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打細算_分節閱讀_168
“???那怎么辦?”楊曉飛最近很愛哭。 “你別嚎,聽我說,我爸知道了這事兒肯定得氣死,你們替我照顧好他……”又讓他cao一回心,我這兒子真是討債鬼啊。 “安然哥,我……我怎么跟韓哥交代???他他得殺了我?!笨藓柯暩罅?。 “不會,不會,關你屁事兒……那估計以后,我……我就……”有什么東西堵在喉嚨里,說出的每個字都像帶著鋒利的棱角,“沒有我,他還有你,有兄弟朋友,你們會幫他的,是吧?” “是,我們必須幫他,可是……安然哥,他肯定得殺了我……他開始就不讓我跟你說這碼事兒,都是我嘴賤……” “別扯淡了……對了,幫我問問他……” “……什么?” “算了,沒事兒……” 我只是忽然想知道,如果我不那么好好的了,你還一直愛我嗎? 后來的日子我的人生完全換了一種模式,絕對的,不自由。 看守所待了一個月,因為案件經過非常清楚,我也沒做任何隱瞞,所以,基本就是等著法院判決。拘押期間不許親人探視,一直有個陳律師來看我。他說他是韓暮雨找來的,問我些問題,教我怎么說。我跟他打聽我大概會判多少年,他說如果能把挪用的錢返還回來,應該不會超過十五年。后來,法院判決下來,十年。 十年,說實話,比我想像的還要強點兒,只是,十年啊,還是太長了。我聽到這個判決的第一反應,是那句歌詞兒,‘十年之后,我們是朋友?!?/br> 判決之后,很多人來探視我。 吳越看見我之后那個表情扭曲的,開口卻是,“你這發型不錯、馬甲不錯、鐲子不錯!”我們就是隨便的東扯西扯一通,雖然他沒想到我捅了這么大一婁子,但也不會蠢到問我為什么要犯罪啊,跟我痛哭流涕啊,交代我好好改造啊什么的,他總是很知道我的脾氣,不需要解釋。我說,還好咱炒黃金是用的你的賬戶,不然,非被封了不可。吳越說,賺了錢我不會獨吞的。最后吳越猶豫了半天,還是告訴我,曹姐離職了。這個,我能想到,而且絕對不止這個,單位還得有其他的更大變動。都是因為我,所以,我是罪有應得。 見楊曉飛是因為我得打聽暮雨的事兒。楊曉飛說那個文件交回去之后調查組磨嘰了兩天才把暮雨放回來。采購員被抓起來了,不過,攬下了所有的敲詐罪名,完全沒提張冰匿藏文件的事。楊曉飛說,她是不敢,因為張冰比高利貸還要狠。我說:“楊曉飛,跟你韓哥說,別再盛安干了,換個干凈點兒簡單點兒的地方,以他的能力找個差不多工作也不難?!睏顣燥w撇撇嘴,“他本來是不打算長期干的,可是,你出了這事兒,他還就不走了。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反正現在正常的上班兒呢。從他知道你的事兒之后,到現在都不怎么搭理我……” “這人忒沒良心,白瞎你那么費勁地救他?!蔽倚Φ?。 “是啊,連跟張冰見了面他都能正常說話……那天張冰跑過去跟他哭,說沒真想害他,就是嚇唬嚇唬他,她是打算最后的時候把文件還給韓哥的,那采購員是意外怎么怎么……” 我罵道,“cao,什么事兒啊,她鬧著玩兒,把我賠進來了?!边@女人真能扯!“你韓哥怎么說?” “他說,‘是我太大意,以后不會了?!睏顣燥w模仿著暮雨那個又平又涼的音調,幾分搞笑。 暮雨是給氣著了,跟她杠上了。死孩子,我都這樣兒了還不讓我省心。 “跟你韓哥說,讓他別瞎鬧了,該走就走吧……你們,多照顧他點兒?!?/br> 楊曉飛點頭。 “對了,跟你韓哥說,他給我那些錢我都買了黃金,用他名字開的戶,賬戶密碼是……” 楊曉飛打斷我,“安然哥,你為什么不自己跟他說……他就等在外面……” 我帶著手銬的手下意識的往衣服里縮了縮,“不了,你跟他說吧?!?/br> “安然哥,你是在別扭啥?你還不是為了韓哥才搞成這樣的,怎么都是他欠你,你有什么不能見他的?”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是如此的想念他,想著他的樣子我才能熬過一個又一個晚上。很多犯人都會對自己的過錯表示后悔改過,我也認錯,只是完全沒法后悔。我用一種犯了錯就要接受懲罰、接受懲罰就可以抵消錯誤的想法支撐著自己,去面對對太多人的愧疚和接下來的十年。本來也沒經歷過什么事兒,還是這么個沒出息的個性,我也就只敢見見那些互不虧欠的人,老爸、曹姐……這些瓜葛太深的我不敢見。尤其是暮雨,我已經說不清到底在怕什么,只是無論他怪我還是心疼我、生氣還是傷心,說話還是沉默……我如果見到他,只有一個后果,那就是完全崩潰。 我掩飾地伸手抓抓頭發,卻只摸到光禿禿的腦袋,“什么欠不欠的,我現在這鬼樣子,哪能見他???” 楊曉飛看著我,眼睛突然泛紅,“他知道你出事兒的那天,人都傻了,把自己關在辦公室一宿。第二天早上不到五點,他就打電話把我和老鄭叫起來。我們進門時滿屋的煙味兒,滿地煙頭兒,我覺得他一定是快撐不住了。結果,他沒事兒,腦筋清楚地讓我們幫著找律師找錢找關系。那些天要是不提醒他,他就整天整宿的不吃不睡抱著本兒法律書看。銀行錢還了,法院禮送了,最后知道判了十年的時候,你猜他說什么?” “……你能少點廢話嗎?”我心都揪起來了。 “他說,‘十年太長了,安然不能等這么久’。然后就拉著律師研究什么方法能讓刑期再短點兒?!?/br> 靠,監獄是他家開得么?我苦笑著說不出話來。 楊曉飛又說了些其他的事,比如他們會照顧老爸,讓我別擔心;比如翔東案基本落幕,調查結束,盛安還是盛安,根基牢固;比如暮雨他們又接了新項目,能掙多少多少錢,最后他問我,“你真的不見韓哥嗎?他那么想你?!?/br> “不見了不見了?!蔽乙姴坏盟麄?。 可是有些事也不是我說了就算的。那天是從看守所往監獄送人的日子,我被荷槍實彈的警察大哥押著從看守所大門出來,監獄的車子已經等在門口。剛下臺階,我就看見一輛帕薩特極快地從路口沖過來,快到近前時,干脆地右轉向。右側車門打開,一個人下車就往我這邊跑。反應過來的警察大哥齊刷刷地槍口對外喊著不許靠近,我被往人群后面拽。 雖然是我從沒見過的打扮,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白襯衫、黑西裝,襯得他更加高挑挺拔,加上陽光之下泛著熒藍的頭發,俊朗的臉,整個人都那么干凈瀟灑,精美無暇。 我使勁喊著別開槍。暮雨在快到近前時被幾個警察大哥擋住,被推推搡搡地往后退。他看著我,眼睛一動不動,嘴唇抿成一條線,沉默地與一片呼喝聲對峙。 我本能地抬手擋了自己的臉,往人群后面縮。 光頭,手銬,肥大到可以裝下兩個我的衣服,這個造型也忒丑了點兒,我不得不遮起來,還有我的恐懼,我的遺憾,我的茫然,所有那些會讓他傷心的東西。 我對自己說,你看,他現在很好,穿著得體的衣服,開著不錯的車子,像是這個城市里那些過著舒適生活的白領一樣,你還想要什么,這就值了吧! 我被推著往車上走,清楚得感覺到暮雨的視線死死鎖在我身上,而他自始至終都沒說話,甚至沒叫一聲‘安然’。 一只腳踩上車子,我想起件重要的事兒,就掙扎著扭過頭 對暮雨喊道,“你以后開車給我慢點兒!” 某警察大哥推了我一把,“瞎嚷什么!”所以我沒聽清暮雨是不是‘恩’了一聲。 監獄生活。 很規律,很單調。早上六點起床,吃飯,干活,中午十二點下班兒,吃飯,干活,下午六點下班兒,吃飯,繼續干活,直到睡覺。 一宿舍八個人,上下鋪,都是經濟犯。有證券公司的,有保險公司的,還有其他銀行的。我原來對監獄的認識來自香港警匪片兒,后來發現沒那么夸張。欺負人的所謂獄霸不是沒有,不過不像電影里那么殘暴。 監獄跟外面的廠家合作,我們給人家代加工各種金屬配件,螺絲螺母啥的。因為我曾經報過自己有心臟病,所以給我安排在了比較輕松點兒的崗位,就是拿個鋼銼,將已經成型的零件邊緣打磨光滑了。計件工資,一個一分錢。所有人都很賣力,因為只有干得多才能加分,只有分數高才能減刑,這是監獄的政策,而減刑名額太少,所以競爭非常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