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青_分節閱讀_21
“這輩子你都別想了?!焙诎l探員一本正經地說。 當晚的菜譜是菠蘿咕咾蝦、韭苔小炒rou、清蒸鮭魚和平橋豆腐羹,因為多個人,又加了一盤廣受歡迎的宮保雞丁,佐餐飲料是從酒窖中取出的一瓶法國波爾多赤霞珠干紅葡萄酒。 羅布吃得狼吞虎咽,形象極為不雅,好幾次險些咬到舌頭,并在飯桌旁下了除加班外每頓晚餐必回公寓吃的堅定決心。酒足飯飽后,他捧著一杯正山小種癱軟在沙發上,如同一條撐過頭的蟒蛇懶洋洋不想動彈,望著廚房里忙著收拾殘局的身影,發出了滿足的呻吟:“里奧,我一定要找個中國老婆?!?/br> 某方面極為遲鈍的黑發探員對他話中的暗喻之意毫無所察,回答道:“哦,或許你可以問問畢青有沒有合適的妹子介紹給你認識,但給你個忠告,最好別在他的家鄉找?!?/br> “為什么?” “因為到那時候,在廚房里忙碌的人就會是你了?!?/br> 第14章 黑白游戲 FBI芝加哥分部的一間會議室里,投影機剛剛結束對兇案現場與證物資料的播放,幽暗的房間陷入一陣短暫的沉默。 燈光亮起,Chess連環兇殺案專案組組長阿爾弗萊德,用略帶艱澀的語調破開凝重的空氣:“我們所掌握的線索,實在少得可憐,甚至不足以給BAU(行為調查支援科)提供充分的信息?!?/br> 羅布接著開口:“如果深夜街道上的瞬間襲擊,和監獄墻頭那天外飛來似的一槍還能說是無跡可尋,那么禁毒署辦公室里發生的兇案竟然沒有任何目擊者和監控錄像,真可以算得上是匪夷所思了?!?/br> “沒有目擊證人,沒有影像資料,沒有任何會暴露身份的遺留物,沒有一點可供我們追蹤的蛛絲馬跡,兇手事前籌劃縝密,手法干脆利落,效率之高就像一臺殺人機器……”年輕的黑人探員麥恩越說越沮喪,音量也漸小,直至喑然無聲。 “別這么沒精打采,伙計們,不能未戰就先言??!”里奧用指節敲了敲桌面,提高聲量鼓舞士氣,“這世界上沒有天衣無縫的謀殺,只要是人為,就必然有破綻。要知道,有時破案的關鍵僅在于一根看似微不足道的發絲上。再去仔細調查一遍,現場、證物、兇器、車輛、探頭、可能的目擊者,哪怕是路旁石縫里的半個煙蒂——總之一切想得到和想不到的地方,都要徹底翻查!行為科學分析師那邊,敦促他們給出側寫,哪怕只是模模糊糊的輪廓也好?!?/br> 阿爾弗萊德打起精神,邊收拾資料邊說:“我帶幾個人再去一趟現場,麥恩,你去罪證鑒定科,看看有什么新發現。里奧,BAU那邊就拜托你們了?!?/br> 直到半夜十二點,里奧和羅布才一身汗水地回到湖畔別墅。兩人累得連晚飯都不想吃,互道晚安后,潦草地沖個冷水澡就回各自房間休息。 里奧在床上輾轉了半個多小時,依舊難以入眠。乘坐他的行李箱從波特蘭千里迢迢同行而來的“殺青”的模擬畫像,此時一如既往地貼在桌后的墻壁上,一翻身就映入眼簾。窗外灑進的水銀月光中,三張外貌各異的俊俏面容靜謐而邪魅,如同潛踞于黑暗密林中的詭獸,飽含深意地盯著他,仿佛隨時會在紙上開口說話。 殺青,為什么每次你都比我們快一步,找到并殺死那些連環殺人犯?因為你們是同一類人,就能在茫茫人海中嗅到對方身上的血腥味嗎?還是說,追蹤獵物是你作為狩獵者的本能?里奧無聲地問。 墻上的模擬畫像以靜默作答。 此刻里奧已睡意全消,起身打算去廚房冰箱里找一罐啤酒。路過李畢青的房間時,發現門縫下透出了柔白的燈光。已經凌晨一點,還沒睡?似乎他經常熬夜……里奧不贊同地皺了皺眉,輕敲了兩下房門。 房門沒有反鎖,他推開門走進去時,房間主人似乎沒料到還有凌晨訪客,愕然轉頭望向他。 正對門是一面空曠的墻壁,原本雪白的石灰墻面已被形狀各異的紙片占領,密密麻麻印滿了文字,仔細看去,都是從各份報紙上剪下來的,紅色與藍色的油性馬克筆在那上面留下圈圈點點和道道橫線。 里奧覺得這場面很有些眼熟。他立刻反應過來:在FBI刑事犯罪科辦公室里,也有這么一面墻或大黑板,貼滿了與兇案相關的所有照片和文字資料。 華裔男孩正拿著油性筆在剪報上做著標記,看到他進來,露出猝不及防的表情,隱隱帶著點慌亂,“……里奧,你還沒睡?” “這話應該我問你,明天不用上課嗎?”里奧走近貼滿剪報的墻壁——上面全是各家媒體對芝加哥四起連環殺人案的種種報道,不難看出,收集者對此有著極為濃厚的興趣。顯然,這家伙的懸疑偵探癖又犯了,他無奈地想,轉而用嚴肅的口吻告誡道:“我說過,別插手警察的事,那不是你的責任。離我的案子遠點兒,畢青!” 李畢青不甘心地反駁:“為什么?我又沒有干擾到你們破案。這的確不是我的責任,但卻是我的興趣所在,你不能毫無道理地剝奪它!再說,你不是同意過,我可以‘插嘴’的嗎?” “我是同意過,但那是在你被一個連環殺人犯當做下手目標之前!你不是也向我保證過,不讓自己身涉險境嗎?結果怎么樣?要不是‘殺青’黃雀在后,及時出手殺了雷哲,薔薇花叢里血流滿地的尸體就會是你!當你明知對方是殺人犯還昏頭昏腦地跟他走時,是否想過這種愚蠢、逞強行為的嚴重后果?”里奧的眼中逐漸浮現怒意,如同墨藍海面上跳躍的點點火光,又仿佛蕩漾著一種更深層次的陰郁與矛盾,“你這么我行我素的時候,難道就沒有考慮過身邊的人將要承受多大的擔憂?萬一有什么不測,你想讓我——我的jiejie茉莉傷心欲絕嗎?” 李畢青微垂著頭,半晌后低聲說:“抱歉,我又食言了……但是,我不可能什么都不做,里奧,你明白這種感受,當某種渴望驅動著你去做什么事時,你的思維、你的情緒,甚至你的血液都在發出急切的催促——做它!做它!你無法對這些聲音充耳不聞,除非你已心如死灰!” 里奧沉默了,悶聲說:“我后悔答應茉莉照顧你了。你知道我的工作有多兇險,如果這種照顧要以威脅到你的生命為代價,或許我該讓你離開?!?/br> “你錯了,即使我曾面臨危險,也不是因為你。就算沒有認識你,我也可能會遇上雷哲,或者是另外一個心懷鬼胎的家伙——說實話,以前我沒少碰到這類人,他們似乎總把我當做軟柿子,時刻都想捏一把,難道我的臉上就寫著‘很好欺負’四個字嗎?”李畢青抬頭看他,神色顯得有些迷惘,軟綿綿地嘆了口氣,這使他看起來越發像一個煮熟后滾了糖的糯米團子,純良無害,老少皆宜。 里奧想要遠離他的念頭再次崩潰了。 無論如何,放任這家伙不管的后果恐怕只會更嚴重,至少現在,他還能盡量保護他,如果讓他獨自一人流落街頭,遇到危險又能向誰求助呢? “如果我的個人興趣真給你帶來了那么大的困擾,我會選擇離開,再找一所語言學校,然后把大學課程讀完。倘若那時克雷蒙特博士還肯給我寫推薦信,我會接受他的好意與幫助,跟他一起工作?!崩町吳嘞露Q心似的說道。 他的最后一句話擊中了里奧的軟肋。 不!我一點也不想跟你成為同事,即使不在同個部門!聯邦探員挫敗地揉了揉眉心,嘆口氣說:“好吧,你贏了。我不會再阻攔你的興趣,只要它不干涉到我的工作——記住,只能‘插嘴’,不能插手!” “沒問題!”華裔男孩轉眼間就臉色放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到書桌旁邊。 里奧這才發現,桌面上擺著一副國際象棋,木雕的黑白棋子在各自崗位上嚴守待命。 “報紙上那些新聞我研究了好幾天,有些想法一直想跟你聊聊,可你總在忙?!崩町吳嗯d致勃勃地將他按在椅子上,開始發布獨家研究報告,第一句話就讓里奧很是吃驚:“我覺得,兇手不是一個人!” “……說清楚些?!?/br> “四宗兇殺案,四個國際象棋棋子,我發現了一個規律,死于槍殺的兩宗,現場留下的是黑棋,而死于割喉刺頸的,留下的則是白棋——這其中有什么含義嗎?為什么兇手會采用兩種截然不同的殺人方式?要知道對于連環殺手而言,下手方式一般相對固定,這和他們刻意留下的圖案與文字一樣,都是自我肯定的標志和自身能力的炫耀品。一個赤手空拳的人或許會因為追求更強大的力量而棄刀用槍,而一個能熟練使用槍械的人,又為什么要放著趁手的武器不用,而選擇難度更大的鋼筆作為兇器呢?” 李畢青一口氣說到這里,才補充了一下新鮮空氣。見里奧盯著面前的棋盤陷入深思,他緊接著說:“聯想到國際象棋的對抗性,我不禁產生了這樣的猜測:兇手會不會是兩個人,一個執黑棋,一個執白棋,相互比賽用各自擅長的方式來殺人,而下手目標,也是兩人事先約定好范圍與限制?!?/br> 經驗豐富的聯邦探員立刻抓住了問題的關鍵:“接著說,關于目標的范圍與限制,我想這跟留下的棋子有關,是嗎?三個小兵,一個騎士?!?/br> “是的,這正是我想繼續說的,”李畢青從棋盤上一個一個地拈出這些棋子,齊齊擺在他面前,“三個小兵——交警、市警、獄警,一個騎士——禁毒署辦公室主管,棋子對應它們分別代表的階層,這也從另一個角度證明,這不是普通的連環兇殺,而是白方與黑方之間的游戲;是冷兵器與熱兵器的較勁;是兩個殺手以城市為棋盤、人命為棋子的博弈!” 里奧深深地皺起眉。盡管還處于推測或者說想象的層面,但如果李畢青的結論正確,FBI這回遇上的無疑是最難對付的那種兇手:有專業的殺戮知識、豐富的殺戮經驗、犀利的殺戮手段,還有一顆全然無視生命、冷硬如堅冰的心。那些酗酒嗑藥或是童年扭曲了的普通殺人犯與他們之間的差距,簡直就像野貓與孟加拉虎一樣,雖同為貓科動物,攻擊性與危險度上卻有著天壤之別。最麻煩的是,在數量上還得乘以二。 站在他座椅旁邊的華裔男孩還在滔滔不絕地繼續闡述個人觀點:“此外在每宗兇殺案的間隔時間上,我覺得也有不少微妙的地方,第二宗發生在第一宗的次日,第三宗發生在第二宗后第八天,之后再三天是第四宗——1、8、3,這三個數字只是偶然嗎,還是有什么我們尚未發現的聯系與規律?只可惜我手上的一線資料太少了!”他用極其遺憾與渴望的目光注視著黑發的聯邦探員,俯身雙手緊握他的肩膀,“我需要現場勘察、驗尸報告、證物分析,需要保密檔案中公眾無法得知的細節,而不是電視報紙上充滿臆測和夸夸其談的新聞噱頭!” 他靠得太近了,幾乎鼻息相聞,讓里奧心生一種個人空間被入侵的違和感。他并不習慣這種感覺,也完全可以向后挪一挪椅子,或是不動聲色地將對方推開,但不知為何,他并沒有這么做。肩膀上被掌心熨帖著的肌膚一陣陣發散熱意,這股灼熱感如同電流傳遞直抵胸膛,令他的胸口抽搐般揪緊起來,又仿佛有一只柔軟而尖銳的小爪子,在心臟上撓癢似的輕輕搔刮著……他的喉結不由自主地滑動了幾下,只覺口干舌燥,像喉嚨里忽然燃燒起一簇簇饑渴的小火苗。 偏偏這個近在咫尺的男孩還在火上澆油——他抓住他的肩膀搖了搖,用一種類似于幼弟向長兄懇求買一個棒球手套的語氣說:“里奧,你在聽嗎?我是說,你能辦得到,對吧?帶我去你們的辦公大樓閱覽一下案件相關資料,就像上次在波特蘭一樣,我發誓不會給你惹麻煩,相反,我會帶給你意想不到的收獲……” 里奧終于忍不住挪動椅子,讓自己的肩膀從他掌中滑開,在兩個人的體溫不再接觸的瞬間,他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努力平復胸口異樣的感覺,以至于一時間忘記了答復。 “里奧?”李畢青疑惑地問。 “……給我一份側寫,交給行為科學分析專家,如果能獲得他們的認同……好吧,我會帶你去?!甭摪钐絾T再三思考后回答。 “啊哈!”李畢青驚喜地笑起來,“沒問題!我這就整理一份給你——”說著就手忙腳亂地去取紙筆。 “等一下!”里奧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不是現在,你必須先睡飽八個小時,明天你有的是時間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