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總算是完了吧？

    杜少白忍痛想，一心逃離。

    他身后，燕京電影院樓頂，還有兩個軍人趴在那里。

    這兩個軍人，一個舉著夜視望遠鏡，另一個身前搭著一把巨大的狙擊槍。

    觀察員報出一連串的環境數據，而狙擊手穩住呼吸，默默調整。

    只是一秒，狙擊手扣下扳機。

    槍口猛地噴出火舌，穿甲彈以九百米每秒的速度，攜帶巨大動能急追——

    “沒射中?！庇^察員放下望遠鏡。

    “……嘶，不應該啊，”狙擊手試圖用瞄準鏡尋找，“剛才明明是能打中的手感?！?/br>
    “不是你的錯，是目標突然消失了?！庇^察員道。

    “……嗯？嗯嗯？還可以這樣？”狙擊手茫然。

    “當然可以這樣，”觀察員愛撫搭檔狗頭，“畢竟，要是知道發現了異世界，別說愛迪生，就連愛因斯坦的棺材板，恐怕也壓不住了啊?！?/br>
    ***

    神識感應到身后有什么東西破風追來時，身受重傷的杜少白已是躲不開了。

    但下一刻，他身周景色突然一變。

    杜少白先是一愣，下一瞬便意識到發生了什么，先是一慌，接著一個呼吸就讓自己平靜下來，驚慌帶哭意語調毫無破綻地喊道：“顧師兄！”

    “是我?！贝┮簧戆着?，外罩五色水田披風，黑發只留寸許，無法扎起的男子道，“忍住?！?/br>
    杜少白屏息，觀想一瞬，進入空靈。

    而被稱為顧師兄的水田衣男子，兩眼虹膜泛起融銀般的冷光，仔細觀察杜少白渾身上下，確定好了，才一招手，憑空取出了杜少白體內的所有彈片和鋼珠。

    這一輕巧手法，明顯可見得，這位顧師兄是修方寸道的。

    并非青華道門人，卻被杜少白喊師兄的水田衣男子，隨手一丟，所有被取出來的彈片鋼珠，就直接消失了。杜少白則自己坐下，雙腿盤起，觀想捏訣，先愈合了臟腑的傷勢。

    等傷勢稍好一些，知道時間緊迫的他，就停下療傷。

    顧師兄一直在旁邊給他護法，盤算好之后要如何應對的杜少白睜眼找到人，立刻問：“顧師兄，現在情況怎么樣，我師尊——”

    “浩言仙君死了?！鳖檸熜执驍嗨?，道。

    “——他在……什么？！”

    覺得自己已經準備好應對任何局面的杜少白，聽到第一句話，做好的心理準備就有點崩。

    但這位顧師兄完全沒考慮過杜少白的接受能力，繼續丟下一道又一道雷，好像他不是方寸道修士，而是吳浩言那樣修風云雷霆之道的逍遙道修士一樣。

    他道：“浩言仙君敗于濯清君之手；魔神那邊的烽進入青華道掌門和雙霜舞聯手設下的陷阱，也死了?！?/br>
    杜少白：“……哈？”

    曲師兄這么厲害的？難道當年不愿參加門內大比其實是因為覺得旁人太弱？

    魔神和修士境界不同，但烽的境界近似元嬰，就算新掌門和雙霜舞雙前輩聯手布下陷阱，這兩人一個才筑基，另一個金丹境界，竟然能坑死了烽？

    不等杜少白想明白，顧師兄又道：

    “魔神隱藏下來的三個種魔壇，才暴露，就叫青華道使用左道法寶破之?！?/br>
    杜少白：“……等等？”

    我青華道還有這樣厲害的左道法寶？

    顧師兄繼續道：“軒轅劍宮宮主昇明臨陣前突破，力壓大魔神炁，只花了一炷香，就將炁解決?，F在他幫黃樓仙君對陣另一大魔神，恐怕很快就能將另一大魔神斬于劍下?！?/br>
    杜少白：“……”

    杜少白已經震驚不起來了。

    臨陣前突破這是什么天子驕子，類似的橋段，他過去只在話本里見過啊。

    本著麻木的心情，杜少白慢慢道：“……所以，我等在昆源的計劃，已是全盤失??？”

    這位顧師兄點了點頭。

    杜少白默然片刻，眼淚忽然就流下來。

    他對師尊和自己會不得好死早有準備，卻沒想到，師尊會不得好死的這么快。

    而他本人，沒有師尊在背后的話，籌碼就只有自己一條命了。

    杜少白淚流滿面，嘴里卻說著完全無關的話：

    “可惡，全是我們的錯！事態到了這個地步，該如何向先生交代！”

    “先生已經知道昆源這邊的事，他沒多說什么，只勸你節哀，吳師叔肯定不愿見你就此一闋不振?！?/br>
    面無表情的顧師兄語氣棒讀安慰道。

    “……我知道，”杜少白抹掉眼淚，但眼淚依然不停涌出，哭著道，“可是，我修為如此低微，還能給眾位同道幫上什么忙嗎？顧師兄你就不該救我，我實在無顏去見同道??！”

    這位顧師兄聞言，抿起了嘴。

    他似乎不太會安慰別人，鸚鵡學舌說幾句，已經是這位顧師兄能做的最大努力。

    但說出來，好像還讓杜少白情緒更激烈了。

    昆源界事態變化如此劇烈，變化的中心，又是他們原本以為不會再有事的青華道，實在處于他們意料。

    為了下一次攻克昆源界，拿到云中匙奪取天膜的謀劃，必須收集更多和青華道有關的消息。

    那么，杜少白這個在吳浩言帶領下，對他們救世計劃十分認同的原青華道弟子，是必須帶走的。

    可杜少白這么一副“我無顏見”的模樣，好像打算留在昆源界死磕啊。

    ……算了，反正也不知道該說什么，直接帶走好了。

    這位顧師兄決定下來，也不做說明，伸手抓住杜少白的衣領，就要施展一步千里的術法，好前往界門，離開昆源界。

    不過，他沒發現，一直說自己無顏見同道的杜少白，被他抓住衣領時，并沒有掙扎，反而松了一口氣。

    第147章

    同一時間，昆源。

    兩位羽客仙君的威勢完全鋪展開, 這深山老林上方, 一邊是亮如明鏡的千萬長劍, 成山成林，成海成宮；一邊可見一碩大無朋的虛影高樓, 青木為柱梁，樹蓋為穹頂，老嫩交織的橢圓樹葉是層層疊疊的琉璃瓦片, 從樹枝間垂落的藤蔓是遮風擋雨的灰墻——

    似乎是蔥郁青木, 又似乎是古樸高樓的虛影, 頂天立地，而這高樓每一層不同房間的住客, 卻是大大小小, 或單獨或成群的靈植靈獸。

    在無數明鏡長劍形成山林海宮, 和若實若虛的青木高樓之間, 可見的一直徑有五六里的突兀圓坑。

    簡直就像這里不久前發生了無數次爆炸一樣，圓坑里坑坑洼洼, 寸草不留。只有地下水從幾個裂縫里噴出來, 在坑底積起淺淺一層。

    一具漆黑的尸體泡在淺淺水中, 以尸體為中心, 龐大的暗紅光芒向東南方一路移動。

    那是大魔神死去后, 彌散開的魔氣。

    因為是打破天膜進入昆源，所以天膜裂縫在舒緩了壓力，愈合之前, 會將所有從自己這里進入昆源的魔氣排出。

    又有兩位仙君在此，正好避免的大魔神死后散去的魔氣，對昆源界生靈造成二次危害。

    等大魔神的尸體完全消散，那樹立戰場一側的青木高樓才逐漸淡去，原地顯現出一個人來。

    那是個看上去約二三十歲的高挑女子，鵝蛋臉，細長眼，皮膚皎潔白皙。穿一身掛著許多瑣碎首飾的碧綠羅裙，外套一件淡紅色的無袖長比甲。她雙臂裸著，纖細小臂上，套著好些碧玉般樹枝挽成的臂鐲，微微一動就叮當作響，頭上黑發散落，額發向兩邊分開，帶一頂似乎是木質的額冠，額冠中央插著一淡紅翎羽，十分柔軟，向后和她黑發一起向后垂落。

    而戰場另一側，一道道明鏡劍光回歸明鏡劍身，昇明仙君伸手將劍握住，往自己身上一拍，把法寶收回到自己身體里。

    “黃樓仙君，”他遙問對面女子，“尚好？”

    綠裙女子，就是昆源界如今唯二羽客仙君之一，散修出身的黃樓羽客仙君。

    聽到昇明問她，她一臉驚奇，不答反問道：“圣尊無量！昇明你這境界，難道是吃春藥了？”

    昇明仙君：“……”

    昇明仙君假裝他聽到了回答，“嗯，無事便好?！?/br>
    黃樓深感有趣地嘖嘖兩聲，她足以遮住腳面，似乎不太便于行動的長裙忽然一動，鉆出來一只白毛小猿猴，鉆出來一只牛頭虎身的異獸，鉆出來一只身形如翠雀，卻有孔雀般長尾的鳥兒，鉆出來兩只狗，鉆出來三只貓，還鉆出來兩朵長著牙齒的重瓣大紅花……

    這條碧綠羅裙像是無底洞一樣，不停鉆出各種靈植靈獸，都和黃樓仙君一樣，饒有興趣地打量昇明，好像是在看他到底有沒有吃春藥。

    昇明：“……”

    天知道黃樓在她那青木高樓里，養了多少東西。昇明可不想繼續被圍觀下去，轉身就要告辭。

    “等等！”黃樓仙君這時候又喊了一聲他，“從青華道飛出來的那四根原木似的東西是什么呀？之前爆炸的時候可把我嚇了一跳，里面明明就只有靈珠吧？為何會有如此大的威力，你軒轅劍宮這段時日好像和青華道走得近，聽聞了什么消息沒有？”

    昇明：“……”

    什么叫做和青華道走得近？

    就算他已經祛除對青華道的心魔，但軒轅劍宮一個法圣門下，怎么也不可能和道圣門下走得近??？

    話是這么說，昇明還真聽聞過一些消息，從宮中弟子連貞那兒。

    昇明知道，上次天膜破碎時，青華道好像就是拿出了類似法寶，打勝了那源源不斷從裂縫中涌現的妖魔人魔們。

    不過，看今日那幾個法寶爆炸時的威力，可比連貞報上來的，強許多啊。

    以仙君的眼力，雖然相隔甚遠，但他還是能看到，遠處那原本隱藏著種魔壇的地方，那已經長到千丈之高的黃金巨樹，在時隔這么久后，身影終于漸漸淡去。從樹上凋零的樹葉?；癁榻鹕切?，如流星雨般墜落，一時之間，清凈靈氣極其充裕，讓這原本隱藏著種魔壇的地方，好像哪個有名的洞天福地。

    對于青華道把優質靈珠直接砸這事，昇明無話可說。

    但是，能讓小小一枚優質靈珠爆發如此威力，那不是……

    那不是墨圣門下大日道秘法，才能做到的事？

    昇明覺得，把他知道的消息拿來和黃樓交流，不是不可。就是，交流之前，他想問：

    “你和青華那些人同修逍遙道，論關系，不該比我更親近？青華并未在這法寶來歷上遮遮掩掩，你想知道，直接去問他們，更好啊?！?/br>
    “青華道如今那個樣子，我要是和他們親近一些，怕是我要入主青華的謠言就要穿得沸沸揚揚了?！秉S樓有她的理由，“我看濯清君是打算自力更生重建青華道的，稍稍照看一番是當然，但表現得太親近，他會想要避嫌吧？”

    黃樓仙君歪著頭道，一只松鼠似的可愛靈獸跳上她肩頭，和她一起歪頭。

    昇明無奈看她，道：“以濯清君對人情世故的了解……他怎么可能想那么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