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節
楚硯扶起鎮北王,對他道,“大哥居長,他即位,也是禮法所在,也是當然之事。大哥比我寬厚仁善,有他在,是社稷之福,帝王的擔子太重,我心里生厭,怕是做不好,不及大哥心懷,而我去南陽,也不算是拋棄萬民,待戰事了,我會替下表妹,我有一半安家的血脈,理當也該背負起責任,表妹與顧輕衍也能和和美美過日子,不必拴在南陽軍身上?!?/br> 鎮北王連連嘆息,他已聽蘇含說過了,如今楚硯又說到這個地步,顯然是去意已決,他憑一己之力,也留不住太子殿下去南陽的腳步,只能感嘆著作罷。 自古兄弟同室cao戈,他活了一輩子,也不曾見過這樣的天家兩個兄弟。還有這樣的表兄妹,互相給對方鋪路。 于是,鎮北王只能送走了楚硯,一番揮淚灑別。 蘇含道,“南陽是不是真有那么好?讓殿下舍了皇位也想去,等戰事了,我也去看看?!?/br> “不見得是南陽有多好,而是南陽才是我的心之所向的歸路?!背幮π?,一直以來的淡漠寡冷的神情皆不在,是對未來的欣欣向榮。 蘇含點頭,拱手,“殿下保重!” “保重!” 楚硯、安平帶著三十萬南陽軍回南陽,因一直未出城迎戰,齊梁聯軍攻城,無論是漠北軍,還是南陽軍,可以說,都沒多少損失。 楚硯離開后,蘇含對鎮北王問,“父王,何時動兵去北齊?” “等等王岸知的信?!辨偙蓖醯?,“他與小郡主打賭,咱們也要看他的安排。若是他與小郡主二人已通過書信了,那么,小郡主的信已到,他的信應該也快到了?!?/br> 蘇含點頭。 果然,沒用半日,漠北等到了王岸知的信,王岸知讓他們整頓兵馬,到煙雨關。如今王岸知打到了南齊的煙雨關。 鎮北王收到書信后,立即吩咐了下去,整裝待發。 在出發前,鎮北王又收到了楚賢的來信,催促楚硯回京的書信,他惦著信看了半晌,對蘇含嘆氣,“這已是第十一封了?!?/br> 蘇含撓撓頭,“父親實話告訴大殿下吧!” “不必我告訴,太子殿下的書信應該也快到京城了?!辨偙蓖鯂@息一聲,“我還是寫一封書信吧,就說沒攔住太子殿下?!?/br> “就是啊,太子殿下去意已決,安小郡主給他鋪路,如今還哪里攔得住太子殿下??!”蘇含道,“在京城遇到小郡主時,她只說那三十萬兵馬是增援漠北的,其余的,風絲都沒透。若是太子殿下不說,還不知道,原來那么早,小郡主就給太子殿下的退出鋪路了?!?/br> “真真是……”南陽王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最后只道,“不愧是安家人?!?/br> 誠如鎮北王所料,這一日,齊梁從漠北失敗而歸退兵的消息傳來后,楚賢還沒來得及大喜,便收到了楚硯的書信。 書信中,楚硯先是回憶了與楚賢的小時候,又提了這么多年在父皇身邊受教導的那些不太愉快的事情,最后,誠心誠意十分誠摯地說,他對皇位無心,甚至是心里生厭,早有托付江山社稷于大哥之心,但怕大哥拒朝不進,所以,無奈之下,只能出此下策,還望大哥原諒弟弟,妄求大哥接了皇位,一展宏圖。 楚賢收到后,都懵了,不止是震驚,還極其動怒,氣的臉都青了。 他是一個輕易不發作的人,哪怕顧輕衍離京那一個月,世家們反撲脅迫,他也只是繃著臉,心下惱怒,卻也不如這個來的怒。 明明七弟說好了,要他輔助,怎么到了現在,反悔了,把皇位推給他? 楚賢氣的來回在書房里走了八圈,也沒能讓自己的平靜下來,他怒道,“來人,去請顧大人?!?/br> 有人應是,立即去了。 楚硯不止寫給了楚賢一封信,還同時寫給了顧輕衍一封信,亦同時傳了儲君詔書,直達了內閣六部。 顧輕衍這一封信,楚硯寫的就簡單多了,讓他勸說大哥,推動他盡快登基。最后一句話是,擺脫表妹夫了。 好吧,就沖這最后一句話,顧輕衍豈會不應? 于是,他撂下信,去了大皇子府。 大皇子府黑著臉,見顧輕衍來了,直直地盯著他問,“懷安,你知不知道七弟一直以來的打算?” 顧輕衍面不改色地說,“也是剛剛知道?!?/br> 楚賢懷疑地看著額頭,“你少糊弄我?!?/br> 顧輕衍默了一下鼻子,有那么丁點兒心虛,但還是很坦然,“真的是剛剛知道?!?/br> “我不信?!背t道。 顧輕衍何等聰明,怎么會剛剛知道?雖然楚硯信中一個字都沒說這里面有安華錦的手筆,有顧輕衍的放任,但是他就是覺得,當初楚硯帶兵前往漠北,一定不是臨時起意,一定是為著這一日,連京城都不回,直接從漠北去南陽了。否則,他當初根本無需親自去漠北,他這個皇子身份去也一樣能穩定軍心。 顧輕衍低咳一聲,“好吧,我是隱約的猜到了,但是這等事情,猜測做不得準?!?/br> 楚賢快氣瘋了,“顧懷安!” 顧輕衍難得地有點兒沒了氣勢,后退了一步,“大殿下息怒?!?/br> “息怒,息怒,我息怒個屁?!背t從不動粗口,顧輕衍也是第一次聽他氣的罵人。 顧輕衍揉揉眉心,勸說,“太子殿下的確很是厭惡皇宮,厭惡皇位,厭惡京城,厭惡朝堂?!?/br> 他一連說了四個厭惡,嘆息地說,“而大殿下您不厭惡,就沖這一點,就能做好皇位?!?/br> “他也能做好!”楚賢道,“會比我好?!?/br> 大皇子不覺得自己能比他的七弟強,這么多年,他在嫡子的位置上,承受了多少刀光劍影的攻擊,卻依舊穩穩而立。若非如此,他以前有那么點兒心思,也不會后來煙消云散,誠心地想輔佐他。 “太子殿下是會做好,但是厭惡從心底而生,不能保證一輩子都能做好這個位置?!鳖欇p衍就沖楚硯一句表妹夫,真是盡力勸說了,且說的還是他除了對安華錦外,也不會幫誰說的好話,“大殿下與太子殿下兄弟情深,太子殿下以江山托付,也是擇大殿下這一份兄弟情,也是相信大殿下能做好,有你在,他才能后退一步,走出京城,走一條自己一直想走,能夠達成心愿的一條路?!?/br> “大殿下愛護太子殿下,便接了這個擔子,也無不可?!鳖欇p衍看著楚賢,又道,“另外,大殿下是皇后娘娘教導長大的,為報愛母之心,愛護弟弟,您若接手,皇后娘娘一定很欣慰?!?/br> 楚賢被氣笑了,“顧懷安!你可真會做個說客!” 顧輕衍揉揉鼻子,嘆了口氣,帶著笑意說,“我這不是要娶人家表妹還沒娶到手嗎?總也要先討好表哥一二?!?/br> 楚賢冷哼一聲,咬牙惱怒地說,“不行!我親去南陽,把他抓回來?!?/br> 第八十六章 登基(二更) 楚賢不是說笑,是真要離京去南陽抓回楚硯?;饰淮说却笫聝?,豈能輕易兒戲? 顧輕衍若是強硬攔,自然是能攔得住的,但是他看著大殿下瞪著眼睛對他怒吼“你不準攔,你若敢攔,我記你這個仇?!睍r,他也就不好親自攔了。 不過,幸好得到了楚硯詔書的朝臣們,震驚之后,面面相覷了好一會兒,拿不定個主意,于是,蜂擁一下子來了大皇子府。 他們來的正好,正趕上楚賢備馬要去南陽。 顧輕衍對楚宸使了個眼色。 楚宸接收到了信號,當即說,“太子殿下不回京了,若是大殿下也走了,那這京城怎么辦?大殿下一定不能出京?!?/br> 他此言一出,朝臣們轟地一聲炸響。 沒錯,看詔書上,太子殿下去意已決,讓他們好好輔佐大殿下,南陽路遠,不說大殿下這般出京不安全,就是安全,也不能這么走了啊,太子殿下已不回來了,大殿下可不能再跑了。 于是,嘩啦啦跪了一地。 經過大殿下與顧輕衍兩次打壓世家朝堂換血,如今朝堂上的朝臣們有一大半清流,有些人已私下得了顧輕衍早就打的預防和提點,所以,如今自然是強攔著楚賢不能離京。 雖然太子殿下不要皇位聽起來天方夜譚讓人震驚,但事已至此,他們得抓住大殿下。太子殿下也好,大殿下也好,他們兩個人,誰做皇位,雖然有些區別,但想必都不會差了。 東宮的幕僚們也早就得到了楚硯給的私信,一個個雖沒多少精神,沒想到他們一直扶持的人不愿要皇位,臨走前已將他們托付給大殿下了,如今大部分得用之人,都已得用,少部分人即便楚硯登基,怕也是不能夠委以重任,因為沒什么才華,所以,倒也都沒什么意見。 所以,有顧輕衍、有楚宸等贊同支持,有所有朝臣們跪地懇請,有的人甚至抱住了楚賢的大腿,含淚陳情,楚賢雖然震怒,雖然想去南陽抓回楚硯,但也是寸步難行,深受困頓。 雙方爭執糾纏了半日,楚賢泄氣,自是沒走成。 朝臣們見大殿下不走了,立馬著欽天監算登基之日,六部也得忙起來,籌備大殿下的登基大典。 楚賢不同意,不吐口,但朝臣們就跟抓住了這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怕他也走,所以,眾人拾柴火焰高,硬推著他,也必須要他坐上這個位置。 當然,這背后,若無人支持,朝臣們自然不會這般急迫和涌動。 而支持的人,自然有顧輕衍的人,有楚宸的人,有楚硯自己的人,還有安華錦暗中給幾個朝中重要的性情耿直軟硬不吃的釘子戶送了密信,安小郡主的密信,自然不是人人有份,收到了密信的人,嘆了一口氣又嘆了一口氣,安小郡主在前線,都如此表態,安家讓太子殿下退,讓大殿下上,他們還能說什么? 于是,就造成了萬眾一心推動大皇子登基的這一波浪潮。 楚賢一氣之下,給氣病了。 顧輕衍坐在床前,看著大殿下氣的病懨懨的模樣,笑著說,“殿下這是何必?您是長兄,這個江山社稷的擔子,擔起來也是應當,就禮法上來說,也沒錯?!?/br> 一個居長,一個居嫡,誰坐都行吧! “你說的輕松!”楚賢怒道,“那我問你,我若登基,一直將你困在京城,你同不同意?” 顧輕衍眨眨眼睛,“小安兒同意,我就同意?!?/br> 楚賢冷笑,“你不必跟我說她如何你就如何的話,若我登基,她不如何,你也得如何?!?/br> 顧輕衍扶額,“大殿下登基,若有用到我之處,我定責無旁貸?!?/br> 這算是個許諾了。 楚賢的氣總算消了些,冷眼看著顧輕衍,“懷安,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顧輕衍笑了笑,“小郡主帶三十萬兵馬來京時?猜到的?!?/br> 他自然不敢說太久,更早以前。 他補充的這三個字猜到的,對于楚賢來說,根本沒用,他自動化為了知道,很肯定的那種知道,正因為知道,所以,顧輕衍在這半年里,才會如此幫著他立穩安定肅清朝堂,才如此放得開手,哪怕他只有個監國之權,他也一力去輔助他做不該做的事兒。所以,如今朝野上下,才對楚硯離去雖然震驚卻沒有生亂子,才對他一心地推動支持去坐那個位置。 楚賢深吸一口氣,“原來我是被蒙在鼓里,怪不得當初七弟離京,那般果斷迅速力排眾議堅決前往漠北誰的言論也不聽,還與我說了那樣一番話,自是打著這個主意。他是從我入朝,便給我鋪路了?!?/br> 他又氣又怒又無奈,“他給我鋪路,安小郡主給他鋪路,你給我們三個鋪路。懷安,你好的很?!?/br> 顧輕衍咳嗽個不停。 “你也染了風寒?”楚賢瞧著他。 顧輕衍沒有染風寒,但此時他也想染風寒了,遂點頭,“是有些不舒服?!?/br> 楚賢憋著氣,對他擺手,“你從回京后,一直沒歇著,回去歇著吧!我沒事兒?!?/br> 都給氣病了,怎么是沒事兒?不過倒的確是沒太大事兒。 顧輕衍站起身,“大殿下的病還是盡快養好,欽天監已算出了最好的日子是在半個月后,這日子雖然急了些,但其實也不太趕,畢竟,禮部一直早就有所準備,半個月后登基,章程也都會完善好?!?/br> 畢竟,先皇退位后,禮部一直在暗中忙活太子殿下登基的諸多事宜,后來因為南齊和南梁開戰,楚硯趕赴漠北,雖然他人不在,但登基的事情可不是沒準備,如今雖然那個位置上換了個人,但也不至于著急抓瞎,只改動龍袍的尺寸就行了。 楚賢深吸一口氣,到了這個地步,只能認了,“知道了?!?/br> 顧輕衍出了大皇子府。 他走出大皇子府后,也長舒了一口氣,覺得也算不負安華錦與楚硯所望了,于是,很是輕松地回了自己的院子,好生地歇了歇。 安易寧很高興,趴在顧輕衍的床頭,對他問,“小姑父,大殿下登基后,咱們是不是就能回南陽了啊?!?/br> “想的美?!鳖欇p衍捏捏他的小鼻子,“短時間內,走不了,他不會放我走?!?/br> 以前顧老爺子是他面前的墻,如今是大殿下。除非,王岸知班師回朝那一日,他也許才能想想以后能不能脫身出朝局。當然,就算離了京城,也不是一直不回來,每年總要回來那么一兩次,畢竟,還有顧家在,還有爺爺在,京城是他的根。 如今,也就先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