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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這一夜, 蕭玉山又教儲棲云拐帶出來,擠在熙熙攘攘人流里,邊行邊看邊談笑。蕭玉山久居宮闈, 以往凡逢元宵佳節, 大多與宮中人賞月觀燈, 興致來時, 見的也是才子佳人吟詩作對,委實無趣。 儲棲云早便與王公公打聽清楚,還曾道,如此一來, 佳節倒似雞肋, 食之無味。 儲棲云一拽蕭玉山衣袖,帶著人去往路邊攤販處, 好說歹說要替蕭玉山挑一盞花燈。蕭玉山本欲推拒,卻經不得儲棲云誘哄,終歸點頭應允。 這一家的花燈格外精致些,花樣也多,蕭玉山挑得眼花繚亂,最終買下一盞金魚燈, 點燃蠟燭朝里頭一放,頓時暈開一片緋紅光影。 蕭玉山信手拿過木雕面具, 說來也巧, 繪的正是狐貍紋樣。蕭玉山頓時眉開眼笑,抬手戴在儲棲云臉上:“狐貍配狐貍, 真妙?!?/br> 儲棲云戴著面具猝然湊近他,做那張牙舞爪之狀,好似狐貍撲食,一把將人圈入懷中。 蕭玉山耳根又生微熱之感,此刻人多眼雜,儲棲云竟也不知收斂。他也不曾多想,肩頭一掙,便掙脫出去,朝儲棲云瞪了一記。 儲棲云炸了眨眼,挑了一個兔子臉,給蕭玉山戴上,繼而耳語道:“狐貍吃兔子,玉奴兒,你逃不過的?!?/br> 如此一來,再不會有人認得出他們,二人愈發無所顧忌起來,隨著人流走向別處賞燈。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此情此景,正應了古人詩詞。 沿街賣湯圓的嬸子今年依舊在東街尾擺攤,從前儲棲云尚在東離山時,元宵節溜下山,必要來這里吃上一碗。 這位嬸子早認得儲棲云,今年又見他光顧,旋即寒暄好一番:“小道士,我怎么瞧著你今年富態了些?” 儲棲云順著她話頭打量自身,繼而笑道:“如今我已不是道士了,不用每日吃素念經,自比從前富態?!?/br> “不僅富態,還富貴了些?!眿鹱右幻鏋樗珗A,一面問,“在哪處尋到的好差事?” “尋了個隨從的差事,事情不多,銀錢還足?!闭f話之時,儲棲云攬著蕭玉山肩頭,便笑道,“這位是我家公子,是不是一表人才?” “呀!”嬸子見得蕭玉山,竟是愣了半晌,雙眼都險些看直了去,“真是俊模樣,竟比姑娘家還漂亮!” 自打見得蕭玉山,這位嬸子便不曾移開目光,幾番嘖嘖贊嘆。蕭玉山本也不覺得自己相貌如何了不得,現下教她這般褒贊,又不善于應付,委實不自在。 “從前我只覺得小道士已是出挑,如今見著公子你,方知一山更比一山高?!逼@位嬸子熱情,未察覺蕭玉山尷尬之處,仍在喋喋不休,“嬸子我最會看人,瞧你這派頭,定是出身官宦人家?!?/br> 儲棲云站在一旁,只瞧上一眼,便已猜得蕭玉山心思。他以眼神示意蕭玉山往后站些,由自己來應付這位嬸子。蕭玉山心領神會,悄然退開。 儲棲云走上前去,將嬸子視線一擋,繼而問道:“今年的元宵,嬸子你這兒有幾種餡心?” 經得儲棲云一言,這位嬸子似才想來,今晚還有小生意要做,終歸不再圍著蕭玉山夸相貌:“甜的有芝麻糖、紅糖、紅豆沙,咸的有薺菜、青菜,都是現包現下?!?/br> 儲棲云回眼望向蕭玉山,問道:“公子可想嘗嘗?” “也好?!笔捰裆浇袢粘鰜?,就是為與民同樂,自不會推拒,“甜味里頭一樣來兩個,咸的一個不要?!?/br> “原來公子是‘甜黨’?!眱菩Φ妹佳鬯苽€彎月牙,“巧了,我也是?!?/br> “菜rou湯圓我也曾有所耳聞,但斷不愿嘗試?!笔捰裆揭幻嬲勑?,一面與儲棲云尋一處坐下,“你且想想,這種湯圓,與餃子何異?如此以來,實在沒趣?!?/br> 說起這話,儲棲云忽然想起一件趣事來,笑吟吟說與蕭玉山聽:“我還曾聽聞,某地菜rou湯圓里頭,還佐以青椒碎?!?/br> 蕭玉山聽得,不住蹙眉,看來十分嫌棄:“這大抵便是無辣不歡吧?!?/br> 二人正說話時,兩碗湯圓已端至跟前,面皮白生生軟糯糯,只那么薄薄一層,稍不小心便要將餡心戳漏出來。蕭玉山舀一勺送入口中,嘗到清甜豆沙里頭,還裹著桂花香。 儲棲云嗅到桂花香,亦是忍不住吃上一勺:“這位嬸子的湯圓餡心里頭,都拌了自家桂花糖,吃起來清香爽口?!?/br> “難怪你每年都要來此處吃一碗?!笔捰裆揭嗍窍矚g這口味,暗自想定,回宮以后,必要命膳房照做。 甜絲絲桂花氣徜徉在鼻息里,清香怡人,蕭玉山心情大好,只覺得不虛此行。儲棲云見蕭玉山受用,不由勾唇而笑,心中竟比那人還要歡喜。 二人周圍,客人越來越多,皆是來等這一碗湯圓的。人一多,話便也多起來,三五成群說起時事。儲棲云悄然拽了拽蕭玉山衣擺,朝側面揚了揚下頷。蕭玉山心領神會,隨即瞧過去,便瞧見一家祖孫三代人。 男子扶老攜幼而來,家中老父望著上燈之景,不禁感慨:“現如今,當真是太平盛世啊。從前我與孫兒一般大時,戰亂方定,莫說過節,連吃飽飯都是奢望?!?/br> “太平盛世里頭才能得享仁政,就比如當今陛下于年初一布施,分飯食與貧苦人家?!眱鹤幽耸菚虬?,說起話來頗有道理,陪著父親談笑,“父親早年受苦了,但如今好日子才算開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