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青_分節閱讀_48
刀刃即將落下時,愛瑪陡然發出一聲尖叫。 誰也沒料到,她懷中的小姑娘因為意識到哭鬧無效而氣急,拿出了平時對付母親與jiejie的絕招——她低頭咬住挾持者的手臂,細小而尖銳的乳牙狠狠嵌入血rou,搶食幼狼似的死不撒口。 被突如其來的疼痛猛抽了一鞭,愛瑪立刻用力拉扯小襲擊者,本能地想要搶回自己的胳膊。 李畢青松開手指,讓槍落地——沒人發現他什么時候拾起了擱在地面上的那把手槍——這個小小的意外打消了他出手的念頭,他在轉瞬間做了另一個決定。 他閃到聯邦探員的側后方,右手穩穩托著對方輕顫的手肘,左手握住了僵硬的肩膀肌rou。如同一名耐心指導初學者的射擊教練,他的胸膛溫熱而有力地貼緊對方的后背,在耳畔低聲下令:“開槍,里奧!” 黑發探員混亂茫然的瞳孔猛一收縮,夢境中的聲音在他腦中炸響—— 開槍,里奧。 開槍。這一次你不會失手,因為我在你身后。 那個連環殺手說,借助我的力量吧,里奧,讓我們一起,終結這個該死的循環。 這聲音如同一股巨大的洪流,瞬間沖垮了精神上的閘門,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推動了他的手指—— 修女的右臂上蓬出一團血花,她慘叫著捂住傷口,被沖擊力向后推倒在地。橈骨與尺骨被子彈打得粉碎,使得手臂呈現出一種扭曲詭異的彎度,劇痛填滿神經,她把身體緊緊蜷成一團大聲地呻吟,仿佛這樣就能減輕rou體上的痛楚。 里奧怔怔地看著手中的武器,灼熱的火藥味還在鼻端縈繞。即使火光噴吐、槍聲響起,他仍無法相信自己竟然如此輕易地開了這一槍! 那些長久困擾著他的精神噩夢、難以穿越的心理障礙,裹挾撕扯著他的情緒漩渦,仿佛同時被這顆子彈擊了個粉碎! 他曾以為要擺脫那些東西會是個極為漫長、痛苦的過程——實際上他對此已近乎絕望,所以用一種自暴自棄的態度吞下越來越多的藥片,用繁忙高強度的工作強迫自己沒時間去思考。 直到此時此刻,這一顆子彈扭轉了整整五年時光,終于將曾經偏離的彈道成功地拉了回來! 這一次,他沒有失手——之后,也絕不會再失手。 摔落在地面上的黛碧有些發懵。她看著滿身血跡的修女,驚恐交加地跑開,但周圍濃重的黑暗又阻攔了她的腳步。深夜的林野一片漆黑,唯有車燈照亮一小塊光明之地,她望著逆光中黑發男人高大的身影,忽然想起來:他是警察。 要相信警察,大人們總是這樣說。她伸出幼小的手臂,急切地想要得到一個溫暖安全的庇護所,跌跌撞撞地朝他跑去。 里奧丟下槍,膝蓋跪在落滿枯葉的泥地上,緊緊抱住了撲過來的小女孩兒,把臉埋進對方蓬亂的淺金色長卷發中。 沒有人知道他已經淚流滿面。 “……對不起,對不起……”黑發探員用哽咽的聲音反反復復地說著,仿佛要將累積了五年的內疚、自責與愧歉傾瀉而出,“黛碧,對不起……” 小女孩兒并不能理解他話中深意,只是乖巧地摟住他的脖子,用學會的禮儀用語回答:“That's all right?!?/br> “她已經原諒你了?!崩町吳嘣谒砼暂p聲說,“里奧,你相信輪回嗎?” “……輪回?” “是的。五年前,一個生命死去,另一個生命誕生?,F在,她用同樣的容貌、同樣的處境又回到你的面前,而你,給了她一個全新的結局——她想用這種方式告訴你,你以自己的努力獲得了她的原諒?!?/br> 里奧驚異地抬頭,端詳著小女孩兒的臉,懷疑而又隱含期待地問:“是這樣嗎,黛碧?” 小女孩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她想起老師教過她,得到別人的幫助后應該道謝,于是細聲細氣地說了聲:“謝謝?!?/br> 聯邦探員再一次擁抱了她,含淚說道:“不,黛碧,是我該感謝你……” 呼嘯的警笛聲由遠而近,大批州警縣警趕到,接管了現場??刂葡臃?、安撫人質、拍照取證……所有善后工作井井有條地進行。 里奧離開人群,走到一個稍微遠些的幽暗角落。他需要些時間來冷靜心情、梳理思緒。 之前發生的一切,在他腦中電影膠片似的卷過,很快的,他發現了一些奇怪的東西—— “你會用槍?”他問身邊的男孩。 華裔男孩笑了笑,“怎么會,我們國家可不允許私人持槍。不過,野戰射擊俱樂部什么的倒是有參加過?!?/br> “你剛才扶著我的胳膊的姿勢很專業?!碧絾T墨藍色的眼睛探究地盯著他。 “那是因為你的胳膊抖得就像個從沒拿過槍的人,相比之下,還是我比較有經驗?!崩町吳嗌裆匀舻赝虏?。 里奧有點尷尬地笑了一下。他想起那個與現實驚人吻合的夢境,但又不知道該怎么向對方提起。他要怎么表達?問他“你的話語和動作怎么跟我夢中的殺人嫌疑犯那么相似”嗎?不,這簡直太莫名其妙了,他還沒有神經病到這種地步,拿一個荒誕不經的夢來懷疑對方。 盡管他隱約感覺有什么地方不太對勁……但這只是一些游絲浮絮般的閃念,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仿佛在這個溫和而干凈的男孩身后,藏著一個模模糊糊的、無法觸碰到的黑影…… 見鬼!他怎么會產生這種想法!他深愛著這個男孩——這一點他非常確定,而這些毫無真憑實據的疑竇,活像是對愛情的褻瀆。 當他決定把那些亂七八糟的疑惑拋諸腦后時,口袋中的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起來。 里奧接通后,沒說幾句就掛斷了,遺憾地對李畢青說:“抱歉,我的休假又要泡湯了?!?/br> “怎么?” “總部緊急通知,叫我馬上回華盛頓D.C.?!?/br> 李畢青擔憂地問:“大半夜的,這么急?發生什么事了嗎?” “電話里沒有細說,只是叫我和羅布先回去?!崩飱W不太放心地看著另一個人,“這一趟我可能不太方便帶上你,你可以換個地方繼續度假,或者回紐約,我把公寓的鑰匙給你……你怎么打算?” “……太突然了,我還沒想好?!蹦泻⒗侠蠈崒嵉鼗卮?。 “好吧,我們先回旅館,掃尾工作就交給這些州警縣警?!?/br> 李畢青跟著他走了幾步,又問:“愛瑪修女的謀殺罪沒跑了,柏亦思神父呢?他會被判刑嗎?” “難說,涉及到宗教事務,處理起來會有點麻煩,而且他的行為有舊例可循——百年前,還有不少信教者以自身干尸被擺放在教堂的地下墓xue里為榮呢?!碧絾T聳了聳肩,“如果教會介入這個案子的話,神父可能會脫罪吧——也只是可能。不過這個地方他肯定是待不下去了,說不定會解除職位丟到哪個教會陵園里去守墓?!?/br> “那樣也好,我覺得神父會喜歡這個新工作的?!崩町吳嗾f。 黑發探員遲疑了一下,最后還是說出了口:“比起這個,我更關心另一件事……那家伙這次居然沒有插手!有點奇怪,要知道這一年來,我們追捕的連環殺人犯,十個有八個都被他捷足先登,搞得上頭都懷疑我們內部是不是有他的內線了。沒想到,這次一點動靜都沒有,我不得不說,愛瑪修女很幸運,還能活著上法庭?!?/br> “——你說的是,殺青?” “就是那個肆意妄為的家伙。整整消停一個月了,沒有他興風作浪的消息,我還真有點不習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