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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老在皇帝遇刺當晚便進了宮,只是這一次,他也束手無策。許多毒藥本就是沒有解藥的,不過是依著相生相克的原理依著病人的癥狀做一些嘗試,況且這毒應該是蛇毒中提煉出來的,就算是制毒之人都未必有解藥。 他不善解蛇毒,宮中無人善解蛇毒,所有人都只能勉力一試。 貴妃第二日召洪閣老入宮時沒有隱瞞,滿朝文武都有些震動,皇帝昏迷,貴妃召見朝廷重臣,這是要攝政了? 皇帝先前接了小皇孫入宮,她若真有垂簾聽政的心思,連幼主都是現成的。 洪大人憂心忡忡,貴妃卻并未見他,他接連兩日入宮都只在養心殿外候著。每日出宮回府都有人來打探消息,他說盡了實話卻沒有人信,只當他是要同貴妃站在一處了,苦口婆心地勸他三思。 這些人多半都同三皇子有些關系,原本看形勢,最有可能入主東宮的便是謝潤,如今他自然不能束手旁觀。 貴妃衣不解帶地照顧皇帝,真到他醒來時她卻牽著他的手說:“臣妾明白?!?/br> 皇帝手上微微用力,貴妃說:“臣妾請了洪大人入宮來?!?/br> 皇帝眨了眨眼,貴妃就傳了洪大人進來,她自己轉身出去。 她一轉過身,淚水就落下了。 透明的淚珠快速滑過臉龐,悄無聲息地落在厚重的地毯上,她微微仰起頭,用繡著精致紋樣的帕子按了按淚痕,再開口時嗓音幾乎與平日里無異。 “宣寶郡王入宮?!?/br> 洪大人原本只是依稀有些猜測,如今真近到了皇帝,斑白的胡須都在顫動。 “陛下——” 皇帝聲音嘶?。骸柏?,為朕擬旨?!?/br> 洪大人也曾在御書房走動,為陛下寫圣旨,后來被陛下派到戶部,而后一步一步走到了如今,他按已經許久沒有寫過圣旨了。 誰也想不到,洪大人多年之后再次提筆為陛下寫詔書,寫的竟是關乎國祚的立儲詔書。 皇帝如今說話都有些吃力,只說了兩個字:“老七?!?/br> 君臣多年,自有默契,兩個字便足夠了。 洪大人有些意外,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燕王回京以來做的事他們都看在眼中,看上去沒有其他幾位殿下高調,但不論是二皇子還是五皇子,都同他有些關系。 皇儲之爭,本就是各憑本事,展現能力的時候。 別人不知道他卻知道,二皇子逼宮那日,燕王同寶郡王兩個與衛將軍在一處。 是了,燕王還有衛將軍,那是他舅舅。 衛將軍不比當初的理國公,他至今沒有成親,孤家寡人一個,將軍府常年無人,很是叫帝王放心。 況且,燕王同陛下最牽掛的那位小殿下,關系最是融洽。 陛下要立誰做太子,就算他沒有拿得出手的功績,也可以夸兩句性格敦厚,為人純善,孝悌有加,堪當大任,況且謝淳是實實在在的在涼州呆了七年。 謝淳當年去涼州,圣旨上寫的是,代父守邊。若說這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守了七年,皇帝也從未有什么封賞,若說無用,如今就派上用場了。 太子自然不能立一個昏庸無能之輩。 洪大人擬好了旨,在皇帝耳邊誦讀了一遍,洪大人不愧為文壇泰斗,頃刻之間提筆寫就的這洋洋灑灑的圣旨也文采斐然,皇帝微微點頭。 來不及了,原本他要做的事,來不及了。 他不能把江山交到宣和手中,便只能選擇一個愿意護宣和一生的人。 大雍對文人還算寬厚,極少有需要朝臣下跪的時候,洪大人卻在臨行前在皇帝床前跪下,磕了個頭。 起身之后便疾步離去,事發突然,誰都沒有做好準備,他如今正是要去做些準備。 第二日宮門便開了,所有朝臣都在太和殿前聽旨。宣旨的不是司禮監的人,而是當朝首輔洪大人。 沒有人說今日宣的是什么旨,但所有人都知道圣旨上寫的事什么,只是不知是哪一位。 如今還有繼承權的四位親王跪在最前方,那寶郡王今日卻不在此處。 洪大人手持圣旨,一言不發,下方眾人跪在石磚上聽旨,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幾百人的廣場上竟無一絲聲響。 謝潤看著洪大人手中的圣旨,喉嚨有些干澀,成敗就這一瞬。 就連大皇子和六皇子也有些緊張,只有謝淳,他看的是養心殿的方向,宣和如今就在那。 不論是誰,他都已經做好了準備。 在京中掣肘頗多,若圣旨上的人不是他,他還是要回涼州去,才好另行謀劃,只是,還有宣和。 涼州是苦寒之地,宣和多半是不愿意去的,他也不愿叫阿和吃那樣的苦,但留他在京中……謝淳又想起了那個夢,過于真實的夢。 他不可能放宣和一人在京中。 皇帝這幾日都是睡的時候多,醒的時候少,宣和勸著貴妃去休息,自己卻片刻未離。如今不必當初,老二被除名,老五被圈禁,周家已經倒了,太后也沒有倚仗,沒有人會對他指手畫腳。 宣和知道,洪大人今日在宣旨,皇帝醒來的第一日,便見了洪大人。 他不知道是誰,原本是或許會是小皇孫,但如今…… 宣和想,謝淳也好,老大老三老六也好,其實都一樣,以后的事都在以后,最當前的是,他要照顧好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