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陳若鴻眉頭皺得更緊些。 他說:“尋常犯人來此,都會吐露些秘密作為保命的籌碼,因為他們知道若是什么都不說,沒了敲打的價值,只會死得更快?!?/br> 裴敏慢吞吞道:“你都說了,那是‘尋常犯人’??晌也皇菍こH?,只要我想走,大理寺困不住我?!?/br> “既如此,等著瞧?!标惾豇櫥匾岳溧?,吩咐身后獄丞道,“明日會審前,恐凈蓮司的那群瘋狗會來劫獄,務必加派人手看管好她,一只蒼蠅也別放進來!” 獄丞領命稱“喏”。 亥時,裴敏在獄中伸臂撐腰,活絡筋骨。 眾獄吏:“假意放松,裴司使定有陰謀!” 子時,裴敏打著哈欠,趴在案幾上瞌睡。 眾獄吏:“故弄玄虛,裴司使定有陰謀!” 寅時,大家緊繃了一夜的神經松懈下來,守衛之人也哈欠連天,靠著墻打盹兒。 寅正,大理寺被一片鳴鑼敲鼓之聲驚醒,有人高呼“有刺客”,霎時鑼聲鼓聲,火把通明。大理寺傾巢而動,獄丞率領所有獄吏從四面包抄趕來,一片混亂。 待眾人匆匆趕到的西獄一瞧,不由怔愣。 只見地牢緊鎖,裴敏正懶洋洋坐在墊了稻草的褥子上,一派氣定神閑的模樣,打著哈欠道:“怎么了這是?著急著忙的,攪了人家的美夢?!?/br> 怎么回事? 獄丞臉色變了幾變,轉身厲聲質問道:“方才誰敲的鑼?” 獄吏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都說不出來警報最先是誰敲響的。 俗話說“一鼓作氣,再而衰”,鬧劇過后,獄吏們熬了一整夜已疲憊不堪。獄丞心細,并未放松警惕,指著值夜的小隊道:“盯緊她,出了什么事唯你是問!” 于是,眾人又提刀拿棍,烏拉拉散去,只留下一隊人寸步不離地看守。 裴敏撐著腦袋閉目養神,心里計算著時辰。不到一盞茶的功夫,牢獄外傳來幾聲悶哼,繼而是噗通噗通到底的聲響,再睜眼時,那一隊獄吏已盡數被打倒在地。 僅剩的一名獄吏走到柵欄前,陰影在他身上褪去,露出一張熟悉的臉龐,正是司監堂執事朱雀。 朱雀彎腰從昏迷的獄吏腰間尋到鑰匙,打開牢門,朝裴敏恭敬道:“屬下來晚了,請裴司使恕罪!” 原來方才的鑼鼓聲只是為了聲東擊西,朱雀趁亂潛入大理寺獄吏的隊伍之中,輕而易舉地尋到了關押裴敏的準確位置。 裴敏撣了撣衣袖上沾染的稻草,閑庭信步般從大開的牢門中走出。 而與此同時,義寧坊的波斯胡寺上,一名白袍金刀的少年武將迎風挺立,腳踏積雪,背映蒼穹,衣袍獵獵,如驚鴻俯瞰長安城池。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啦,背景大唐,有私設架空,大家看得開心就成,切莫考據! ps:男強女強,但女主的強大并非指武力,有打臉,想寫點勢均力敵的同僚愛情。 下本開《嫁給殘疾世子沖喜》,專欄預收求帶走~ 一場“貴妃誤診”風波,牽連太醫院上下十余名醫官。為救身為太醫令的父親,明琬主動請纓,收拾包袱含淚嫁給了宣平侯世子—— 那個在戰場上失去了親人、又斷了腿的十八歲陰郁少年,聞致。 他敏感脆弱,陰沉疏離,滿身冷冽的尖刺,開口字字如刀,非要將自己和別人刺得遍體鱗傷方肯罷休,像塊永遠捂不熱的臭石頭。 縱使溫柔開朗如明琬,也受不了他陰晴多變的壞脾氣…… 終于有一天,她決意離開,還自己和他自由。 卻不料身后哐當一聲木椅傾倒,聞致狼狽地摔倒趴在地上,雙腿動彈不得,一只手卻死死朝前伸著,像是要攥住什么似的,惡狠狠道:“你若敢走,若有朝一日被我抓回,定要讓你永生不得安寧!” 明琬回身看著他猩紅的眼睛,許久,才輕輕道:“想抓回我,除非你這腿好起來,一步一步親自走到我面前?!?/br> 五年后,明琬牽著“兒子”佇立雨中,看著那個本朝最年輕的首輔大人撐著傘,一步一步平穩緩慢地朝她走來,像是一座無法逾越的高山…… 她知道,自己的好日子興許到頭了。 男主前期脾氣很壞很壞,但深愛女主;追妻火葬場,無大虐,主基調甜甜甜(小聲) 第2章 寅正,大明宮某處偏殿。 聽到大理寺送來的消息,年過半百的皇帝披衣坐在榻上,嘶啞道:“人才交到他們手里不到一夜,就給弄跑了,大理寺都養了一幫什么廢物!” 殿中,值守的羽林大將軍秦正道:“‘凈蓮司謀害郝相’之事,本就證據不足,不過趁機打壓一番凈蓮司也就罷了。既是沒有性命之憂,裴敏又何須冒險逃獄?” “她雖狡詐,也不過是狐假虎威之勢,翻不出什么大浪?!被实廴嘀锼甙椎奶杧ue,神情蒼老疲倦,“讓賀蘭慎去處理,朕累了?!?/br> 賀蘭慎與裴敏皆是年少成名,一個少年肝膽,忍辱負重棲身佛門;一個張揚恣睢,青云折翼卻能東山再起…… 這兩人碰到一起,也不知誰更勝一籌。 五更正值宵禁解禁的時刻,販賣早點的茶樓和小鋪也陸陸續續開門準備營生,路上間或能看到三兩菜農挑著擔子往西市而去。市坊間檐下低垂的燈籠滅了大半,只余零星兩三點昏光點綴在如墨的夜色中,明明滅滅,像是渴睡人的眼。 腳步紛雜,火把的光劃破了夜的寂靜,深巷犬吠中,間或傳來衛兵和獄吏們的幾聲吆喝。 茶肆二樓,裴敏依舊裹著那身雪白亮眼的狐裘,雙手攏在袖中,憑欄眺望不遠處搜查移動的火把光芒,朝身旁問道:“沙迦那邊情況如何?” 朱雀以黑色的三角巾遮住半張臉,只露出粗獷的眉眼,遞給裴敏一杯熱茶道:“算時辰,應該已經得手?!?/br> 裴敏接過茶水小口飲盡,驅走一身寒意,頷首道:“按計劃行事,繼續誘敵,給沙迦再爭取些時間。咱們跑慢些,別把人甩掉了,吊著大理寺那群小耗子滿長安跑才好玩兒?!?/br> 話音未落,一陣風吹來,燈影搖晃,現出對街樓閣上的一道人影。裴敏警覺,抬首望去,隨即緩緩瞇起了眼睛。 隔著幾丈遠,可看到對面酒樓上站著個修長高大的人影。 那人上半身隱藏在黑暗中,看不清面容,唯有檐下一縷殘燈的昏光打在他強勁的腰間,照亮那條工整的鑲金躞蹀帶,腰帶旁的雙臂以護腕束袖,一手按著一柄黑鞘金紋的細長唐大刀,另一只手腕上纏繞著一串黑漆漆的佛珠…… 四品武將? 方才并無聽到可疑動靜,他是何時靠近的? 諸多思緒涌上心間,隔著幾丈遠的距離,暗色朦朧,裴敏卻能感覺對方的視線一刻不停地鎖在自己身上。 正思忖他是敵是友,一旁的朱雀察覺到了什么,低聲道:“大人,此地不宜久留!” 他護著裴敏朝樓梯口走去,還未走出一丈遠,忽聞背后破空之聲。朱雀瞬間拔劍回身,將裴敏護在身后,橫劍一擋! 錚—— 刀劍相撞,火光四濺!裴敏睜大眼,只見一柄長刀擦著她的鬢角釘入身后墻壁中。 裴敏驚愕,近在咫尺的刀身釘入墻壁半尺有余,整面墻迅速裂開蛛網般的細縫,足以可見拔刀之人力氣之可怖! ……看來,是敵非友啊。 下一刻,對方總算從陰影中走出,足尖一點,攀身幾個騰躍間便飛身過來,踩著茶肆雕欄,宛若飛鴻翩然落地,一開口竟是十分清冷好聽的少年音:“羽林中郎將賀蘭慎,奉圣命緝拿凈蓮司使裴敏歸案!” 賀蘭慎…… 哦,原來是他。 裴敏露出了然的神情,心道:還以為是什么羅剎修羅。不曾想,竟是如此英俊的少年郎! 面前的少年武將的確一等一的俊美,身量頎長矯健,長眉星目,墨色幞頭低低壓在眉上,更顯得面部輪廓深邃英挺,即便是緊抿著唇不茍言笑,也難掩滿身干凈沉靜的少年氣……可惜就是冷了些,一襲白衣在夜色中像是發著圣光般皎潔,仿佛沒有七情六欲,即將羽化登仙。 裴敏伸手示意一旁的朱雀勿要輕舉妄動,好奇問道:“你如何知道我在這兒?” 寒風襲來,撩動賀蘭慎的武袍飄飖。 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抬手拔出刺入墻中的大刀負在身后,淡然道:“今夜,凈蓮司真正要營救之人并不是你,而是裴老將軍?!庇玫氖呛V定的語氣。 冷風從二人間呼嘯而過。 裴敏緩緩斂了頑劣的笑意,神色多了幾分認真,打量面前少年道:“哦?此話怎講?” “你逃獄后又不急著出城,反而牽制大理寺和金吾衛主力于市坊間奔逃,引走其所有防守兵力,此舉只有一個可能:調虎離山,暗度陳倉。而大理寺獄中值得凈蓮司出手的,只有裴公一人?!?/br> 所有人都以為凈蓮司是為救裴敏而來,將全部兵力都放在了追捕她之上,殊不知后防空虛,給營救裴將軍創造了充裕的時間。賀蘭慎抬眼,一錘定音:“我猜此時,裴公已不在獄中?!?/br> 前因后果,竟是猜得分毫不差。 被拆穿了“陰謀”,裴敏不急不惱,反將空了的茶杯倒扣在朱欄之上,無賴笑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br> “有一處疑點,”賀蘭慎并不理會她的狡辯,嗓音平靜清透,“你是如何勸服裴公,跟凈蓮司出獄的?” 袖中,裴敏搓了搓略微蒼白的指腹,呵笑道:“凈蓮司救人,這種話說出去誰信?證據呢?若真如此,賀蘭大人還在這磨蹭作甚,不如趁早去將裴將軍追回來?!?/br> 賀蘭慎神色不變,刀尖上移抵至裴敏面前,“我的任務,只是負責緝拿你,別的不在范疇?!?/br> 天際一線微白,有買餛飩的老者推著小車叫賣經過,樹梢的積雪不堪重負墜下,發出輕微的聲響。 雙方對峙,護主心切的朱雀已率先出招,短劍與長刀相撞,迸射出一路火花,兩人出手的招呼快到化作殘影,無法被rou眼捕捉。 朱雀的身手能排進大唐前列,裴敏并不擔心他會落敗,趁著兩人纏斗的間隙,她優哉游哉朝樓下走去。 天快亮了,她得去西市街邊吃一碗熱騰騰的湯面,再回凈蓮司補上一覺,覺醒后,刑部那邊也該收到太醫署呈貢的藥方證據,證明郝處俊乃是死于痼疾而非凈蓮司之手…… 至于裴行儉,他是軍中老將,屢建奇功聲望頗高,天子自然不會真的將他冤殺在獄中。即便發現他被救走,多半只會順應民心赦免了他。 何況凈蓮司手腳干凈,斷不會留下任何證據把柄,天子最多借機懲戒裴敏“逃獄”之失,她一向臉皮厚,受得住。 裴敏心中算盤打得叮當響,心情也愉快起來,熟料剛走到樓梯口,便見一條人影如沙袋般飛來,砸斷護欄連連滾了十幾級臺階,發出好大一聲悶響。 裴敏停住腳步,看清楚那從塵灰中掙扎著要站立的人,驚詫道:“……朱雀?” “大人……走!”朱雀勉強站起,呸出一口血沫子,咬牙執劍道。 朱雀敗了? 凈蓮司排名前四的高手竟然敗了! 裴敏猛地回身,盯著身后執刀挺立的少年,心中頭一遭有了緊迫感:賀蘭慎到底是個什么怪物?! “回大理寺獄?!辟R蘭慎佇立在夜色中,望向她清冷道。 裴敏收斂神色,試圖和他講道理:“我說,郝處俊之死與凈蓮司無關,你即便抓我歸案,不到幾日又會無罪釋放,何必多此一舉呢?” 賀蘭慎不為所動,淡色的唇微張:“請裴司使,回大理寺獄?!?/br> “你這人真是……” 裴敏轉身就走,卻被賀蘭慎扣住肩膀。想也不想,她旋身便是一掌擊出! 賀蘭慎眉色一動,側身躲開,繼而抬掌回擊。他原以為裴敏身為凈蓮司之首,定是武藝卓絕,卻不料她拍來那一掌軟綿無力,根本沒有絲毫內勁! 賀蘭慎眼中閃過明顯的訝然,想要收手卻已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