絢爛英豪_分節閱讀_1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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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立本已經拉開後座的車門,厲聲呵斥:“出來!” 秦月朗向來強勢,若不是個性散漫不喜做官,以他的能力,早已經是布津帝國軍界的一位重量級人物了,在最高軍事委員會的大樓里,多少將官以上級別的高官都對這位上校禮敬三分。但所謂一物降一物,對於自己這個正直到無可挑剔的友人,秦月朗總是有些忌憚的。 盧立本一把將猶豫著的秦月朗從後座拽出來,路邊正好有個小池塘,幾只家養的肥鵝在浮萍遍布的池塘里游來游去,水面渾濁。盧立本始終鐵青著臉,也不再說話,直接把秦月朗拖過去丟在水塘里。那水不過剛沒他的膝蓋,秦月朗不由掙扎兩下,卻被盧立本狠狠推倒,兩個帝國軍校的高材生、帝國最高軍事委員會的少壯派軍官,在鄉下一個不知名的水塘里扭打翻滾,彼此咒罵,驚得那些肥鵝都慌張地逃到岸上去,撲棱著翅膀嘎嘎地跑走了。他們都滾了滿身泥水,最後還是親衛隊長略勝一籌,盧立本努力站起來,狠狠吐出了今天的最後一句話:“真不知道你要什麼時候才肯長大!” 秦月朗狼狽地坐在泥水里,整個身子和他一絲不茍的頭發全濕透了,剛剛在扭打的過程中,盧立本甚至故意使勁地揉了他的頭發。夕陽已經落下山坳,漫天的火燒云仍然燦爛多情,風開始變得很冷,盧立本還想說什麼,嘴唇動了幾次卻最終只有一聲嘆息。秦月朗覺得自己喪失了所有動彈的力氣,他有些茫然地看著盧立本轉身,然後決然地上車。他脫下他的T恤,盧立本摔上車門,透過茶色的車窗,他看見秦月朗低下頭,開始專注地洗他的那件T,金色的陽光落在他線條優美的面容上,那嘴角,甚至還有一絲淡淡的,完美的微笑。 盧立本鎮靜地掛檔,踩油,黑色的奔馳攜著風聲遠去,他甚至沒有回頭。 雖然已經是初夏,但天完全黑下來以後,在這遠離城市的山林里,夜風仍然冷極了,尤其是對一個渾身上下已經濕透了的人來說。秦月朗并沒有試圖用傷害自己來證明什麼,他很想找個計程車,回到溫暖的元帥府去好好洗個澡睡一覺,明天早晨很有可能會收到友人誠懇的道歉,附贈夫人親手做的蛋糕,但他在路邊站了半小時以後就絕望了──天知道盛怒之下的盧立本把車開到了什麼地方,這里別說計程車,連拖拉機都沒瞧見一輛。郊外的天空格外澄澈,這是個沒有月亮的夜,漫天星光璀璨,隱約能看見銀河,秦月朗的身上沒別說野戰刀,連把指甲刀都沒有,因此絞盡腦汁想出來的軍校時期學過的野外生存技巧完全沒有用武之地,他只能找個背風的樹下靠坐,閉上眼睛,往事便止不住地涌上心頭。 過去二十八年,朝夕相處,甚至從未離開對方超過三天,他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記得他們一起捉弄家庭教師,記得他們一起走過高中、軍校,在野營的時候裹在同一條毯子里發抖,在畢業典禮上互相拍照。那些奢華的酒會上,盧立本總會在最恰當的時候出現在他的身邊,不露聲色地替他當下那些最烈的酒,哪怕之後會因為酒精過敏起一身的紅疹子,他太信任他,所以哪怕是跟艾菲戀愛的時候,也要巨細無疑的請摯友做參謀。秦月朗穿著一絲不茍地禮服出現在他的婚禮上,充當伴郎,很多人說他比新郎更耀眼,沒人知道他眼睛里的晶瑩并不是因為喜宴上的酒,但他還是微笑著,看他的愛人吻新娘,以後愈加風流,總是在深夜還流連在那些燈紅酒綠的所在,公然跟復數的太太小姐調情,盧立本不止一次為他收拾各種各樣的爛攤子,也勸過也吵過,可真正惹出麻煩來的時候,卻永遠堅決地站在他身邊。 秦月朗覺得身上一陣陣冷極了,頭有些眩暈,於是苦笑,他哪里是名媛們想象中的情圣,根本就是個最可悲的失敗者,他甚至從未向他深深愛著的人說出一句明確的表白──那雙太正直的眼睛里,那顆太純凈的心里,哪里容得這樣不倫的情感呢?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努力微笑,有熱熱的液體順著臉頰滾下來,秦月朗放任,他把頭靠在樹干上,粗糙的樹皮摩擦著他的後頸,有點微微的刺痛。很多年前母親說,他和盧立本就應該像是兩株參天的巨樹,努力生長,彼此獨立,枝蔓呼應,根莖相連,可是……在他心里,卻寧愿他們是兩株堅韌的藤蔓,緊緊依靠,相互依存,至死方休。 這樣的心,盧立本那樣的人,哪里會明白,哪里會接受呢? 秦月朗微微抬著頭,下顎和脖頸拉成一個絕美的弧度,他在笑又在哭,回憶里幸?,F實中絕望,慣常優雅而又冷漠的外表後面一直是一顆太渴望的心,靜靜的夜里,他忽然好想念小的時候,可以睡在一張床上,彼此溫暖的歲月。 天地蒼茫,物是人非。 【絢爛英豪IV】幸福時光41(握住握不住的愛) 盧立本像一只茫然的獸,他的夫人艾菲體貼地給他留了美味的湯和烤得脆脆的rou醬餅,他麻木的嚼著,所有的味蕾放佛都失去了應有的功能,有點苦苦澀澀的。艾菲在廚房里削水果,煮咖啡,有一搭沒一搭地告訴他那位小姐已經被妥善的安撫了,她總是那麼體貼,不像秦月朗那樣,笑得燦爛,內心卻總有一個角落,欲言又止,看不分明。 盧立本靠坐在沙發上,像強迫癥一樣一次又一次地撥著秦月朗的號碼,卻不呼出,等手里的咖啡涼透了,完全沒有任何香氣只??酀臅r候,他忽然像一只暴走的龍那樣跳了起來,抓了車鑰匙就往外沖。艾菲從廚房里探出頭來問他怎麼了,他只是說:“差點忘記了元帥的傳召?!?/br> 艾菲疑惑地看了看日歷──她的丈夫習慣於把重要的傳喚都標注在上面,今天的格子是空的。盧立本發動了汽車,轉眼就消失不見。 夜深的時候,城市里仍然會燈火通明,花街上仍然人聲鼎沸,喝辛辣的酒,攬著溫暖的身體,頹廢的歌手輕輕地唱,醉了,懷抱就差不多。盧立本在元帥府門口轉了個圈就知道他的朋友還沒回家,這個時候秦月朗總是在他那跟臥室差不多大的露臺上啜著酒看月亮,連下雨的時候也不例外,他看他的時候他總是在笑著的,可背影卻那麼落寞。 濃云漸起,天空呈現出一種發灰的紫羅蘭色,盧立本非常沮喪地發現他迷路了──午後的他被一種莫名其妙的不冷靜控制著,他把車子停在路邊,抱著頭努力回憶所有的細節。然後他撥電話給秦月朗,電話答錄機里對方輕快地讓他留言,盧立本忽然覺得眼里一酸,堪堪落下淚來,只能努力平靜著聲音說:“你在哪兒我都去接你……不愿回來也沒關系,我陪你……”他把手機狠狠摔在地上,軍部配發的高檔貨和地板相撞,鏗然有聲。盧立本深吸氣,再次發動了汽車。 夜雨淅淅瀝瀝地下了很久,盧立本也找了很久,直到記憶里的一切在漆黑的雨夜里變得清晰透徹。秦月朗始終圍著池塘邊那棵最高大的樹轉圈子,太冷太累,可是不能睡,甚至坐下都不能,他臉色慘白,嘴唇凍得發青,那件T恤卻沒有穿在身上,他把它疊好,雙臂交疊著護在胸前。 汽車耀眼的前燈照亮了這片小小的荒地,細細密密的雨線反射出瑩瑩的白光,盧立本扯下自己的外套丟在車座上,然後沖了出去。秦月朗沒有回頭,他太倔強又太驕傲,容不得這樣狼狽的自己被路過的陌生人憐憫,他不覺得心痛,雖然無助雖然悲涼,他知道一切都會過去,他知道陽光再次普照大地的時候,他的友人仍然會笑得毫無陰霾?!耙磺卸己芎?,人間天上夜總會的頭牌陪我打了一夜的十三點,真的?!鼻卦吕蕸Q定這麼說,“贏得不少,請你吃飯?!?/br> 溫暖的懷抱一下子從後面環住了他,秦月朗揚起頭,閉上眼睛,他的頭正好枕在對方的鎖骨上,那氣息那溫度,都太熟悉。似幻似真,他伸手握住那雙常年握槍的手,想說什麼卻發現自己的嘴唇已經凍僵,他什麼也說不出來。盧立本感覺到懷里的人輕輕一顫,隨後,便軟了下去。 他伸手想摸秦月朗的額頭,半昏迷狀態的秦月朗卻死死拽著他的手,盧立本只能努力湊過去用手背貼了貼他的額頭,手心握著秦月朗冰涼的手,手背靠著他火熱的額頭,盧立本突然覺得那麼悲傷,他把他抱起來,低聲地叫:“月朗,月朗?!?/br> 江揚在陸戰精英賽開始以後的第七天終於心甘情愿地承認這并不是一場旨在娛樂大眾的選秀賽,雖然那個一路領先的布津選手比如今當紅的大多數明星漂亮得多,而那頭完全違反軍規的亮藍色長發,和他的表現一樣,鮮明得讓人根本沒法不注意。 蘇朝宇已經拿了三個單項的第一,成績比平時訓練還要出彩,甚至有一項還打破了賽會的記錄。他比賽的時候就會進入一種極度專注的狀態,不僅僅不再提電話的事情,不再跟相熟的教官們打鬧,甚至都不怎麼說話,每天比賽結束以後就乘專車回房間休息。江揚幾次跟他在飯店的樓道里擦肩而過,對方都絲毫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那雙藍寶石般璀璨的眼眸里窺不見一絲應有的疲憊和緊張,有時候甚至讓人覺得那是一種奇特的狂熱──也許他心里真的有火焰在燃燒,也許真有那麼一個人一件事,值得他用拼命的態度去對待這場比賽。江揚覺得,就憑這一點,這個人就必然是冠軍。 但這種想法他始終都放在心里,表面上仍然是那一派清淡隨意的樣子,時時刻刻壓制江立的各種追星舉動,每天晚上給秦月朗打電話,通過他向父親報平安,沒想到這一晚接電話的卻是盧立本,傳說總是以“禍害活千年”狀態示人的秦月朗病了,甚至住進醫院里去了。 “重感冒轉肺炎?!北R立本的聲音聽起來憂心忡忡,“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好?!?/br> 那時候的江揚還不了解同性之間也會產生超乎友情的心動,他跟盧立本一樣,一點也不了解看似瀟灑風流的秦月朗的內心,於是只是問候幾句就掛斷了電話。 盧立本一個人守在醫院的病房里,吊針滴滴答答地以一種機械的頻率輸液,秦月朗燒得面頰通紅,昏昏沉沉地倒在床上,慣??偸菐е湫Φ拿嫒萃嗜チ怂械膫窝b,顯得孩子般脆弱和無助。 因為江夫人總是以一種溺愛的心態對待這個唯一的弟弟的緣故,這次秦月朗雖然是小病,卻也不得不住進了帝國醫院最豪華的加護病房。寬大的露臺上擺滿了高大的綠色植物,nongnong的翠色和明媚的陽光透過柔藍的窗簾占滿視野,盧立本聽見隔壁傳來隱約的哭聲,輕且壓抑著的哽咽聲,還有柔柔地說話聲,他站在露臺上,能看見隔壁病房里一個黑衣的女孩子正握著病床上老太太的手,旁邊站著一個穿西裝的男人,像是女兒和女婿,老太太已經失去了所有生命跡象,搶救的醫生甚至已經開始收拾急救器械,護士拿著白色的裹尸單站在一邊。雖然是陌生人,可是生命的離逝讓盧立本在盛夏季節也覺得冷,他已經在醫院呆了快48小時,奇怪的是他竟然一點也不想念家里的妻子和那些永遠也做不完的公務,他甚至沒有睡過沒有吃過東西,內心深處有一種太可怕的焦慮,總覺得眨眨眼睛那個熟悉如同自己一部分的朋友就會消失不見,這焦慮隨著隔壁的哭聲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