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長,衣衫薄_分節閱讀_12
但第二天,容家突然傳來容玦mama出車禍死亡的噩耗。 成玨聽到這個不幸的噩耗時,心情一下子從遇見舊友的喜悅變得悶悶不樂。那天氣溫很低,他蜷在被窩里,依然覺得他的腳已經凍得沒有知覺。他不禁想著,這時的容玦在做什么呢?是在哭嗎?發生這么傷心的事情,他一定是哭得眼睛都紅腫了吧? 他下了床,僅披件外套就出了門。出來時他不禁感慨,外面真是比室內還冷,他下意識地裹緊了外套。走到容玦的房間時,他發現門是虛掩的。他順著那道縫隙看向里面,竟空無一人。這讓他大感意外,他記得以前容玦傷心時都是偷偷躲在房間里哭泣,而現在卻不見人影。 是以他又折了回來,走著走著,腳下不知踩上了什么東西,險些被絆了一跤。他蹲下身,將那物什撿了起來——原來是一條項鏈。當時他只覺得很漂亮,心想一定是什么貴重物品,可也不知是誰丟的,便打算在晚餐時逐一問起。 很不巧,等晚上的時候,他還未開口,失主便率先站起身來,質問道:“誰拿了我的項鏈?” 那個失主正是容玦,而成玨也是后來才得知這條項鏈是他mama的遺物。 成玨被他當時平靜冰冷的表情給嚇到,心中生起一絲不妙,把手舉得低低的,說:“是這條嗎?” 容玦順著他的手看了過去,眼睛驟地睜大,氣勢洶洶地朝成玨走了過來,隨后一把奪過他手中的項鏈,幾乎是朝他大吼:“為什么要偷我的項鏈?!”吼完還不忘狠狠推了成玨一把,椅子一歪,他重心不穩地摔在地上。 成玨被他這一吼一推弄得不知所措,看著他那雙幾欲要吃人的眼神,本到嘴邊的話語立馬變得磕磕絆絆的:“我、我沒有,是不、不小心,撿到的......” 容玦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不屑如同在看一只爬在土中的螻蟻:“撿到的?撿到的為什么不立刻說?!還是想占為己有?!” “我沒有......” 他發出一聲冷笑:“你有什么資格拿我的項鏈?有什么資格讓我叫你‘哥哥’?” 直到這時,他才發覺此刻的容玦格外的陌生,他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溫聲安慰著:“小玨,我知道你mama過世,你很難過,但是......” 他正想說人死不能復生,容玦便開始暴躁起來,隨手在桌上拿起一個空著的玻璃杯,便重重地往他的頭上砸去。原本各忙各事的人們聽到一陣玻璃的碎裂聲,紛紛停下手里的工作,將目光轉向他們那一處。 “為什么要說我媽死了?為什么?!你們都在看笑話是吧?我告訴你,我媽沒死。你媽才死了!你爸媽都死了!”最后一句話,他幾乎是面露猙獰地吼出來的。吼完之后似乎仍覺得不過癮,還不忘將桌上準備上的瓷盤統統砸得粉碎,這才離開。 他背靠著墻,額角緩緩流下一道觸目驚心的血跡,眼睛卻平靜出奇。隔了良久,他忽然扯起嘴角笑了一下。 好像......還真的沒有告訴過他,他的爸媽都死了。 不過,一切都不重要了。 后來,他被關在一間黑暗的密室里足足一個星期。因為事情傳到了容庭那里,他讓下人捎了句話,大意就是自己年紀漸長,應該分清楚自己是何等身份,再讀懂容家的規矩。 至此往后,他的膽子變得越來越小。他不再直呼容庭的名字,而是改口叫少爺。他更不敢讓容玦叫他哥哥,這么多年一直避他如蛇蝎、畏而遠之。幸運的是容玦每年都要在墨爾本呆大半年,所以見面的次數并不算多。他自然樂得輕松快活。 成玨承認自己小心眼,承認那件事情至今為止都是他無法抹去的陰影,但是他表面上還要對容玦曲意逢迎、笑臉相待。 這種感覺,真是惡心透了。 第九章 后院有一面池塘,粉紫相間的荷花開得亭亭玉立。他房間里安著的窗戶視角很好,能將整一片池塘盡收眼底。因此,每當他覺得疲倦的時候,俯瞰底下的風景也是一種視覺上的享受。 然而,今天他再往下看時,卻看見了容庭兄弟二人。他們走得很慢,應當是一邊走路一邊聊著天。成玨將手支在窗戶架上,漫不經心地托著下巴看他們的一舉一動。 隨后,他就看見容玦動手打了容庭一拳。出拳的力氣還不算小,容庭被打得往后退了步。他趕緊正過頭,反復地揉了揉眼睛,這才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容庭并沒有還手,而是停在原地,嘴一張一合,是在說些什么。容玦則兀自轉身離開。 他看著仍杵立在那里的容庭,一動不動,身影孤零零的,怎么瞧著怎么可憐。 可憐?這個詞語冒出來的時候,他不禁覺得有些好笑。他怎么會可憐呢?擁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權力足以滅門刺史??蓱z的人,明明是他自己而已。 就在這時,容庭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視線,慢慢抬起頭來。他下意識地側過身躲了起來,等過了一會兒,他再看過去時,人影早已消失無蹤。 這不由地讓他想起了十二歲那年,他來容家才一個月不到,還沒有認識許多同齡的玩伴,因此每天都悶在房間里,也不跟別人說話。 那日也是夏天,池塘上的荷花開得如火如荼。他的手貼在玻璃上,看了眼上方殘陽如血的天空,又看向下面那一大片荷塘,水面上的波紋如同紫紅色的魚鱗,又像是一團正在燃燒的火焰。當時他組織文字的能力還很匱乏,只能說眼前的一切好看極了。 此時,他的視線里忽然出現了一道修長的身影,走在荷塘邊上,脖子掛了一個單反,正在找各個角度拍那些盛放的荷花。 正是容庭。 當時容庭的上身單穿了一件純白的襯衫,即便是看不清臉,但那種挺拔如同松柏樹的氣質,他是永遠也忘不了的。 他正看得出神,驟地,閃光燈朝他這兒亮了亮。他眨了下眼睛,兩只手完全趴在窗戶上,看見容庭放下相機,朝他微微一笑。容庭向來是不茍言笑的模樣,物自以稀為貴,更何況,他的笑容真的很有感染力。 因此,小成玨也沖他莞爾,同時打開了窗戶,大聲地喊了出來:“容叔叔!” 容庭聽到小成玨對他的這一稱謂不禁挑了挑眉,但也并沒有說什么,拿起相機,又是“咔嚓”一聲。他將當時笑意滿滿的小成玨照了進去,隨后沖他勾了勾手指。 成玨歪著頭思考了會兒,旋即明白過來:“你是讓我跳下來嗎?” 容庭點頭,嘴角浮現笑意。 容家的房子住了三代人,雖是近些年重新修葺過,但是依舊保留著一些原始的東西。就比如曾經的一樓只用來招待賓客,因此就造得很低。 二樓雖離地面很近,但跳下來還是需要足夠的勇氣。 他已經往外探出一條腿,看了眼底下,還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問容庭:“容叔叔,你會接住我嗎?” 容庭并沒有應答,而是笑著張開了手臂。 他看著他明亮堅定的眼睛,心中竟生起了幾分勇氣,然后便干脆閉上眼睛往下一跳。 耳邊是呼嘯而過的風聲,攀爬在墻面上的藤葉被這陣風吹向一邊,發出細碎的摩挲聲。 而他被人穩穩地接住,腦袋緊靠著那人的胸膛,耳邊傳來勻速的心跳聲,聽得他紛亂的思緒漸漸平息,然后睜開了眼睛。容庭比現在來得更為年輕,逆著光笑得燦爛,說:“怎么樣,叔叔厲害么?” 他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厲害,叔叔好厲害!” 因此,以前他總是帶著點敬畏的目光來看待容庭,可惜現在只剩下一個“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