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長,衣衫薄_分節閱讀_78
一人一貓差不多大,玩得不亦可乎,很快地抱成一團在床上滾來滾去。 房間難得能有此時的熱鬧,他安靜地在一旁看著,嘴角不自覺揚了起來。而這時,窗簾被風吹了起來,他不經意看到樓下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注視,很快抬起頭來。 成玨錯開眼,起身將窗戶闔上,用窗簾將外面的事物遮擋得嚴嚴實實,這才閉上眼睛,長舒一口氣。 時間總會撫平與沖淡所有的傷痕,沒有什么事情會和時間過不去。 從春天至冬天,他偶爾掀起一角簾布向外看去,那人像是被石化成雕塑,仍舊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他嘆了口氣,吐出的氣息在玻璃上綻出一朵霧花,然后迅速消弭。 他忘了不知是哪一天,他收到了一個容玦寄給他的包裹,里面有一封信和一個被泡沫紙膠住的物件。他先是將信展開,仔細地看了起來。 容玦偶然間聽到張叔說起過一件事情。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原來容庭出車禍離奇去世的前一天,他曾經去過一間寺院跪拜了一天一夜。到了第二天,他面色發青地跪在蒲團上險些嚇了張叔一跳,他的雙腿已經完全麻木,直至被張叔攙著走了一會兒才逐漸恢復知覺。 容庭以前從不信鬼神耶穌,他倨傲恣睢,只相信自己。于是容玦他在信中疑惑著,為什么他會突然跑到寺院里,甚至還勞財傷神地逗留了這么長時間,直到他找到了一柄竹簽。 他怔怔地放下信紙,將視線轉移至那個泡沫紙上。拆開之后,竹背上“阿玨”二字看得他眼眶發熱——那行云流水的字跡他看了成千上萬次,早已爛在心頭,想完全忘記很難很難。 對不起。 這是寫在反面的三個字。 他深吸一口氣,而后重重地吐了出來,自言自語著:“又是‘對不起’……”以前他一直喜歡不厭其煩地對容庭重復的這三字,到最后竟然連自己也開始厭惡起來。 意識逐漸被困意占據,他眼前的畫面失去了焦距,虛化成一團團模糊的光暈,最后陷入沉睡之中。 他做了一個夢。 夢里他回到了容宅,那個充斥著他痛苦記憶、他最不愿意回去的地方。 這時,天突然下起了大雨。 他知道自己在夢里,可是雨水落在他皮膚上的觸感是如此真實。他的身體被雨水打濕,渾身上下濕漉漉的,他竟然一點也不覺得冷。于是他低下頭,看了眼水洼中的倒影,險些被自己嚇了一跳。 他的膚色白得近乎幽藍,便連手臂上一條條血管的走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這時,他不受控制地抬起了頭,樓上的人影尤為清晰,甚至連臉上的表情他都能輕易捕捉到。 夢里的容庭比現在的周居平年輕了些,然而皸裂的嘴唇與濃重的黑眼圈暴露了他過得并不好。 容庭看見他了。 他的臉上緩緩攢出一個微笑,而笑意未達眼底,仍舊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他能想象此時的笑容有多么詭譎,有溫熱的液體自他的眼角、鼻子、嘴唇流了下來。他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即便雨勢愈發急促也無法消散。 容庭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臉上浮現前所未有的慌張,身影很快從窗內消失。 他的四肢變得透明,不一會兒,容庭便走了出來,急匆匆地沖進雨中,像是要把嗓子喊啞似的歇斯底里地叫著他的名字。 他看著容庭朝他走了出來,然后又穿過了他的身體。 容庭喊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終于放棄。他頹然地閉上了眼睛,任憑冰涼的雨滴砸落在他的頭頂、臉上、衣服上。 他張了張口,腳步竟不受驅使地向前移動,很快就來到了他的面前。他前額的發絲雜亂地貼在他的兩鬢、額頭上,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與先前他所熟悉的容庭大相徑庭,看起來格外狼狽。 “阿玨,我……”他的嘴唇上下蠕動,雨聲太大他聽不真切,他不禁湊近了些。這時,一道驚雷挑破了天空。 他從床上滾了下來,吃痛地揉了揉被摔疼的胳膊,隨后看到了一直被他捏在手里的竹簽。竹簽被他握得太久太用力的緣故,仍殘留著一絲余溫。 他靜靜地打量許久,抬起手在“對不起”三字上撫摸起來,摸著摸著,他皺起了眉。附著在竹面上的墨跡已經完全干涸,而被其遮掩的地方竟有幾道凹陷的紋路。他的心頭像是被扎上了細細密密的針,傷口并不致命卻疼得他不能呼吸。他好不容易將思緒沉淀下來,閉上了眼睛,順著那一道道刻痕開始摩挲。 第一個字是“我”。 第二個字是“愛”。 第三個字只有一個單人旁,他看了好一會兒,直到眼睛發酸才眨了眨眼,驀地發現臉上早已是一片濕潤。 他又往窗外看了一眼,那人仍舊站在昏暗的路燈下,這時,他的雙腿動了動,朝背離成玨的方向離開。 他心中突然生起沖動,匆匆穿上拖鞋便跑出房間,就連電梯也無暇等待,只想不顧一切地飛奔下樓,追回那個即將離去的身影。 等他好不容易從樓上下來,此時的街道卻空無一人,只余下稀疏的燈光與急駛而過的汽車。他像是完全失去了力氣,雙手支撐著膝蓋,開始大口大口地喘氣。 天空忽然飄起了綿綿細雪,有一顆落在他的睫毛上,很快就被一陣風吹走。他眨眨眼,一下子分不清自己現在是哭還是在笑。 或許他哭了,只不過這天風實在太大,把他的眼淚吹得干干凈凈的,讓他看起來就像是在笑。 風雪來勢洶洶,他不禁打了個寒噤,這才發現自己身上只穿了件單薄的睡衣。他的嘴中不斷吐著白氣,在原地踟躕了很長一段時間,心想著,他真的不會來了。 其實也沒關系的,他至始至終都是一個人,不照樣茍活在世上么? 寒意不知不覺滲透進他的骨子里。他想,他等得太久,是時候回去了。 就在這時,他的肩上一沉,發現有人將外套披在他的身上。他轉過身,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來人。 街道不知不覺已經覆蓋上了一層積雪,由遠至近有一條一深一淺的腳印,恰巧停在那人的身后。 他也垂頭看著他,眼底漆黑得看不見任何情緒,兩人僵持許久,他最終還是敗下陣來,微不可覺地嘆了口氣,隨后握住他的手腕,將一瓶熱牛奶塞在他的手中。 歲月不曾在那人的眉眼中留下深刻的痕跡,他想。直至手心傳來暖意,他才回過神來,輕聲囁嚅著什么。 那人沒有聽清,又向前走了半步,問:“你說什么?” 他只淡淡地說:“重新介紹一下,我叫成玨?!?/br> 那人怔忪了須臾,眼底頓時漾起笑意,回道:“你好,我叫周居平,也是……”他故意不再繼續說下去,而是將嘴唇湊到他的耳邊。 他原以為他會說自己是容庭,卻聽見他用極輕極溫柔的語氣說:“也是你的愛人?!?/br> End 2017.8.15 番外一 豆沙的日記 上(錯別字、標點符號故意弄錯的,不必糾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