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這棟聯排別墅不大,為了搞工作室,改造了一通,門廳變成了會客廳,大客廳凌亂擺了幾排書桌,還有五顏六色的人體工學轉椅,就算是工作區了。餐廳當然還是餐廳,中餐晚餐夏炯專門請了阿姨做,但在必要時候,餐廳也會變成會議室,大家都圍著那張超大長桌,吹牛吹得唾沫橫飛。 因此,在通常情況下,星鯨工作室的用餐和開會是同時進行的。 唯一的例外,是早上例會。 自由散漫慣了的工作室員工都不怎么喜歡開例會,但自從范益春空降總制作人一職,強行定下這慣例,要求所有人早上提交自己這一天會做完哪些工作的表格后,員工們的效率的確提升了不只一點半點?;讼木己芏噱X,卻一直也沒能開發出的《水墨戰棋》也飛快上線發行,拿下了當年國內單機游戲銷售額連續半年多的日冠,并且至今也沒掉下國內益智類游戲排行評分前五。還有,《華夏電游》這一國內電子游戲行業工會官方雜志,甚至評給了他們年度最佳新人游戲獎杯。 星鯨工作室一夜成名,如今,已是國內精品單機游戲制作工作室的御三家之一。 蔣海是今年剛招進星鯨的程序員,畢業還不到一個月的鮮嫩年輕人,自覺能進入星鯨實在幸運,難怪祖上三代買幾十年的彩票,五塊錢都沒中過。 星鯨在業內有口皆碑,工資高,福利好,有理想,還不用996,程序組組長頭發茂密,也就是說,連脫發問題都不必擔憂。蔣海的大學也是名校了,但同學們為了進入星鯨,依然打破了頭。 現在卻是蔣海這個小透明進了星鯨。 ……不說祖上三代買彩票中不到五塊錢,蔣海再一次慶幸地想,這個幸運程度,往下三代的運氣也用光了??! 昨天不知道為什么,總制作人范先生突然給所有人放了一天假。都放假了,蔣海自然不好來工作室蹭網蹭空調蹭飯蹭零食,但他作息規律,重新躺回床上也睡不早,最后在自己炎熱的出租屋里,兢兢業業把分配到他頭上的代碼碼完了。以至于今天還沒到開工時間,他就背著筆記本來到工作室。 不用打卡,進門換成拖鞋,走到工作間,蔣海突然發現,有人比他更早到。 “組長,早上好?!?/br> 蔣海小聲叫到,瞄一眼就低下頭。 星鯨工作室程序組組長叫蘇琴,今天她頭插通草花,身穿朱紅主腰和蔥青色的長袴,外披一件月白色的圓領對襟長衫,雖然容貌平凡,但上下裝扮,活脫脫是個從古畫中走出的女子。 她有一頭濃密長發,挽成髻,順滑,黝黑,實在叫人(程序員)羨慕。 “小蔣,”她也看到了蔣海,問,“這些花盆是你買的?” “不是我!”蔣海立刻反駁,過了一秒才意識到蘇琴說了什么,“花盆?” 是的,花盆。 大的花盆,小的花盆,方形的花盆,圓形的花盆,多邊形極具設計感的花盆,陶瓷的花盆,玻璃的花盆,塑料的花盆,水泥澆灌的花盆,純色的花盆,彩繪的花盆,等等,等等。 一日不見,他們的工作桌上,堆滿了各種各樣的空花盆。 蔣海震驚了。 但這種場面他并不是沒見過,入職一周的時候,住在三樓的工作室老板突然沉迷蟹rou的口感,第二天,大閘蟹梭子蟹,青蟹面包蟹,帝王蟹椰子蟹,也像今天這樣,堆滿了一工作室。 然后整個工作室連續吃了快一周的螃蟹,吃得面色發青,吃不完的螃蟹老板發給他們當福利,但就算帶回家,也全部送人了。 “大、大概是老板買的吧?”蔣海小聲說。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的,可我還是不明白,”蘇琴無語扶額,“花盆有什么可沉迷的?這次就算他用不完,想當福利發下去,我也絕對不會要?!?/br> “你們在說什么呢?”范益春從餐廳走出來,身上西裝松垮垮,眼下掛著一對碩大黑眼圈,掃視工作間一眼,看到無數花盆,用力一咂舌,卻沒有立刻發火,而是用手里文件指了指餐廳,說,“九點了,來,開會?!?/br> 蔣海驚訝。 蘇琴也挑眉,娉娉婷婷往餐廳走去,道:“大家都還沒到?!?/br> “沒有大家了,”范益春拉開長餐桌邊一張椅子坐下,“除了你們之外,其他沒來的人都辭職了?!?/br> 蘇琴也拉開一張椅子,在餐桌邊坐下,順便還給自己倒了一杯豆漿。蔣海剛走進餐廳,聽到范益春這句話,腳下一軟,坐到了地上,帶翻了幾個疊在一起的花盆。 范益春和蘇琴回頭看他。 “對不起!對不起!”蔣?;艔埮榔?,把花盆扶正,走到餐桌角落里拉開他慣坐的椅子,坐下后發呆了幾秒,才抬頭,茫然小聲地問,“不好意思,范、范總,那個,你剛才好像說了一句什么,但我……我沒聽清?” “今天就我們四個人開會,其他人都辭職了?!狈兑娲嘿N心為他重復。 蔣海張大嘴巴。 蘇琴已經聽聞了一些消息,倒不是非常吃驚,她唯一的疑惑是: “四個人?” 范益春默然,伸手拉開身邊一把椅子。 噗通一聲,什么人摔倒在地上。 蔣海低頭往桌下一看,才發現,他們那位有錢又有趣的老板,將四把椅子連著擺在一起,然后睡在上面補覺。因為被長餐桌遮住了,所以他們沒有看到。 夏炯從地上爬起,睡眼松惺,戴上眼鏡,哀道:“虎毒不食子啊,范爸爸?!?/br> “再喊一聲爸爸,我就再也不給你簽快遞了!”范益春敲了敲桌子,“老板,你能想象一下,體諒一下,昨晚睡在工作室的我,今天早上四點,被一個又一個送花盆的無人機吵醒的心情?” “對不起,我錯了,”夏炯立刻抱歉,“但我只是想發泄一下無法被滿足的購物欲?!?/br> “你的購物欲關我什么事!”范益春一聲咆哮,化身噴火龍。 “老范,老板,不要講相聲了,”蘇琴也敲了敲桌子,“說一說現在的情況吧?!?/br> 夏炯攤攤手,表示聽你的,范益春喝一口豆漿,冷靜下來,把昨天一天從各種渠道得來的消息,說給二人聽。 越聽,蔣海長臉越白。 他好像也就一天沒來工作室,星鯨怎么就突然變成了一條沉船? 當初星鯨就不該去研發這個神經連接游戲,仔細想想,這種項目,當然是會被大公司盯上的啊。 蔣海瞬間忘記他一個月前聽聞工作室在開發神經連接游戲的興奮,忍不住在心里抱怨起來。 范益春說完,看向蘇琴,道:“我以為小蘇你也會被挖走?!?/br> “的確有獵頭找上我,”蘇琴垂眼,端莊地表示不屑,“我本來就是從大廠跳槽到星鯨來的,要的就是這兒的自由度,神風這樣的大廠怎么會讓我一年四季穿漢服上班?腦子進水了才會回去吧?!?/br> 范益春又看向蔣海,欣喜道: “沒想到小蔣竟然留下來了啊?!?/br> 蔣海一臉空白。 ……他,他根本不知道這件事,也沒有,沒有獵頭,找上他。 這般心聲雖然沒說出口,但范益春一看蔣海表情,就明白過來。餐桌上的氣氛隱隱凝滯,直到一輕浮男聲從工作大廳傳來。 “哎呀哎呀?陽光是多么燦爛,風兒也如此清爽,我今天竟然到得很早,其他人還沒有來嗎?” 說話間,這人就走進餐廳。 蔣海尋聲望去,看到來人一頭棕色長卷發,扎馬尾,放蕩不羈,穿一件長度垂到膝蓋的寬松白襯衫,牛仔褲,手上拿著一支含苞待放的紅玫瑰。 他皮膚白皙,不似亞洲人,面部線條硬朗,眼珠墨藍,含情脈脈。 星鯨工作室美術組組長葉藺玉又一次遲到了,他進門就看到夏炯,驚喜飆出一句法語,道:“oh là là!老板,你換發型了??!” 夏炯一扶眼鏡,做行軍禮狀,高興道:“超棒的吧?” 葉藺玉豎起大拇指:“很帥!” 看到這人出現,范益春有些感動。 “老葉,你竟然也沒走!” “我來星鯨工作本來也不是為了工資?!比~藺玉聳聳肩,熟練找到花瓶,把前天的玫瑰花拿出來,丟掉,又將今天帶來的玫瑰花插進花瓶。 然后他轉身,直接坐在夏炯旁邊的餐桌上,翹著腿問:“形勢我也了解啦,但華夏有句古話是船到橋頭自然直,對么?老板,老范,咱們現在是什么打算???” 葉藺玉這句話先提到夏炯,但實際上問的是范益春。 不想,范益春還沒回答,夏炯就小學生舉手狀,大聲道: “當然是提前發行游戲!” 蔣海神游天外,蘇琴和葉藺玉看向范益春,見他沒有表示反對,齊齊點頭。 “明白了,”蘇琴道,“確定時間了嗎?我去做最后的檢查和測試?!?/br> “八號就開始內測,”夏炯道,“但檢查和測試就不用了。這里要給阿琴你說聲對不起,為了避開會被神風抄走的地方,我昨天找人給游戲做了大修改。還有葉葉,你給的美術素材基本上都換掉了?!?/br> “全換掉了?”葉藺玉吃驚,“老板,你找誰重新畫的素材做的建模?一天就能換掉那么多,難道是個三頭六臂的哪吒?外包的話,風格不好統一吧? “?”蘇琴也很疑惑,但她并沒有多問,“你是老板,你做決定?!?/br> “不過,”她轉頭看范益春,“老范你這個總制作同意了?” “……不,”范益春艱難道,“我昨天忙著搜集消息,還有跑工會程序,根本不知道?!?/br> “已經改完了,”夏炯攤手道,“不要在意這種小事?!?/br> “這tm才不是小事??!”范益春咆哮,“游戲呢!拿出來給我看看!” “這個……改了代碼后,原本的神經連接頭盔就不能用啦,新頭盔還沒生產出來……”夏炯心虛地左看右看,“??!對了!神風是不是今天九點舉辦新聞發布會?小蔣~小蔣!去把投影屏打開,咱們來看看神風要在發布會上講些啥?” “老板?。?!” 哪怕范益春一副火山爆發的模樣,蔣海依然下意識遵從了老板的話。投影屏打開,葉藺玉去cao作電腦,很快就把神風游戲項目發布會的直播投影出來。 他們打開得稍稍晚了些,發布會已經過了一半。 胡瑞光在上面講話,直播間彈幕十分熱烈。 “沒想到我有生之年,竟然能玩上真正的神經連接游戲!” “刀劍神域成為現實了!玩這個游戲我腦子會被微波嗎?” “link start!” “神風大法好!” “神風牛逼!” “神風牛逼?。?!” 夏炯看了一眼,低頭打開手機微博。 “應該已經上熱搜了吧?哦豁,第一耶,全球第一個神經連接虛擬網游,這個話題真棒?!?/br> “……老板?”葉藺玉代表眾人,問出大家心聲,“對手上熱搜,你怎么還挺高興?” “啊,忘了和你們說,”夏炯抬起頭,笑容閃亮,道,“其實我昨晚買好了營銷團隊,要求是神風一旦開始營銷,就去搶他們的話題?!?/br> “哈?” 四雙懵逼眼。 “不是?老板,”范益春看夏炯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個白癡,“咱們一個小小的工作室,拿什么和神風搶話題?” “當然是《天俠》,對,我把《天俠客》改名成《天俠》了,”夏炯回答,“當然是《天俠》的新宣傳cg啦?!?/br> “咱們什么時候做了宣傳cg?!我這個總制作怎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