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仙門聯盟人心已散，”裴長老承認道，“反正按理來說，咱們昆源這次妖災魔潮已走到末尾，各回各家并沒有問題。但有一件事蹊蹺得很，天膜壓力并沒有下降，所以我家仙君開壇占出昆源依然風波未定，為以防萬一，我家仙君覺得，金湯防線暫時還是別撤下的好?！?/br>
    但別人家里都著火了，你一個老板卻覺得項目沒做完，希望員工不要回家留在單位繼續工作……先不問這老板是不是腦子里缺根弦兒，員工肯定是不干的啦。

    夏炯在心里打比方。

    裴長老也皺著眉道：“可其他仙門不肯?！?/br>
    夏炯應和道：“不僅不肯，還希望昇明仙君解散仙盟，因為他們不想每隔幾天交那么大一筆靈珠維持金湯防線了，是不是？”

    裴長老想要嘆氣。

    但這可是在他看不順眼的青華道面前，并不像露出那種弱勢神色的裴長老只能道：“夏掌門猜得一點沒錯?！?/br>
    “哪里哪里，”夏炯一臉被夸得跟高興的笑容，“我只是感慨人真的無論在哪里都一樣啊?！?/br>
    哪怕修行了，筑基了，追求大道了……

    人心依然不變。

    感慨完，他又道：“我猜仙門聯盟的靈珠已經所剩無幾，甚至軒轅劍宮的靈珠也沒有多少了吧？”

    裴長老不說話。

    夏炯繼續道：“我再猜，裴長老你們這次過來，是以為青華山上的靈田都荒廢了，所以想借租走，種螢月見彌補虧空是不是？”

    裴長老移開視線。

    是要借租。

    而且借租借租，要是青華道無法東山再來，青華山的歸屬恐怕就要有爭議了。

    “可惜要讓裴長老失望啦，”夏炯聳肩道，“我青華山上的靈田是真的種得滿滿當當，一寸能借租給其他仙門的都沒有哎。倒是靈珠還剩一些……”

    “靈珠？”裴長老猛地轉回頭，“是普靈珠么？有多少？”

    “你這是在看不起我青華道嗎？”夏炯翹起嘴角，“怎么可能是普靈珠，當然是良品靈珠啦，嗯，有——”

    實際上倉庫里根本沒有什么靈珠了的他報出一個數字，“——差不多吧?！?/br>
    裴長老差點失態站起。

    這個大叔咬了咬牙，低吼道：“有這么多靈珠，無論如何也稱不上一貧如洗了吧！”

    “但我還是覺得自己很窮，畢竟青華上下現在這個爛糟糟的樣子嘛，”夏炯一點也不心虛地道，“外面那些仙兵都是用靈珠請來的呢，這世道，沒有靈珠真的萬事難行?！?/br>
    裴長老：“……”

    狗大戶！

    他果然無法理解狗大戶！

    夏炯卻道：“均出來一部分也不是不可以，軒轅劍宮打算用什么從我這里換呢？“

    “天膜壓力不減的原因至今不明，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們青華難道能獨善其身？”裴長老立刻喝問。

    “反正我們青華也不剩幾個人，掛了就掛了……師兄你干嘛打我，”夏炯捂住被鮮紅藤葉輕輕一拍的臉，“好吧，對不起，我錯了，掛了是小事，但還是不掛的好。就是裴長老你這么義正辭嚴，其他仙門有因為你這番話把靈珠給你嗎？

    “沒有吧，這是肯定的啦，”年輕掌門對臉色又暗下的裴長老說，“哪怕你們想交易，他們也不會同意拿出靈珠，而我們青華道愿意交易，是我們青華道人美心善，不是因為好欺負啊?！?/br>
    幸好四方道不會動手搶，因為一旦動手做違法之事，四方道一身修為都會付之一炬。

    夏炯有恃無恐，不怕裴長老發現自己在撒謊，道：“那就再減掉一些靈珠吧，然后還要晚幾天再給你們，這樣一來，我也不會要什么太讓你們勉強的東西。只有三樣，第一是燕京。第二，你們抽出人手，幫忙追緝青華叛徒，曾經的青華如顯峰長老吳浩言和他的徒弟杜少白。嗯，第三，還有……還有之前天膜裂開后，一些仙門道場被毀，幾乎滅門，幸存被救的人好像都在金湯防線？他們現在是聽從仙門聯盟派遣了吧？能不能……”

    他笑道：“……把他們給我呢？”

    ***

    夏炯把軒轅劍宮來的兩人，送離青華山。

    等裴斌裴長老和那個金丹弟子背影都消失，曲忘生的聲音才在夏炯耳邊悠悠響起。

    “師弟，其實并不必如此……”

    “不必哪樣？”打聽軒轅劍宮來訪者是誰的時候，三言兩語就從曲忘生的支吾中猜出這位裴長老干過什么，夏炯道，“我知道這位裴長老壞心眼不算大，只喜歡嘴上刻薄，所以才懟他幾句。根本沒做別的出格事好不好？”

    “你讓玩家開炮?！鼻赋?。

    “我沒有?！毕木嫉?，心不慌臉不紅。

    曲忘生：“……”

    要不是昨天親眼看到師弟在守值任務的任務說明中加上幾句暗示的話，他說不定會真的信。

    師弟明明也知道他看到了，卻還會故意撒謊，到底是為什么？

    難道就是為了皮？

    曲忘生覺得師弟很好，但他還是感到了些微的難以理解。

    “不說這個事情啦，”夏炯已經開心起來，“我還以為會花掉更多靈珠才行，沒想到壓價又壓價后，那裴長老還是同意了。所以現在燕京的重建工作，不管是實質上還是名義上，都已經歸我們管了。終于，終于——”

    他說著掃了周圍一眼，看到那些因為人太多，搶不到任務和靈田，所以無所事事，只能來圍觀劇情的玩家們。

    “——終于能開放新地圖，把這些天俠趕出去啦！”

    確實聽到了夏炯這么說話的圍觀玩家們：“……”

    什么趕不趕！

    去新地圖的事，怎么能叫被趕呢！

    第109章

    第二天。

    青華山，守拙峰。

    羊叟坐在擠擠挨挨長滿水晶蓮花般螢月見的靈田前, 覺得這又是一副豐收景象。難得離太陽落山還有一會兒, 他卻不打算干活了, 只想端著旱煙桿，在這田頭閑散坐一會兒。

    不過老人還沒坐多久, 就有誰從背后喊他：

    “村長，那些上仙們又鬧起來啦！”

    羊叟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在喊, 本來很好的心情一沉, 果然就看到村里一個年輕人, 小跑來到他面前。

    “村長！”年輕人興奮道，“上仙們說打算今天晚上去燕京呢！”

    “上仙去燕京關你小子什么事？”羊叟抓起一邊的鋤頭要抽他, “不是和你小子說了幾次, 好好種莊稼, 別總是去找那些會消失的上仙們？”

    “但能賺上仙那個, 那個什么貢獻值的時候，村長你不也很開心……”

    年輕人一邊躲鋤頭一邊嘟囔。

    他話音剛落, 就哎喲一聲, 是羊叟這回抽他的手真帶上了力氣。

    雖然已經七十多歲, 但羊叟干了一輩子農活, 手上力氣很足, 硬是抽得年輕人連躲帶爬一直求饒，才氣喘吁吁地住了手。

    年輕人看到他不打了，先是一喜, 又發現羊叟在那兒一直喘氣，又是一嚇。連忙從一邊樹底下的水壺里倒出一杯茶水，著急端到羊叟面前。

    羊叟倚著鋤頭，看著端到面前的澄澈茶水，又看看一臉著急的年輕人，卻沒有喝。

    “青華金茗”其實算不上什么真正的靈茶，但就算是這樣算不上靈茶的茶葉，過去羊叟也是喝不到的。

    昆源每一條靈脈，都被仙門占據。因靈脈得到好處的出產，凡人不是不能喝，但一般只有達官貴人才有資格享受到。

    羊叟姓羊，他們這一群人在逃難之前，本住在黃羊坡，那是個根本看不到靈脈的窮苦地方，土地貧瘠，幸好偶爾會有青華道的上仙路過，看田里莊稼長勢不好，幫忙施展幾個仙法，他們黃羊坡的人才不至于很餓肚子。

    這也是曲忘生告訴了羊叟青華山慘案后，羊叟也依然選擇帶族人來青華，不去燕京的原因。

    那幾天曲忘生救下了不少人，救下的這些人里，很多也曾受過青華道的恩惠，但得知青華道只剩下兩三個人后，哪怕對青華道和曲忘生千恩萬謝，依然選擇去燕京。

    這倒不是因為他們想報恩是假話，只是不管如何，燕京到底還是凡人的地兒，還有朝廷關照著。而青華道等等仙門有些地方名氣好，有些地方名氣差，這些被救下來的人并非經常接觸修士的仙門奴仆，雖然想報恩，卻更加懼怕修士們。

    羊叟也怕。

    哪怕修士讓他吃飽肚子，又救了他的命。

    但他更怕妖魔，這一路逃難，老人不知有多少子侄族人葬身魔口。

    就算去了燕京，他們這一大群人，也不知道該去找誰。而救了他的上仙明明厭惡臟污，對救下來的這一行臟兮兮難民卻從不曾擺過臉色。

    這是一根能真正抓在手里的救命稻草，所以羊叟只是猶豫了片刻，就選擇來青華山。

    事實證明，老人的這個選擇，簡直能說是把上一世加下一世的運氣都用光了，才會這么好。

    到了青華山，上仙們給他們建造房屋，給他們吃從未吃過的軟綿綿白花花大米，給他們既保暖又漂亮的布料做衣服，甚至連油鹽醬醋鍋碗瓢盆都考慮到，內測第一天用的三個燒烤爐子，更是直接送給了村里。

    然后有妖魔打上來，青華道首先想到的，也是要安排他們避難。

    曲長老是很好的人，夏掌門也是很好的人，羊叟只希望圣人們一定要保佑這兩位。

    不過嘛……其他的上仙，真的是太奇怪了。

    那次燒烤后，竟然有上仙過來找獵戶，專門學獵戶那庖丁的手藝，學到了后還很興奮，言語間皆是“生活職業”這種羊叟聽不懂的話。后來夏掌門聽說，也很興奮，過來和他商討。

    說是商討，但羊叟哪里敢不聽從。于是全村搬到守拙峰上后，他們這個村子就改換形貌，去田間干活的少了。

    更多的，是在村子里開鋪子。

    開茶水鋪子，夏掌門沒耐心天天幫玩家燒茶水，村子有人手，可以幫忙燒。開庖丁鋪子，不過到不用獵戶自己對那些猙獰可怕的妖魔尸體動手了，只需要獵戶幫忙指點來鋪子里實習的庖丁學徒。開小吃鋪子，各種各樣的小吃鋪子，很多上仙一伴著白光出現，就直奔村里這條全是小吃鋪子的街道，

    在村子里買賣東西，花的是貢獻值，為了這個，夏掌門還給每一戶都配了一個叫平板的法寶，又為了讓他們會用這法寶給上仙們結賬，親自給給他們上上課，教他們認字。

    雖然夏炯這么做，也有實驗他學會的太學道術法的意思，但按羊叟的感覺，他們如今不需要在田里從天黑前干到天黑后，男人們看鋪子，女人們給夏掌門幫忙摘葉子，輕輕松松就能吃飽飯，每頓有rou有菜。

    除了那些會消失的上仙腦子有毛病，帶得村子里喜歡聽上仙說故事的幾個年輕人跟著莽撞起來，之前甚至去幫上仙們打妖魔，不顧自己并不像那些上仙一樣，有不死之身外……

    這好日子，放妖災魔潮前，真是做夢也想不到。

    羊叟就像是任何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那樣，突然陷入了回憶中。給他端茶的年輕人手里端著茶杯，打量羊叟的臉色，一時間放下茶杯也不是，繼續端著茶杯也不是。

    良久，羊叟突然回過神，把這杯涼掉的茶水接過去。

    接過去，老人也沒喝，只低聲感嘆道：“確實是好茶水啊……”

    “嗯？”年輕人沒聽清，“村長你說啥？”

    “哼，”羊叟一口喝干了茶水，問，“你先前說，那些會消失的上仙，又怎么了？”

    “哦，”年輕人立刻被轉移開注意力，想起他剛才是為什么找過來，“那些上仙們要去燕京，所以喊村長你幫個忙！”

    “這？”羊叟吃驚了，“我有什么忙能幫上那些上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