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長,衣衫薄_分節閱讀_37
容庭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第一次遇見成玨的地方。 兩具已然冰冷的尸體,鮮血早已凝成褐色的凝塊,布滿了原本白色的床單。 當時他接到了一通電話,電話那頭的人是他合作已久的搭檔。兩個人可以說是同仇敵愾,也可以被稱作是沆瀣一氣。外人都當他們是無話不談的好友,但商場之中怎會分敵分友?不過是因為利益相同,各取所需罷了。 那人說,他解決掉一對礙事的夫婦,然而聽人提起,那對夫婦其實還有一個孩子,是他疏忽大意沒有完整地檢查一遍房間,但他現在已在國外,所以想煩請他“幫個忙”。 因為報酬豐厚得讓他心動,所以他自然也就干脆地答應了他。 其實容庭也不知道那時的自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踢開柜子的門,看見一個孩子蜷縮在里面瑟瑟發抖,然后慢慢抬起頭來,用那雙清亮無辜的眼睛看著他時,他的心頭沒由來地一軟。 第一眼,他只覺得那孩子的眼睛長得很像他的弟弟。 他弟弟跟他是同父異母的關系,自從和他母親離婚之后,容父在外頭養了好幾個情婦。容玦的mama便是其中之一。 但容玦的出生純粹意外。當時的他得知自己多了一個弟弟,倒是并沒有生氣,而是跟容父坦誠布公地說,他不希望看見多余的人出現在容家。 因此容玦自出生起便缺乏父親的陪伴,怪可憐的。這個“覺得他怪可憐”的想法,也是容庭后來年紀漸長才意識到的。然而即便容玦七歲以后在容家長久地住了下來,他們之間的關系依舊如同陌生人一樣生疏。容庭素來肆意恣睢慣了,但對于他這個弟弟仍然存在一絲愧疚之意。 他看著那雙寫滿懼色的眼睛,在夜色濃郁之際顯得尤為清澈水亮。 他漸漸將手上的槍藏在了背后,當時便暗下一個決定。 那是什么決定來著?他都快忘了。 是了,他本來是想將成玨留在容家當弟弟來養。恰巧他跟容玦的年紀也相差無幾,容玦還能擁有一個玩伴,豈不是一舉兩得? 在他意料之中,成玨跟容玦玩得很好,而他跟后者的關系也開始得到和緩,大多也是前者的功勞。 可是,如果他知道因為這一個決定而生出這么多事端,他說不定...... 說不定,他當時就會開槍。 而到了現在,他已經變得優柔寡斷。 他好像是在...... 后悔。 他醒了過來,下意識地看了眼窗臺,卻發現那里空蕩蕩的,似乎是少了什么。他漸漸想了起來,那幾盆放在上面的多rou已經被他差人丟了。 就在這時,窗外的天空驟地從黑夜變為白天,眼前好像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身形瘦削,皮膚帶著些病態的蒼白,永遠是低頭垂眼溫馴的模樣,看得他心頭癢癢的。 那人卷起袖子,露出一截細弱的手臂,正將那幾只紅陶小花盆逐一擺在窗臺上。稍作用力時,他手背上隆起的青筋愈發地明顯,骨節更是凸出,好像一不小心就會折斷似的。 從外面探進來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柔化了他側臉的輪廓,而他的嘴唇微微翹起,是開心的模樣。容庭難得見他這樣的表情,于是好奇地問他,你這是在做什么? 他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看著他,嘴角的笑容卻在看向他的同時消失殆盡。他答,少爺的房間太冷清了,養幾盆植物能看上去熱鬧些。 他看著此時全無笑意的他,心生不爽,頓時嗤笑了一聲,開口,無聊,弄完趕緊走。 他依舊是一副溫馴的樣子,低頭答,是。 然后他就真的消失不見了。 天空依舊是昏黑一片,窗臺依舊是空蕩蕩的。 他有些愣怔,回過神來,麻木而機械地在空房間里重復地叫著。 成玨。 成玨。 一次又一次。 好像不斷地喚他的名字,他就能出現那樣。 可是這個房間除了他,別無一人。 他像是意識到什么,瘋了一樣地跳下了床跑出房間。 殘月如同黑夜豁開的罅隙,霏微的光線照在他的身上。他只穿了一件睡衣,而深夜零下的溫度他卻渾然未覺,正一個勁地在垃圾堆里不停地翻找著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