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節
如若身體狀況一切正常,狄青對這盼了一年才又來到,可名正言順地同公祖同眠的最美好的日子,定要恨不得將一盞茶的功夫掰成倆盞茶的時間花,絕對不肯荒廢掉片刻的。 誰料今日出師不利,先是午膳被人擾了,夜里自己身體又不爭氣,起些令人難以啟齒的反應…… 狄青心中滿溢著無奈和懊惱,卻無計可施。 更讓他絕望的是,在他強迫下身再次平靜下來之前,耳畔已有好一陣子沒傳來公祖說話的聲音,定是已經睡著了。 唉! 狄青望著雪白的房頂,郁悶至極。 不過,他也沒郁悶上多久,很快就從中得到新的樂趣了。 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烏云散去,月亮重新高懸空中,而大敞的窗上,只糊了一層薄薄的防蚊蟲的窗紙。 皎潔的月輝透過這曾薄薄的阻礙撒入,溫柔地落在神色安寧的如玉面龐上。 在狄青眼中,此時的公祖,就如渾身散發著柔軟光暈的仙人一般,直讓他胸腔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情愫。 過了許久,狄青謹慎地判斷陸辭已然熟睡后,才壯著膽子,裝作正常翻身,輕輕地挪近了一點。 剛挪了半寸,手指尖已經快要碰到了,狄青瞬間不敢再動,而是僵在原地,緊緊地盯著陸辭的側臉,看是否有醒來的征兆。 萬幸,公祖還睡著。 狄青略安心后,就再次鼓起勇氣,把那本就極短的距離,一點一點地繼續縮短…… 等到指尖能輕輕觸碰到陸辭的指尖后,他趕忙停下,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 就像孩提時,得到第一塊精致漂亮的糕點時,一直揣在懷里舍不得吃,還將紙包放到了床上,在那只消輕輕一動,就能觸碰到的距離。 裝睡且等了半天的陸辭:“……” 還以為狄青是要仗著自己壽星身份,要趁他睡覺時,拿筆墨在他臉上胡涂亂抹,正準備裝睡到人快得逞時,才猛躥起來給人一頓好嚇。 第二百三十九章 陸辭雖然比狄青還晚些入睡,但說到醒來,卻比慣來早起的對方還要早上一些。 這天還未亮,他就被活活熱醒了。 夢里頭被大火爐烤得大汗淋漓,怎么躲都躲不開,陸辭迷迷糊糊地一睜眼,所對上的,就是一張放大的睡臉。 …… 怎么回事? 陸辭那nongnong的八分睡意,瞬間被這曖昧性質十足的畫面給嚇得一點不剩。 要不是兩人衣著除凌亂些外,還算完好,他差點都要以為自己是在睡得神志不清時,被鬼附了身,做了什么禽獸不如的丑事了。 等清醒過來后,陸辭輕易就一眼看出,根本就是原本乖巧萬分地躺在身側、好似不敢越雷池半步的狄青,不知何時已越了過來不說,還膽大包天地將大半邊的身體都壓在了他這個老父親的身上。 有這么一具氣血方剛,精火旺盛的年輕軀體壓著,就如同懷抱一口熊熊燃燒的大火爐,他能不被熱得渾身冒汗么? 搞清楚導致自己噩夢和被熱醒的罪魁禍首后,陸辭只??扌Σ坏?。 狄青這小崽子的睡相,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差勁的? 簡直僅次于柳七的了。 見狄青還熟睡著,他縱有想整蠱對方作為報復的小心思,也沒能忍心下手,暫且按下了。 只是不管還能不能重新睡著,被人這么壓著也不是個辦法,陸辭在猶豫片刻后,便小心將幸免的左手輕輕抬起,要將人一點一點的挪開。 然而令他沒有料到的是,除了那源源不斷的熱氣外,并未給他帶來多少實質上的壓迫感的狄青,此時卻跟頭趴在地上打呼嚕、威武的身軀難得軟成一灘水的大貓似的,怎么推也推不動。 陸辭:“……” 平日胡吃海喝也不見增長的份量,原來全落在這兒了? 他尤不死心,奮力掙扎一陣,結果非但沒能將瞧著一身精悍矯健、還驚人難纏的狄青給推開些許,反倒觸動了對方某根反射神經似的——仍在夢中的狄青在不滿地嘟囔了什么后,反而將胳膊給收緊了。 這姿勢簡直同抱著姑娘似的,舉動嫻熟而自然,渾然不是昨晚表現出來的少年青澀模樣。 陸辭面無表情。 也怪他之前都沒注意到,狄青還將兩臂分攤開放,就剛好圈住了他——只不過之前是松松垮垮地抱著,這會兒卻要緊得多罷了。 現在該怎么辦? 陸辭不懷好意地盯著狄青無辜又安寧的睡臉一陣,內心天人交戰,最后卻到底讓良心占了上風。 行吧。 看在狄青一向乖巧,身上也沒少年郎特有的濃烈氣息,而是泛著自己慣用的淡淡熏香的份上,他就選擇再忍忍這難受的些許汗,而不是當場將人踹醒了。 要換作柳七的話,面對這敢將自己當抱枕使的舉動,陸辭自然是想都不用想,就直接將人踹到床下去了。 可換作狄青的話,他一來是踹不動,二來,對只有在對外界一無所知的夢境中才尤為大膽的老實青弟,他總忍不住包容一些的。 好在也沒過多久,狄青就在規律作息的影響下,于兵營里早起訓練時辰的前一陣,就猛然醒了過來。 等掀開眼簾,還呆呆的眼珠子對上陸辭興味十足的打量時,他當場就愣住了。 還是陸辭見他仍舊一動不動,才失笑道:“怎么,你都醒來了,還想在我身上賴多久?” 狄青仍然未動,鈍鈍的腦子慢慢地吸收著眼前的景象,眼珠子則緩緩地往下移。 當終于搞清楚目前處境后,狄青雙目倏然瞪大,渾身紅得跟煮熟的蟹子一般,又如被火燒水燙了似的,一躍而起,又以驚人的速度,往后狠躥了三步。 將這一系列舉動看了個完整的陸辭,在艱難地忍了陣笑后,就再不辛苦壓抑,而是毫不客氣地大笑了起來。 ——能親眼看到這樣的夸張反應,不枉他當了這么久的抱枕。 要換了任何一個別人,在陸辭的大笑聲中,多半要惱羞成怒了。 偏偏狄青做賊心虛,昨夜辛苦忍了那么久,結果一睜眼就落入自己無意識間輕薄了公祖的處境當中,可不是像被道晴天霹靂劈中了一般慌亂? 他連衣袍都顧不上穿,只狼狽地抓了床頭掛著的那身衣服,就毫不猶豫地奪門而逃。 守門的家仆親眼目睹了這一幕,登時悚然而驚。 要不是他們對住在這屋里頭的人再清楚不過,瞧狄郎這只著單薄寢服,慌不擇路地狂奔的狼狽姿態,都快要懷疑是不是偷人的jian夫被郎主發現,才不得不亡命天涯了。 陸辭好半晌才止住笑,又無辜地眨了眨眼。 青弟臉皮薄,他方才的笑,好像太過分了些……? 陸辭心中油然生出幾分欺負了老實孩子的罪惡感。 但青弟將他當抱枕使喚這么久,就這么溜之大吉,好似也不合適??! 這么一想,陸辭心安理得地將此事以打平做了結論。 他施施然地坐起身來,正要更衣,卻在手伸向昨夜備好的衣袍的下一刻,徹底愣住了。 這可不是他的衣服,而是狄青的。 照這么說,狄青剛剛慌慌張張逃跑時,帶走的就是他的那身? 陸辭玩味地摸了摸下巴。 當不知內情的下仆忐忑進屋來時,看到的就是笑容燦爛、更讓那張俊俏面孔令人目眩神迷的自家郎主,正意味深長地盯著掛在床頭的那身衣服瞧。 他侍奉二人許久,當然也能一眼認出,那衣裳是狄青而非郎主的,趕忙道:“還請郎主稍候片刻,我這就去取您的衣——” “暫時不必,”陸辭慢悠悠道:“我今日不還是休沐么?橫豎不需出門,就隨意一些,穿這身便是?!?/br> 要是穿著狄青的衣袍出去,定然能讓那臉皮薄得不像話的崽兒,再出現有趣的表現來。 下仆雖是茫然不已,但習慣了聽從郎主的話,便當場應了,即刻退下了。 而直到逃到某件閑置的客房里,才后知后覺到自己取錯了公祖的衣裳的狄青,就完全沒有陸辭的從容了。 繼早晨的驚嚇后,他不得不爆紅著臉匆忙解決了身體又亂起的反應,才強作鎮定地召來下仆,取了身自己的衣服來換上。 隨著混亂而激蕩的心緒慢慢平息,狄青失魂落魄地坐在椅上,視線卻還不知往何處安放——一會兒是在公祖那身被自己拿錯的衣袍上;一會兒是在剛丟進炭盆毀尸滅跡了的、那條擦拭過某處的巾子的灰燼上;一會兒則又不知不覺地放了空、難以自抑地回想起先前那幕。 是了是了。 以前他那塊舍不得吃、留到夜里看著入睡的糕點,就是在第二天早上,在他翻動的睡相下,被壓得碎了個徹底的。 更加美味可口,也讓他不敢亂想的公祖倒是不可能被他一下壓碎,卻會掉轉頭來,把他的心防給打個粉身碎骨。 冷靜。 剛剛的慌亂,大多是他心虛作祟。 但觀公祖笑他的輕松神態,他的那點不可告人的壞心思,定是還未穿幫的。 思及此處,狄青略感安心。 在稍微放松下來后,他就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剛剛緊貼著公祖時,身上的觸感了…… 唉! 只可惜他反應太慢又太快了些,加上當時心情混亂,根本沒能記起多少。 狄青在意識到自己錯過了什么后,簡直要悔斷了腸子。 怎么偏偏就在最要緊的時候貪睡,而不醒早一些,偷偷再賴一會兒呢? 在這一大膽念頭剛剛浮出水面時,下仆便敲門而入了,客氣道:“狄阿郎,可要用早膳了?郎主已在廳里候著了?!?/br> “我這便來?!?/br> 狄青被喚回神后,心險些漏跳一拍,精神一凜,趕緊起身,只是還沒走幾步,就突然想起了什么,趕緊回頭。 公祖對著裝并不挑剔——用柳七充滿嫉妒的話來說,便是仗著模樣好、討人喜歡,就在著裝上毫不講究——因此,每季令裁縫縫制新衣時,都會將同樣樣式的做上好幾件。 與這件模樣相同的,公祖那衣箱中,起碼還有三四身。 ……少了一身,定然也不會發現的。 在下仆不解的目光中,狄青鬼迷心竅地將那身拿錯的公祖的衣裳重新拿起,又飛快收整心情,大大方方地解釋道:“我一時不慎,拿錯了公祖的,一會兒我親自給他放還回去,就不必勞煩你了?!?/br> “分內之事,怎稱得上勞煩呢?”下仆受寵若驚道:“還是請交給我去做吧?!?/br> 狄青堅持地搖了搖頭,一本正經道:“還是我去罷,也好同公祖致歉?!?/br> 既是最受郎主重視的狄阿郎的堅持,下仆自不好再多勸,反正也不是大事,便未去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