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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重罰他些什么,貶也貶了,逐也逐了,要是用上刑他是半點也受不住的,多半命就沒了?!?/br> 使臣是何等心思,一瞬間就聽出裴虞不動聲色的語調里藏著話,他是在說這人是他保下來的,既然保了就覺不會要他死,這是圣令,現在是要違抗圣旨嗎? 使臣的眼神變了一變,他是個清醒的人,這件事到底沒有說破,退了一步,最后只拱手行了一禮:“旦聽皇上圣裁?!?/br> * “圣旨到了?!?/br> 李管家一聲喊,驚得屋里的裴子西心里一緊,現在任何一點長京來的消息對他來說都是希望。 阿虞還記著他,想跟他說什么,想什么時候要他回去?這些都是他日日夜夜心心念念。 急急忙忙的出去接旨,傳旨的人已經到了大廳,這次卻如上次一樣,傳來的都是突如其來的打擊。 圣旨上說他以怨報德私心不滿,不安于此,圣上明查后削去食邑三千戶,算是小小懲戒,要他以后安分,不要妄想。 這圣旨一下,現在天下人都會知道他野心未消不思感恩,以為他是忘恩負義之人。 原來裴虞已厭煩他至此,就算他到了邑安,依舊不忘打壓他心頭卑微的殘念。 是真的報復他,還是只是想不讓他再存一點奢求? 可是對于裴虞,千萬次,他也不死心,因為他們從前是那么親密的人,他對他說過的任何一句話,都像是在剖白心意,他都記得。 他始終不愿相信裴虞會變。 削了食邑就等于削了他的臉面,外頭的流言也開始傳開,裴子西變得深居簡出,后頭也再沒有誰宴邀他。 如外人所猜想,裴子西失魂落魄,又瘦了許多,李管家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端著補身體的燕窩進去勸裴子西喝些。 等裴子西喝了之后他才猶豫著說:“侯爺之前吩咐老奴差人做的金餅,已經完成了六成,但是現在還剩食邑兩千戶,這些東西又耗費金銀,也不急在這一時,不如先停一停?” “不能?!罡采⑿┫氯税?,反正我也用不了那么多人,以后采買的時候也不要奢侈,像這樣的燕窩以后不必了?!?/br> 裴子西當然聽得出他的為難,他也知道現在侯府的處境,可是……那些金餅是以后回到長京告慰先祖要用的,他遠在邑安又無法立宗廟,日后回去了總要告知先人一聲,得事先備全。 見他如此執著,李管家深知勸也勸不動,只是心里發悶,嘆道:“那真是委屈侯爺了?!?/br> 之后的的日子里一切尚算平靜,裴子西很聽話幾乎不曾出門,于是什么事情都沒有再發生過。 他又在偏遠的南方,足夠讓所有人都將他遺忘,但是又擔心裴虞真的就這樣把他忘了。 但長京的消息他總是最關心的,關于新皇的消息一次次傳回來,也有關于天都和北川明里暗里爭權奪利的,他總是格外緊張,但好在每次結果都是好的,裴子西比天下任何一個受惠的百姓都還要高興。 裴虞守住江山,那他們相見的日子也就近了,他原諒他的日子也就近了。 三年,裴虞比他想的要厲害很多,他手段雷霆,只用了三年時間就掌握了朝中大權,北川安插的輔政使臣已名存實亡,天都的權利大部分都已經回到了裴虞手里。 裴子西能聽到所有人對他的贊揚愛戴,如今海宴河清朝廷風正,這一切都是他的功勞,至此時,裴子西的臉上也終于多了那么一絲笑。 終于要等到了。 如今裴虞已經有能力將他召回,但是他好像真的被遺忘了,時間早已磨平了身上的少年風氣,不是沖動不是習慣不是簡單的依賴,他明白他想再見裴虞是出自內心的渴求。 但是他也不敢主動差人去長京問,就一直等著。 只要再稍微等一等。 先要等一道圣旨,裴虞應該會先給他一點暗示,一步一步來。 他要等一道恢復他爵位的圣旨,如果他原諒自己了,那第一步就應是將他添入玉牒恢復身份。 王爵封位于他不是地位的象征,而是他是裴虞至親的證明,代表裴虞重新的承認了他。 他望眼欲穿地盼著。 執念牽掛使人瘦,使人病,他望眼欲穿等了近兩年,也沒有等到那一道圣旨,積郁成疾。 裴子西從八月開始臥床,床頭朝北開著一扇窗,一直望著北方,但是山海難平,病不由人。 何況他已經等得夠久了。 這次的病牽一發而動全身,是這么多年體弱心郁壓出來的,加上這幾年每到冬日他也大大小小發過些病癥,不過一直未牽扯根源,如今一朝病發便如大廈傾頹,救不住。 一直深病到了十一月,入冬了,天越來越冷了,今年南方也開始下雪了。 那一扇窗也就不能再開了,但是裴子西終日臥床,也不曾移開目光,像要透過那一扇窗門,透過萬水千山,一眼望到長京去。 “去年這個時候長京有人過來,今年應該也到了?!碧稍诓〈驳娜私K于從窗上移開了目光,用虛弱的聲音說,“李伯,你去問問?!?/br> 長京確有官員冒著風雪在兩日后到了邑安,人被請到了侯府來,裴子西沒法起身,見到來人時眼睛亮了一亮,小心地問:“敢問大人,長京圣人最近可有重修玉牒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