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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生就在這個時候,錢小玉看向了門邊,一下子便站了起來,伸手打起了招呼。 馬文在所有人的注目中,又莫名地高傲了起來,覺得他享受到了別人所沒有享受到的特權待遇,他,能被錢小玉高看一眼。 結果,不等馬文開口,錢小玉已經熱情叫了出來:“臨臨呀,快過來,坐我邊上?!?/br> 池寧內心對馬文的幸災樂禍已經溢于言表,前倨后恭在宦官群體里是常有現象,但能像馬文做的這般沒有腦子的,還是實屬罕見。如果池寧想,他可以把這種嫌棄對方蠢的情緒隱藏得很好,保證最厲害的老手也看不出他有一處不妥帖。但重點是他不想啊,他為什么要為了一個馬太監,而勉強自己? 池寧的有恃無恐,讓馬文更是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而此時的池寧,已經幾步繞過了馬文,走到了錢小玉的身邊,大大方方地坐到了那個讓所有人眼熱的位置上,對錢太監恭賀了起來:“祝錢爺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br> “哎喲,哎喲,哎喲,”錢小玉今兒看起來格外高興,臉和他身上的紅袍一樣喜慶,眼神中的……母愛也更濃了,他側身和旁邊的王洋王首輔遞話,“要不說這么多后輩里呀,我就喜歡臨臨呢。這嘴巴甜的喲,比其他只會祝我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的傻東西不知道好了多少?!?/br> 馬文送的壽禮禮單上就寫了這么一句,本意是為了嘲笑錢小玉年紀大,偏偏被錢小玉陰陽怪氣地這么一解讀,成了他馬文沒文化才會這么寫。 “年年有今日”又有文化到了哪里去嗎? 馬太監眼瞅就要被擠對得氣死了,但他還不能翻臉,只能笑著忍下去,假裝并不知道錢小玉在影射他。 這是池寧第一次如此之近地見到王洋。過往王洋主要的合作對象是蘭階庭,和張太監的交集都少,就更不用說池寧了。唯一的一次本應該有直接交集的,就是池寧在無為殿上為了聞宸舌戰群儒,但那一回王洋告病躲了去。 王洋是個不錯的好官,但與以往忠于皇帝的官不同,他忠的是這天下的百姓,是自己心中造福于民的信念。 所以,明知道從正統上來講,該坐上皇位的是天和帝之子聞宸,但王洋還是選擇了年輕力壯的新帝。 當然,現如今在朝堂上最為反對新帝扶植母族的,也是王洋。后宮外戚,永遠是朝臣心中最應該被重點打擊的對象之一。而王洋做事的出發點,從來都不是讓上位者高興,是讓百姓高興。 對于這位大佬,池寧的情緒挺復雜的。他知道他們應該算得上利益的對立面,但…… 思及自己食不果腹、只能凈身入宮的幼年,他總忍不住想,若那個時候遇到的是王洋這樣的首輔,自己大概就不用進宮了吧。 王洋在池寧看他的時候,也在打量著這位傳說中的臨公公。他沒在無為殿上一睹池寧少年意氣的現場,但只憑想象就覺得張太監是個會教徒弟的。他的想法和池寧差不多,立場不同,可欣賞還是有的。 也因此,哪怕知道錢小玉只是拿池寧作伐在擠對馬文,王洋還是愿意順著錢小玉的話,夸上池寧一句:“臨公公確實年少有為,未來可期?!?/br> 得王洋的贊嘆,可不只是被夸了這么簡單,是有很實際意義的好處的。 也就是說,池寧的名聲要大漲了。 不出明天,滿雍畿城的人都會知道,首輔王洋很看好東廠的臨公公。別人這么說一個年紀輕輕就手握大權的太監,那是諂媚;可王洋開了口,那就只是一種實事求是的期許了。 錢小玉這個壽宴,對于池寧來說,來得可太值了! 原君也覺得來得很值,戲臺上的《牡丹亭》給了他不小的靈感,他問池寧:【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這就是你們人類的愛情嗎?】 【不不不,】池寧瘋狂擺手,覺得這是只屬于文人的神經病愛情觀,【什么情之所至,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的,聽聽,這像是人話嗎?怎么,沒了愛情就要必須得死?快別搞笑了好嗎?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是離不開誰的,只有你自己,最可靠?!?/br> 原君:【???】咱倆到底誰才是更加感性一點的人類? 池寧嗑著瓜子,表面一副謙遜又低調的美好模樣,陪在一邊聽錢小玉、王洋等大佬聊天,實則內心小劇場叭叭的一刻也沒停:【什么是愛情?不過男的女的逢場作戲。兩人都入戲,那就是一輩子;只有一人入戲,那就注定會是個悲??;兩人都沒入戲,折騰的就是別人了?!?/br> 原君:【那你還希望聞懷古擁有愛情?】 池寧理不直氣也壯:【對啊,我自己還不是個好人呢,但也不耽誤我希望全天下都是好人啊?!?/br> 不管是和好人當朋友還是當敵人,都能放心。而如果全世界就他一個壞人,還不是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想就快樂。 同理可證,池寧不相信愛情,但不代表他不希望別人擁有。 原君被噎了半天,池寧這人真的挺矛盾的。不過最重要的,還是他從《牡丹亭》里得到的靈感。 池寧當天晚上回去就做起了夢。 夢里…… 回到了他第一次對“愛情”這種東西失望的時候。 那年池寧還在內書堂讀書,錢小玉已經當上了內書堂的掌司,卻因為肅帝駕崩,改革被迫中止,而成為了失去夢想的咸魚,池寧的二師兄仙仙則成為了司禮監最年輕的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