚覺,原來眼前之人并非蕭玉山。不知何時,次迦與蕭玉山換了衣衫,現下背對他挑燈的,只不過是個替身。 赫連歸雁后知后覺,猛然醒悟過來,冷聲喝道:“你竟還敢與外人共同設計我,看來上回就不該留你一命?!?/br> 次迦卻不說話,回眼與儲棲云遞一記眼神。儲棲云按照原先所商議之計行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退出門去,反鎖門扉。 門外一聲落鎖脆響,徹底斷絕赫連歸雁退路。次迦褪去蕭玉山衣衫,高舉琉璃燈,猛然砸在地上。 火舌舔舐布料,沿著那件衣衫一路游走,如浪濤漸起。 次迦仍舊跪坐在一旁,只是回身望向赫連歸雁時,滿面決然。他已形容枯槁,火光之下,神情卻是一如往昔,漠然至此,仿佛將要赴死之人并非自己。 “你瘋了?”赫連歸雁見火勢漸大,想拽住次迦破門而出,卻被那人決然掙脫開。 次迦退回原處,驀地展露笑顏,只是笑中含淚,如花至荼蘼,似厲鬼凄艷:“殿下定不會相信,這一日我已期盼許久?!?/br> 赫連歸雁再度上前之時,大火已將次迦圍住,任誰有天大的本事,也救不得人了。 赫連歸雁倚門扉前,譏諷問道:“這些時日以來,你就一直期盼著與我同歸于盡?” 次迦不曾說話,跪坐于火幕之中,緩緩合眼,恍如疲乏至極。 赫連歸雁恍然想起,他們初遇之時,是在望月邊城夜宴之上。這個人自幼淪為臠童,經手數人,又淪落在言氏某王爺手中。 他似乎早已厭倦了歡愛之事,也膩煩了遭人玩弄,縱使身已情動,神情里頭卻總是懶惓而漠然。 初見之時,次迦正靠在原主人懷里,被灌了滿滿一盞烈酒。他衣衫不整,微醺時面帶薄紅,眸光流轉之間,卻滿是疏離漠然,眼中只含著淡漠的微光。 赫連歸雁猶記得,他覺得此人像極了珍珠,被大漠風沙磨去了光澤,雖已黯淡,但仍能一窺往日瑰麗。 只可惜,他與蕭玉山生得相似容顏。 初遇之景尚歷歷在目,而如今已是訣別時。 大火吞噬了次迦,火舌舔舐臉龐,次迦跪坐在地上,迎來期盼已久的解脫。赫連歸雁沉沉嘆息,自知再無法相救。 門扉已教儲棲云自外落鎖,赫連歸雁欲破門而出,一連好幾番沖撞,皆不得法。 生死關頭,他低聲喝問:“儲棲云,你不想知道那老道是如何死的了?也不想知曉虛鶴觀為何覆滅?” 儲棲云本欲趁機離去,卻在聽聞此話之刻,猝然駐足。他只猶豫了一瞬,便立時回身,折返門扉跟前:“你說?!?/br> “先開門!”赫連歸雁以手掩住口鼻,拽住最后一線生機。 “時至今日,你還有籌碼來談條件?”儲棲云冷笑連連,“說出來,或許我還來得及開門?!?/br> “是望月邊城的意思?!焙者B歸雁陡然又生惡意,語調間刻毒意味顯而易見,“蒼陽道人欲為你隱瞞身世,違反當初約定,不愿將你交出去。言氏族人豈能容他如此作為,故而命死士與我一同去往將陽城,在虛鶴觀水缸之中下毒,再一把火燒了證據?!?/br> “只可惜,你師傅并未中毒,才遭死士削首?!?/br> “當真?”儲棲云乍聞此言,如遭當頭霹靂,問話時聲音近乎顫抖。 尋找因果緣由好一番,到頭來,人還是因他而死。望月邊城為了一個堪稱泡影的復國之夢,竟害死百余條性命,人心之狠厲可見一斑。 悲愴難言之時,心如刀割,幾乎落下淋漓血水。儲棲云望著門扉,看見薄薄絹布之上,映著火光,漸漸吞噬赫連歸雁倚在門內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