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長,衣衫薄_分節閱讀_33
他將日歷拿起,小心翼翼地貼在胸口,做出祈禱的姿勢,嘴角漸漸浮現一個微笑。 那天是容父的壽辰。六十歲。 雖說以往,他的壽宴也是辦得格外隆重,但如今又逢耳順,那必須更加熱鬧些。成玨有一年曾經偶然中看見宴會上那些還未沖洗的底片,即便是在透明熟褐的色調中,他依然能感覺到浮華圈子的聲色犬馬、燈紅酒綠。 不過熱鬧歸熱鬧,可這一切都不關他的事。 但是,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大好時機。 時間的秒針漸漸逼近這一天。 他一大早醒來,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下了床走向窗前。窗簾“唰”地一聲被他往兩邊扯開,太陽的光線并不刺眼。盡管在室內,但他仍能呵出白色的霧氣。他往窗上呼了口氣,玻璃上覆蓋的霧凇稍稍融化,他伸出手胡亂地擦了幾下。隨后,他便驚訝地叫出聲來。 下雪了。 冬天的雪在南方十分罕見,更何況是積雪。 成玨望著窗外白皚皚的世界出神,驟地突發奇想,如果自己能變成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孩子,他一定會跑出去跟小伙伴打雪仗、堆雪人什么的。 然后他竟然心生艷羨地想著,年輕真好啊。 明明他才二十歲,活得卻像一個垂暮之年的老人。 并沒有人來打掃后院,因此積雪淤積在前行的道路上,幾欲要將它填平。若不是因為還有一面池塘與十幾棵已經凋敝無葉的樹,他會生起一個錯覺——整個世界都被包裹在雪中。 他推開窗戶,頓時凜冽的寒風如同一把利刃,一刀刀地割在他的臉上。他吸了吸鼻子,伸出手接起紛紛揚揚的飄雪。它們落在手中涼絲絲的,然后將他的手心凍成了紅色。 現在的容家只剩下他一個人。 凡是在這里干活的人,都被容庭安排去了壽宴幫忙,也唯獨他仍在自己的房間里獨自出神。 韓姨昨天對他說,那只貓就在后院的一間亭榭旁邊。那里有個紙箱子,小貓就被安放在里面。成玨那時皺著眉問,這么冷的天氣,只有一個紙箱嗎?韓姨擺了擺手,說,哪能啊,還放了棉被呢。 成玨懶得換衣服,就套了一件厚實的外套便走出門外。外面的風聲如同恐怖電影中女鬼的嘶吼,雪仍然不斷地飄落在地面上,他踩了一腳下去,沙沙的,很快雪地上便出現了一個腳印。外面真的很冷,他不停地搓手,想著本來應該戴手套掛圍巾的,畢竟后門已經封死,他得繞好一大圈才能進入后院。 湖面上的水已經凝結成了薄冰,枝椏上屯著一簇簇白色的雪團。其中有幾棵樹的梅花盛開了,俏生生的,如同點在宣紙上的朱砂。此時的天空是灰白色的,幾乎與下面的雪地融為一體。 他彎下腰,動作很輕地將蓋子掀開。小貓那顆毛茸茸的腦袋立刻從里面鉆了出來,眼睛睜得圓圓的看著成玨。成玨笑了起來,摸了摸它身上柔軟的絨毛。小貓覺得自己被摸得很舒服,于是享受地瞇起了眼睛,肥嘟嘟的身體一翻,露出鼓鼓的肚皮。他曲起手指像撓癢癢似的撓著它的肚子。 玩得正歡,他卻似做下了一個決定,臉上原本的笑容已然消失。小貓正饜足地享受著,突然他的手指停止了動作,讓它驀地瞪圓了眼睛,兩只小爪子緊緊地拽著他的手指不放。 成玨的目光再次變得柔和,輕輕地掙脫開,然后摸了摸小貓的腦袋,小聲道:“我要帶你換一個地方,你乖乖躲著,等過會兒我來接你。以后我們就一起生活了,知道了嗎?” 他是在自言自語,好像認為小貓真的能聽懂那樣。不過小貓很配合地“喵”了一聲。他嘴角上揚,說了句,真乖。 他將小貓藏在了容家正門前的一棵榕樹底下,用灌木叢為掩護,然后撥號給了許付亭。 “對......謝謝老師,又叨擾到您了......可否麻煩您等我出來......謝謝?!?/br> 他掛斷了電話,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然而下一刻他的心又提了上來。 他要去解決最后的事情。 走進容家的客廳,他并沒有打算前往自己的房間,而是在沙發上坐了下來。茶幾上的果盤很精致,擺著幾顆橘子和蘋果。 他最近有隨身攜帶MP3的習慣,戴上了耳機,隨機播放了一首歌。他一邊哼著一邊從口袋里取出匕首,謹慎而又小心地將蘋果表面的皮一圈圈地削干凈。但他并沒有吃那顆削好的蘋果,而是將蘋果皮扔到了垃圾桶里,然后拿出濕紙巾順著刀面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起來,直至上面淬起凌厲的寒光。 寂靜的空間中突然有開門聲響起,他不動聲色地將匕首藏了起來,隨后看向來人。 “少爺,您怎么來了?”他故作詫異地問道。 容庭微微一怔,儼然沒有意料到他會出現在這里,遂看了眼他身上的衣服,板下臉說:“怎么穿這么少?” “啊?!彼麛[擺手,說:“不少的,我現在一點也不冷?!?/br> 容庭冷哼一聲,說:“你就算凍死也不關我的事?!?/br> 成玨依舊笑著:“少爺說的是?!?/br> 容庭感覺跟他說話就像是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軟綿綿的沒什么勁。于是他也懶得跟他再扯一些有的沒的,索性走過去坐在了他的旁邊。 成玨因為他的靠近還有些抵觸,下意識地往右邊挪動了一下,動作很小很輕,然而還是被容庭的余光捕捉到。他立馬不樂意了,諷刺地開口:“哼,還真把自己當回事兒了?!?/br> 成玨小聲說道:“對不起,少爺,我只是覺得我和您之間應該保持距離?!?/br> 他故意不說“我們”,而是“我和您”,把容庭氣得牙癢癢,道:“那你現在就可以滾了?!?/br> 成玨站了起來,眼睛清清白白地看向容庭,說:“少爺,我會滾的?!?/br> 他不由地一愣,又開始懊惱起他之前的沖動,開口:“等等,我現在不讓你滾了,你過來,給我捏捏肩?!彼樖殖云鹆吮痉旁谧郎舷骱玫奶O果。 成玨順從地應道:“好?!彼叩搅怂纳砗?,兩手放在他的肩膀處,開始揉捏起他緊繃的斜方肌。成玨按壓的力道 他極為喜歡,也是拜他所賜。他向來頤指氣使成玨慣了,什么樣的活兒都往他身上扔,甚至按摩也是如此。他就偏偏不找專業的按摩師,反而專挑成玨一人給他揉肩捶腿。成玨從十五歲之后也算聽話,卑躬屈膝地給他按了五年。 容庭發出滿意的嘆息,隨后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