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青_分節閱讀_7
里奧明知道對方開玩笑的成分居多,卻還是出言安慰:“跟你做的飯比,管那些東西叫食物簡直就是犯罪?!?/br> “歡迎棄暗投明?!崩町吳鄰堥_雙臂做邀請狀,忽然臉色一變:“——啊,糟了!火還沒關!” 里奧望著他飛竄進廚房的背影,忍不住笑了。這個東方男孩乍看上去天真稚嫩,接觸后才發現思維清晰、談吐不凡,應該是個有深度的人,卻又總在小事上犯迷糊,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大巧若拙?不過,跟這樣的人相處起來,倒是挺愉快。 反正也不趕時間,他這么想著,跟著走進廚房。 餐桌上已經擺好兩菜一湯:香菇溜rou片、松子桂花魚和竹蓀煲雞,李畢青正往盤子里盛豆豉鯪魚油麥菜,一面不好意思地對他說:“火關遲了,青菜不夠脆?!?/br> 里奧聞著香味只覺手指發癢。給雙方各盛了一碗面上撒了黑芝麻的米飯后,他先舀了勺澄黃色的雞湯一嘗,由衷地感嘆:“如果你打算開餐館,我會經常帶同事去光顧?!?/br> “多謝捧場,雖然我的計劃中并沒有這一項?!崩町吳鄪A了一筷油麥菜審視,挑剔地皺了皺眉,“說到工作,我還不知道你具體在什么部門,只聽茉莉說過,你是聯邦警察?” 里奧點頭,“FBI刑事調查部。去年剛調到華盛頓總部,目前在負責一個案子,所以在各州之間流竄?!闭f到最后一個詞時他自嘲地笑了一下,“也許你知道,跨州的重大刑事案件基本都歸我們管?!?/br> “這我聽說過,比如‘綠河’連環兇殺案,還有連環殺人犯的標尺——著名的泰德?邦迪。不過我發現有一點很有意思,FBI在刑事方面打擊的目標大多是綁架案、搶劫案和連環殺人案,對象都是些知名度較高的亡命之徒,而不是規模龐大的有組織的犯罪集團。這其中有什么竅門嗎?” 里奧放下筷子,習慣性地用手指托著下頜,頗為意外地看他:“我不知道你有這么敏銳的觀察力——其實答案很簡單:因為比起盤根錯節的犯罪集團,單打獨斗的家伙更容易追捕,這樣我們對外公布數據時就會有很可觀的破案率,同時,那些‘犯罪明星’能給我們帶來社會名聲上巨大的轟動效應——剛入行時,我曾經就此問題請教過頂頭上司,他就是這么回答的?!?/br> 李畢青對這個答案顯然有點囧:“原來是柿子撿軟的捏……那么現在你們追捕的‘犯罪明星’又是誰呢——別說,讓我猜猜……”他盯著餐盤雪白的邊緣失神片刻,然后抬起頭,相當確定地說:“連環殺手殺手?” 這是互聯網上對于“殺青”的稱呼,以連環殺手為目標的殺手。里奧不禁開始佩服他的判斷力,點頭道:“猜對了,那家伙確實是我們現階段的目標之一,而且是最重要的那個?!蓖鴸|方男孩充滿興趣的閃亮眼神,里奧懷疑對方的懸疑偵探情結被嚴重觸發了,不過他們有保密規定,而且現在的確不是談論話題的時間。 “我該上班了?!崩飱W起身拿起椅背上的黑色外套,“沒事的話你可以在周圍逛逛,等我有空的時候,會幫你聯系一所語言學校?!?/br> 李畢青謝過他,又問:“晚上你回來吃飯嗎?” “不一定,可能會加班,不用等我吃飯?!?/br> “好吧?!崩町吳噜洁?,“其實只有自己一個人吃的話,很沒有做飯動力的,隨便弄碗面就解決了?!?/br> 看著他情緒低落的樣子,里奧忽然覺得有些遺憾,不由得補充了一句:“如果沒有加班,我會給你打電話的——你有手機嗎?” 李畢青的臉上又有了高興的影子,“今天我要去買新的手機和卡?!?/br> “弄好后把號碼發給我?!崩飱W從口袋里摸出便箋和鋼筆,寫下自己的手機號碼后,撕下紙頁往桌面一貼,轉身離去。 李畢青伸出兩根修長的指頭,夾住那張便箋紙輕輕一扯,朝他的背影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在收到那條內容為“我是畢青,這是我的新手機號,有空可以打給我,我閑得無聊”的短信時,里奧正忙著詢問新的目擊證人,試圖從對方前言不搭后語的描述中判斷這家伙是不是在拿FBI開涮,因而也就沒空去回復。 等到他狠狠恐嚇過那個無聊的混蛋,并將之拘留在地方警局蹲冷地板,順道把兇案現場又重新勘察了一遍后,天色已經黑透了。 坐在黑色雪弗蘭SUV中啃著羅布買來的快餐店漢堡,里奧聯系了一家由私人企業開設經營的語言培訓班,對方向他保證一定對學生照顧周全,以確保學生語言程度達標后順利進修大學課程,還免費輔導各所大學的入學申請。 雖然茉莉的意思是在回國前把男友托付給他照顧,但里奧考慮到自己的職業危險性,再加上近期居無定所,萬一又要跨州行動,實在不方便把李畢青帶在身邊。最可取的方法就是在這里替他申請一所語言學校,讓他邊就讀邊等待茉莉,至于那套租來的公寓,剛好留給他安頓下來。 一個人在語言不通的異國生活確實困難,但接觸幾天后里奧也發現了,李畢青雖然看著有些天然呆,實際上自理能力還是挺強的,或許他很快就能適應這里的生活。打定主意的里奧撥打了李畢青的新號碼,準備告訴他自己今晚加班,順道把語言學校地址和聯系人的相關信息發給他。 接連打了三次,聽到的都是“已關機”的提示音,里奧覺得有點不對勁。翻出對方幾個小時前發來信息認真看了看,他終于發現了疑點:既然告訴他“有空可以打給我,我閑得無聊”,怎么會在舉目無親的異國他鄉,讓新買的手機處于關機狀態?他可不相信一個不懂英文的人會拼命玩英文版的手機游戲玩到電池耗光。 又撥打了一次,仍是關機狀態,里奧心底的不安感覺越發濃厚。但他目前所在地離租住的公寓至少兩個小時車程,除了開遠路奔回去確認對方安全之外,還有其他更便捷的方法。 他迅速撥通了一個號碼,言簡意賅地問:“司麗娜,我是里奧。你還在辦公室嗎……我要你幫個忙,查一查這個手機號碼的所在地?!彼w快報出一串號碼,稍作停頓又說:“是的,關機狀態,我要具體地點?!?/br> 坐在犯罪司法信息服務科的辦公桌前,一臉雀斑的矮個子女孩托了托黑框眼鏡,運指如飛地在鍵盤上敲打,一邊細聲細氣地回答:“……是的,我在查,但愿那部手機沒拔掉電池……定位到了,在本市西南區,我把具體地點發到你手機地圖上?!?/br> 里奧掛斷電話后迅速打開地圖,一個清晰的紅點在上面閃爍。紅點標識的那條街道,離他租住的公寓足有一個多小時的步行路程,更見鬼的是,那是本市出了名的同性戀區!作為一個公開為同性戀頒發結婚證、甚至連市長本身就是出柜同志的城市,這方面的政策自然是相當寬松,同性戀游行與嘉年華每年舉辦,街道上擁吻的同性戀人隨處可見,路人們也極少投以歧視性眼光——但這不代表著,他能平心靜氣地看著自己jiejie的男朋友在同性戀區晃蕩!不論是自愿的慕名而去,還是因為語言不通被人拐帶——想到外貌上給人的感覺,后者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想象李畢青頂著小清新的發型、俊俏的臉蛋、白皙的皮膚,一臉天真茫然走在街道上的樣子,簡直就是一塊又甜又軟會走路的布丁,不用勺子剜一口嗷嗚吃掉,就對不起自己的嘴巴似的——里奧無比懊惱地捶了一下方向盤! 在后車座上十分享受地啃著雙層巨無霸的羅布嚇了一跳,緊接著感覺車子猛地發動,打了個橫飄出去,慣性將面包間的rou餅拋上了天,在車頂棚上拍出了一塊油乎乎的印跡,隨后直接落下來?!啊姽?!”羅布手忙腳亂地擦拭著襯衫上沾染的油漬,憤然叫起來,“你在突然發動前能不能先跟我打個招呼,讓我有時間把自己固定在地球上?” “抱歉伙計?!彼拇顧n毫無誠意地說,“我有點事要趕回市區,如果你介意,可以隨便在哪里下車?!?/br> “我他媽的才不在這種鳥不拉屎的野地下車!”羅布氣鼓鼓地說,“如果你又突然想到什么有關‘殺青’的蛛絲馬跡,不用賣關子,現在就可以明說了!” 里奧猶豫了一下,說:“不,和案件無關,只是一點私事要處理……我在市中心停一下,你自便?!?/br> “行,明天我要放一天假?!绷_布悻悻然提要求。 “批準?!崩飱W很干脆地回答。 感謝上帝,沒有無休止的加班、沒有大帥哥里奧的一天!終于可以擺脫壁花的命運,去酒吧泡個辣妹了,羅布頓時覺得神清氣爽,連車窗外烏漆抹黑的風景也格外明媚起來。 在市區一條遍布酒吧的街道卸掉了羅布,里奧繼續驅車飛馳,地圖上閃爍的紅點愈發逼近,最后隨著一聲急剎,雪弗蘭SUV停在一座路燈昏暗的公園出入口。 里奧跳下車,望著柏油小路兩側幽深的林木和綿延起伏的草坪,有種不知從何下手的感覺——司麗娜傳來的GPS定位不能精準到確定立足之地,如果要徹底搜查眼前這座公園,至少要動用幾十名警力,理由是什么,因為一個FBI懷疑jiejie的男友攪基?見鬼,他會登上明天報紙頭條的。 正當里奧疲倦地捏著眉心,開始考慮要不要以綁架案為由通知當地警方(報失蹤的話,時間完全沒達到標準),從小路的深處浮現出一個蹣跚的人影,揉著后腦勺慢慢走向公園出入口。 里奧瞇起眼睛盯著他越走越近,那張熟悉的臉上果然是意料中的一片天真茫然之色——李畢青快撞到他身上了,才發現前面有人擋路,抬起頭如夢初醒地看他:“……里奧?好巧,原來你也在這里?!?/br> 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拍醒的聯邦探員,深吸著夜半的涼氣,壓制住滿心無名火,咬牙切齒地盤問:“你怎么會跑到這兒來?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 李畢青左右環視一番,“某個公園?波特蘭遍地都是公園,我也不知道這是其中哪個。怎么來的……我記得中午出門買了手機和新卡,剛好售貨員也是中國人,就好心地幫我發了個短信,然后我打算在附近隨便走走……” 里奧陰沉著臉:“隨便走走,就走了近兩個小時的路程?” 李畢青仿佛沒聽清他的詰問,自顧自地往下說:“沒走多久,一個大個子白人從后面沖過來,撞了我一下,把錢包搶走了。我就邊叫搶劫邊追他,追到一條巷子里,被埋伏的兩個人偷襲了,估計是他的同伙。你看,到現在腦袋上腫的包還沒退?!彼芪匕押竽X勺伸過來給里奧摸。 里奧皺著眉摸了摸,栗子色的柔軟發絲下面,微微鼓起的腫塊帶著熱意,手指一觸碰就能感覺到那股火辣辣的疼痛似的?!疤kU了,你干嘛自己追劫匪?不會打911嗎!” 李畢青郁悶地說:“事發突然,忘了。等記起報警,手機也被搶走了?!?/br> “然后呢,他們有沒有傷害你?” “暈過去的期間不知道,醒來后發現在一個公園里……雖然不太聽得懂,但那三個人好像是說要跟我玩玩?!?/br> 里奧臉色鐵青。他自然清楚這些街頭混混口中的“玩玩”是什么意思……用力磨著后槽牙,他從齒縫中擠出猙獰扭曲的聲音:“這些該死的人渣!” 盡管職業慣性催促他去了解之后發生的事,譬如施暴過程、受害者是怎么逃出來的、對于歹徒的外貌特征有什么印象……但里奧牙關緊咬,竟是一個字也不想多問了。他一把拉起李畢青的手就走,語調冷硬地說:“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