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動負責人收起手機，裝作無事發生。

    不過范益春看都沒看那兩個自家員工，只認真打量了一會兒華凝書，才伸出手道：

    “我是星鯨的范益春，您就是華總對吧？夏董知道你們來了，但他現在很忙，所以只能請你們進游戲見面了?！?/br>
    ***

    星鯨互娛的二樓，是專門給參觀者提供的游戲體驗區。

    不過，因為安全上的問題，星鯨互娛的大樓如今是不會開放給參觀者的，體驗區當然也完全空置，工作時間幾乎不見人影。

    安子杰跟著帶路的工作人員走進來，就忍不住驚呼：

    “這！這是華威之前宣傳的概念游戲艙！”

    據說是能讓人在睡夢中進入神經連接網絡的概念設備，并且會為玩家提供戰斗和生活職業上的輔助系統，小道消息說價格可能上百萬，但目前還在研發中，不知道什么時候能發售。

    安子杰沒想到，這樣的游戲艙原型機，星鯨大樓里就有一臺！

    “輔助游戲艙還在開發中，還不能投入使用，這個原型機擺放在這里，是做紀念用的?！?/br>
    工作人員介紹道，帶他們到另一區域。

    另一區域同樣是接近蛋形的游戲艙，和游戲頭盔比，只多了警報和保護人體的功能，是華威公司前段時間推出的新產品，頗受不差錢的土豪們歡迎。

    還有更多目前只能在國內外新科技公司的發布會上見到的玩意兒——配合6g信號使用的神經連接眼鏡、無需幕布和背景也能以假亂真的全息投影儀、科幻作品里才出現過的可cao作投影屏……等等等等，琳瑯滿目，讓安子杰忍不住懷疑自己其實穿越到了十年后。

    但是這些東西都是過眼云煙啦。

    最重要的是進入游戲去看他們家天歌！

    以安子杰的財力，不是買不到頭盔，但不久前神風的尋仙還沒撤項，他作為其代言人之一，沉迷當《天俠》云玩家就算了，自己也跑進《天俠》玩算什么樣子？

    就算《尋仙》眼看糊了，身為藝人也是要積攢信譽的好不好？

    團隊千叮萬囑，百般盯防，好歹是沒鬧出什么丑聞。

    現在可以當著經紀人的面進游戲，他就一直在那里呵呵呵呵哈哈哈嚯嚯嚯嚯。

    華凝書：“……”

    助理：“……”

    姚姐：“……”

    安子杰全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開開心心做進蛋形游戲艙里，在心里排練過上千次一般，熟練按下開關。

    一番流程，又以新奇的主角視角體驗了一番早就看過許多遍的星鯨游戲開場動畫。他懷著激動的心情，出現在青華山山腳下了青華湖中。

    正是晴天，下午三點，太陽向西微斜，直射碧波蕩漾的青華湖。

    雖是冬日，但光溫暖又清澈，淹沒到小腿的湖水也透著淡淡的暖意，十分舒適。

    向后看，是虹光下云遮霧繞的青華仙山，若隱若現的亭臺樓閣仿佛飛在半空中。

    而往前看，卻是外形古樸，本質卻更貼合蔚藍星風格的一片片高樓大廈。

    一個玩家在安子杰身邊上線，她不曾注意傻站原地的安子杰，沒有在這個登陸點停留就匆匆往城中走去。

    作為一個終于能上線的玩家，她的表情不算開心，反而能形容為沉沉。

    安子杰環視周圍，發現大部分上線的玩家，都和這個女玩家一樣，面上籠罩著陰霾。

    前川界大撤退這個活動，從前川界救下來近兩百萬的人，已經做得很好。

    但最后一條大船上的二十多萬人，就像陰云一樣，無法從玩家們的心頭消散。

    直接不再上線的玩家，只是癥狀表現得最為明顯的玩家，更多玩家還在上線，但心靈上的創口還是帶著游戲里的氛圍無形中偏移。

    “難怪開始設立心理干預機制，并且搞應援曲活動……不過這個情況和我想的不同，我之前做的應援曲是不是偏題了啊……”

    安子杰小聲自言自語，本要轉身上山，想去見偶像，卻情不自禁停下腳步。

    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取材機會，不管如何，他都想在應援曲活動里脫穎而出，給《天俠》代言。

    在游戲里依然是發尾挑染成藍白灰色的年輕人，站在原地陷入深思。

    但他還沒能想多久，就聽到有人尖叫。

    “是安子杰！”

    ***

    另一邊，已經走到樸陽峰下的華凝書一行人，因為半天等不到安子杰，只好留姚姐和助理在峰下等，華凝書自己先行上山。

    本來就不想參與大老板家事的姚姐和助理求之不得，華凝書一人穿過霧氣，還沒能走到山頂，就看到山道邊的一塊青巖上，穿星鯨周邊t恤和牛仔褲，披那身標志性淺金色法衣的夏炯，很沒儀態地坐在上面。

    兩人對視，分外尷尬。

    他們七年前的上次見面，無論是年長的那個，還是年輕的那個，都毫不猶豫用最惡毒的言語，和對方大吵了一架，以至于只是請假來勸架調解的夏教授也被卷入，最后不知怎么和華凝書離了婚。

    雖然在夏炯眼里，他父母這婚還不如不結……嘖，算了，都過去七年了，有些話沒必要再重復。

    尷尬中，還是夏炯先開口。

    他道：“聽說您過來，我真是吃了一大驚，您看您的微信號我早就重新加回來了，有什么事在網上說就好了嘛?！?/br>
    華凝書道：“……網絡再發達，也不是什么事都適合隔著網線說?！?/br>
    啊，還是這個不把網絡當正經事的態度。

    夏炯感到熟悉的怒氣在醞釀，不過，大部分時候，在華凝書面前，他其實沒什么力氣發火。

    所以他冷靜問：“那您想說的是什么事？”

    華凝書道：“我聽說你喜歡上了一個男人?！?/br>
    第195章

    夏炯已經是筑基期的修士。

    但他還是一瞬間感覺窒息。

    真是熟悉的窒息感，他仿佛身處馬里亞納海溝最深處, 幾千米高的海水壓在他頭頂, 身體內外不等造成的壓強, 想讓他壓扁成一張破碎的紙。

    是的，說起戀愛, 身為明星，哪怕出道時是未成年人，也不可能沒傳過緋聞, 不過夏炯……不過夏天歌在這方面確實很干凈, 尤其是十八歲前。

    那個時候, 華凝書確實將他保護很好，娛樂圈里最不堪的那一面, 從來沒出現在夏天歌眼前過。

    如果她沒有在夏炯成年后, 立刻為他選出幾個適合發展感情和結婚的女性, 那就更好了。

    婚姻是第二次投胎, 只要想上爬，無論對于男女來說都是如此。

    不過感情這種事到底難以算準, 華凝書本人都沒選擇用婚姻往上爬, 在夏天歌的百般抗拒下, 這個計劃并沒能進行下去。

    而現在, 夏炯第一次開始他的追人方案, 他所追求的對象，明顯和當年華凝書為他挑選出的女性，有本質上不同。

    不止是性別方面的本質不同。

    夏炯和華凝書對視。

    半晌, 也可能只過了幾秒。

    就像七年前在演唱會后臺那次，他到底還是頂著上方幾千米海水的壓力，甚至，他用了比當年更大的聲音，除了嗓子有點啞外沒別的異常，仿佛很普普通通地說了出來：

    “是啊?！?/br>
    這回夏炯的目光毫不躲閃，反問：

    “怎么了嗎？”

    已經過去七年了。

    躲起來療傷已經七年了。

    甚至不敢回憶起當年事情已經七年了。

    全世界文藝創作者的努力，讓他縮在被窩里盯著游戲機，也能觸碰有著各種各樣創口的角色，看角色們變得更好或者墮落下去，看角色們走上他們的人生，已經七年了。

    角色是虛假的，角色的經歷和未來其實并不存在，但其中創作者的思想是真實的，讓他沉湎的感情伸手能觸及。

    就算是最淺薄的作品，帶給他的快樂，也是真實的。

    他從中汲取各種養分，已經七年了。

    而來到昆源界，遇到師兄，也已經半年。

    夏炯知道，現實中當然也會有和游戲主角一樣光華耀眼，在痛苦中也能堅持本心的人。

    但過去他沒有遇到這樣的人，師兄卻是他遇到了的。

    七年逃避和半年相遇積蓄的力量，至少在這一時之間，能支撐他說出肯定并反問。

    雖然說完后就無法控制地開始害怕，但至少，唔，嗯，他說出來了嘛。

    沒有躲閃的夏炯嚴陣以待。

    在他對面，華凝書眉頭緊皺，嘴唇蠕動，只發出了一道不明意義的氣音。

    “沒怎么……”她似是很用力，才說出了這三個字，與夏炯對視的眼睛看的好像不是夏炯，而是夏炯身后的一個遠方。

    第一次感覺自己在和母親的爭吵中占據上風，夏炯不禁一個激靈。

    唔，感覺，今天還能再說什么。

    夏炯想了想，因為早就不像七年前那樣憤怒，他此刻也說不出什么難聽的話，只道：

    “既然沒怎么，那就不必再提這件事了?！?/br>
    “……”

    華凝書還是那副很費力才能開口的嚴肅模樣。

    夏炯從青巖上跳下來，站在石階上，決定還是不聽了，回去工作干脆。

    微風吹拂山林，便在他背過身的那一剎，華凝書終于把那句話說了出來。

    “……寶貝，”她說，“對不起?！?/br>
    “？”

    夏炯陷入了突如其來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