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斯想，他會好好保護好這個把他帶進美好世界的姑娘，不會有高加索山的鐵鏈把她捆綁，不會有饑餓的老鷹把她啄傷。

    那些酷刑都愿報應在他身上，讓這個姑娘永遠這么開心快樂。

    *

    沈柯因為暑假回中國去了，所以給卡洛斯補習中文的任務全全落在了蘇清嘉手上，卡洛斯高興極了，每天都把頭發洗得干干凈凈的，然后梳得順順的，打扮得漂漂亮亮去上課。

    奧萊格碰見都要調笑他，說他和個見情人的姑娘似的。

    卡洛斯沒空理他，不過鑒于奧萊格要去b隊試訓了，如果成功，以后見面可能不多，卡洛斯才勉為其難地回復他：“需要我告訴你前女友你的居住地址嗎？”

    奧萊格：“……”

    有了蘇清嘉這個中文老師后，卡洛斯的水平是突飛猛進，簡直是一日千里，進步神速，連蘇清嘉這個語言小天才都驚呆了。

    卡洛斯讓蘇清嘉寫了她的中文名字給他練習，雖然怪阿姨心里還是有些罪過感，但看著那雙漂亮的藍灰色眼睛，她腦子一抽，就給答應了。

    訓練完畢的卡洛斯在宿舍仔細描摹著蘇清嘉的字，不得不說雖然蘇清嘉現在小，但畢竟學了多年書法，盡管現在力道不夠，但其中積累的神還是極其灑脫飄逸的，又帶了點剛毅在里面，比成年的沈柯寫的好得多。

    奧萊格看他每天抱著那張紙入睡，笑得不行，“人貝拉還以為你是天賦異稟進步神速呢，要我說純粹花癡，每天在夢里都要重復你女朋友說過的話，不進步才怪。不知道我去告訴你女朋友她會怎么樣？哈哈?！?/br>
    卡洛斯把床頭的棒棒糖扔了過去：“吃你的棒棒糖，別說話?！?/br>
    奧萊格地撲過去，寶貝似的剝開包裝，舔了舔道：“喂，這可是我送你的重逢禮物，能走點心嗎？”

    “不能?！笨逅诡^也不抬，聲音淡淡地道，“有這功夫還不如想想怎么在b隊試訓成功吧，聽說你最近下盤不穩，疑似腎虧？”

    奧萊格怒道：“你才腎虧，你腎虧，你腎虧！我那是低血糖，沒吃棒棒糖好嗎？不是腎虧，你記清楚了?。?！”

    這個一米九的大高個狠狠地甩門出去了，然后過了一會又默默進來，拿了一塊沒開的彩虹棒棒糖丟過去，道：“吶，吃了你一個，還你，這是告別禮物，記住啊，對它長點心，明天我就走了。還有啊，好好努力，把貝拉拿下，這么好的姑娘別讓她給溜了?！?/br>
    關門的時候，他再次強調：“記住，我是低血糖，我腎好著呢。哼！”

    卡洛斯撿起床上的糖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雖然他討厭棒棒糖，但他還算是挺欣賞這個送棒棒糖的傻大個的，離別總是來得那么快。

    金發少年邊舔著棒棒糖邊練字，他寫得很認真，每一筆一劃都盡量達到標準。

    每天陪他練習的蘇清嘉不敢告訴這個真摯的少年她也要離開的消息。

    是的，在送別了奧萊格之后，蘇清嘉也要離開了。

    不同于奧萊格還是在這座城市，蘇清嘉要去往美國，遙遠的大洋那邊，橫跨千山萬水的距離。

    她還不知道如何對這個因為好友離去而有些失落的小金毛開口。

    雖然卡洛斯嘴上不說，臉上也沒見什么表情，但蘇清嘉就是能感覺出卡洛斯心情低落，他把以前奧萊格送他的棒棒糖一根根地吃掉了。

    但蘇清嘉知道他是非常討厭這樣膩膩的味道的，要不然也不會把棒棒糖都攢起來。

    奧萊格對他們來說，既是不怎么靠譜的大哥哥，又是愛嘮叨的好友，他為他們做了很多事，他們都知道。

    大塊頭的少年雖然脾氣有點暴躁，但他對他們是真的好，還會暗地里體貼人，盡管大多數時候在脫線，但他是溫暖卡洛斯生命的又一盞明燈。

    受到柯蒂斯音樂學院的邀請，路易斯要前往美國擔任柯蒂斯的鋼琴系主任，蘇清嘉需要和老師一起去，在這所世界一流的音樂學院里，無數音符幻化成精靈在每一寸土地上翩翩起舞。

    蘇清嘉不想放棄這樣的機會。

    要知道，閉門造車是成不了大事的，不同文化的交流碰撞，不同曲風的融匯包容，不同樂器的齊聲合奏都會帶來不一樣的感觸，靈感和經驗在柯蒂斯都能找到。

    所謂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接受柯蒂斯的邀請也是路易斯經過深思熟慮之后的，柯蒂斯希望這位享譽世界的鋼琴家能夠為柯蒂斯鋼琴系帶來新的輝煌，路易斯也希望，在大西洋彼岸的那片茁壯的土地上能帶給他更多的靈感，讓他有所突破。

    而在那里，他的學生貝拉也能夠受到目前世界最系統最完善的音樂知識，這對她來說很重要。

    這個九月過去，十月到來之際，他們將飛往美國，開始新的旅程。

    蘇靖康和明靈已經給她辦好了手續，行囊也已經裝好，只等時候到來。

    盡管年幼的女兒要遠赴異國他鄉求學，夫妻倆也是萬分不愿，但可憐天下父母心，為了孩子美好的未來，分別是必要的，盡管在背后會默默抹眼淚，但在孩子面前，他們永遠揚起笑臉，不透露一絲的脆弱。

    身邊所有人都知道了蘇清嘉要離開的消息，除了卡洛斯。

    蘇清嘉真的不知道如何開口，她害怕看見他灰色的眼眸，她害怕他會對她說“adios”（永別了），她害怕在十月的雨幕里看到少年失落遠去的背影。

    蘇清嘉覺得她的心理年齡跟身理年齡一樣，變小了，她無法做出正確的判斷。就像不能很好地回應卡洛斯的感情一樣，她不知道怎么向卡洛斯道別。

    那個少年變得越來越強，就像一只獵豹，慢慢擴大著自己的領地。他不用害怕被人孤立，不用擔心在雨中跌倒，他已經變得足夠強大了。

    但蘇清嘉知道，她是這個少年的一根軟肋，少年把她看得很重要。

    在奧萊格離開之際，她真的說不出她也要離開的消息。

    她覺得她好殘忍，親手將他帶到這紛紛攘攘的世界，然后離他而去。

    第三十三章

    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卡洛斯中文水平突飛猛進，他已經能夠和蘇清嘉簡單地進行交流對話了。雖然訓練很忙，但小金毛從來不曾落下過一節中文課程。他總是來的早早的，提前把桌椅板凳擦拭一遍，然后靜靜地坐在窗前，練習寫字，等著蘇清嘉的到來。

    面對這樣充滿了昂揚斗志的卡洛斯，蘇清嘉真的不忍心說出離開的消息。

    但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該來的總會來，不說不代表沒有傷害。在人生這條路上，曲曲折折那么多，你會碰見許多許多的人，有些路過你的身，有些住進你的心。

    蘇清嘉看了看眼前努力糾正自己發音的少年，他已經長得很高了，陽光在他卷曲的睫毛上點綴起熒光。

    “貝拉，這個詞是這樣說嗎？”卡洛斯練習了一會，問道。

    蘇清嘉飄渺的思緒被拉扯了回來，她點點頭，咬了咬嘴唇，終于在一片靜默后開口道：“卡洛斯，我有件事要和你說?！?/br>
    卡洛斯揚起笑臉，酒窩陷得深深的，道：“什么事？你說吧。有需要我幫忙的嗎？”

    他笑得很純真，蘇清嘉別開臉去，不讓自己看他漾著明媚色澤的藍灰色眼睛：“卡洛斯，我就要離開這里了，十月，我就要去美國了?！?/br>
    卡洛斯的笑容僵在臉上，盛滿蜂蜜的酒窩釀成為一壇苦酒，從身到心，全都酸澀到難以動彈。

    像是世紀般悠長的沉默，喪鐘在戰地上悲鳴。

    “你……要走了？”卡洛斯的聲音放得很輕很輕，像是怕吹走一只振翅的鳳尾蝶。

    蘇清嘉聽出他細微呢喃背后的迷茫，她站起來，摸了摸這個少年柔軟蓬松的金發，“卡洛斯，我要走了，去大洋那邊的美國，學習鋼琴?！?/br>
    卡洛斯沒有說話，手上的筆已經掉落在桌子上，不停地滾動著。

    “我的老師要去美國任教了，他希望我也跟著一起去，卡洛斯，我喜歡鋼琴，就像你喜歡足球一樣?！碧K清嘉道，“未來的日子我們一起加油吧。怎么樣？”

    這是卡洛斯第一次聽見貝拉對他如此溫柔地說話，像是海妖塞壬的歌聲，引誘著他走入了萬丈深淵。

    那我喜歡你，你會不會喜歡我？

    卡洛斯很想質問她，但所有的沖動到了嘴邊都變成了一個單詞“vale”（可以）。他好像被心里的巨大浪潮給一把推到了沙灘上，陽光的暴曬讓他幾近昏厥。

    卡洛斯迅速地收拾了桌子，將滾落在地上的筆撿起來，平靜地道：“貝拉，我今天下午訓練提前了，我得先走了，可以嗎？”

    蘇清嘉哪里會不知道這個少年是在找借口呢？她看了看他緊緊握住文具的手，青色的血管有些突起，然后她點了點頭，微笑道：“嗯，好，那我也走了，你好好訓練啊?！?/br>
    得到蘇清嘉回復的少年平靜地走出了教室，然后在下一個拐角處，飛速地跑走了。梧桐樹下，風在他耳邊呼呼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