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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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哪有事事如意的呢? ‘逢春’是個上古兵刃,可偏偏是把洞簫,沾不得血腥之氣,留在手邊只能是個好看的物件。連樓家人本家都不知道這桿洞簫的存在,更別說天下的仙門百家了。 只是若是當真無用,那無涯樓和那些守在‘逢春’身邊的幽魂又作何解釋?可樓月宴只是神色如常讓他去睡覺,并像往常一樣輕輕摸了摸小兒子的發頂。 “早些休息,阿生,生辰快樂?!睒窃卵绲难劢菦]什么細紋,修道的人筑基之后容貌便不再變化,她彎著眼睛瞧著樓生,終于笑出了幾分歲月的痕跡。 樓生在那一瞬間,心里猛地一空,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要說些什么,他心里被沒來由的焦急與悔恨緊緊攥住,而唯一的念頭卻是,他娘怎么突然就老了。 他的問題太多,樓月宴的時間太短,他再也沒有機會問出口那些問題了。他生在春日,可惜十四歲那年趕上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倒春寒。 黎明的太陽遲遲不見光,紛紛蘇醒的樓家弟子們披衣只能點著火把如常行動。天地間一道亮眼的劍光如同流星一般飛向幽咽泉的方向。 幽咽泉是平章湖的水源,為了保護平章湖一側的百姓,幽咽泉被層層陣法保護在中間可以說是樓家的圣地了,就連樓冥也只在成年時去過那里一次。 樓冥剛出門就瞧見了,那是樓月宴的秋水劍,她皺了皺眉覺得不對勁。憑著一股子不大好的直覺她召來自己的斬鴻劍,墜著那道劍光而去??伤降字挥卸畾q,比不上自家母親的修為,只堪堪瞧見樓月宴的側臉。 她回過頭,臉上卻無半點笑意,“回去?!备糁鴮訉涌耧L,樓月宴的聲音裹著靈力傳入她的耳中。 話音方畢,一道那橙色的劍光便被滾滾黑霧吞沒。樓冥還未反應過來正正撞上了幽咽泉的第一道大陣,平日里和煦的靈力如今像是guntang的鐵板,敵我不分一般將樓冥打了個正著。一時間腳下的斬鴻失去了靈力竟直直墜了下去。 “娘!”樓冥的吼聲被上涌的鮮血堵住了,只能先堪堪穩住身體,將斬鴻撈回來。她cao縱著斬鴻帶著她小心翼翼地向上避開黑霧,站在云端上她向下俯視只覺得一股陰寒氣息壓得人喘不過氣。 平日里清澈安寧的幽咽泉像是被血水浸染了,滾滾鬼氣從泉眼中冒了出來,被大陣鎖住,成了一個膨脹的氣球,以至于擋住了晨間的太陽。 那團黑氣并不安分,橙色的劍光在黑霧中如同搖搖欲墜的燭火。樓冥心下一橫,將斬鴻橫握在手中,縱身劈開一道裂縫,越進了黑霧中。 幽咽泉的泉眼是一處凹進去的溶洞,洞前是一小片湖泊。方一入眼便是滿池翻滾的血水,仿佛有躁動不安的厲鬼即將破封而出一般。 樓月宴就站在血池前,她似乎沒想到樓冥能到這里來。 “娘!您要做什么!”樓冥用斬鴻支撐著自己讓自己不至于倒下。 樓月宴轉了過來,她臉上的表情很奇異,似是悲憫可又冷若冰霜,她一字一頓,“樓冥,以后你就是家主了,可千萬別似今日一般任性了?!?/br> 天下間的母親似乎都不擅長表達,她心里瞧不見的不舍與心疼就連在死前都藏得似水不漏。 話音方落,她施了一道咒,細密的靈力像是一股又一股牢不可破的繩子將重傷的樓冥困在了原地。 二十歲的樓冥眼睜睜看著樓月宴將自己的血rou之軀祭了那片血池,世世代代守護著幽咽泉的陣法突然開始翻臉不認人。樓冥的青筋順著脖子爬上了整張臉,靈力在她的掙扎下勒進了皮rou里。 “放……開!”樓冥幾乎將一口牙咬碎,寸寸靈力似乎受不住獵物的掙扎,開始一點一點被崩開。 血池像是吞噬了生靈的魔鬼,潑灑起驚濤駭浪個,就要劈頭蓋臉潑向樓生。 “豎子敢爾!”斬鴻劍的清光破開了血幕。那一切震天動地的異變似乎因為這樣一劍受了重創,血浪裹挾著黑霧退回了泉眼,天地間安靜得只剩下樓冥沉重的呼吸聲。 半刻后守在陣外的弟子們看見樓冥出來了,她臉上身上血氣縱橫,懷里抱著生銹的秋水劍一言不發。 “姐!”樓生連忙跑上了前,他心中似有所覺,大抵血脈相連的人心意都有些相同之處,尚未求證,他便有了答案。 樓冥那時候神情已經有些恍惚了,眼前的景象都是光怪陸離的,她低頭,樓生的臉就映入她的眼簾。他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在發抖,燙得她頭暈。 “阿生?!彼穆曇舳紟е粲腥魺o的血腥氣,“麻煩你了?!?/br> 樓生一愣,很快他就明白了,樓冥將胳膊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最后他便覺得肩上一重——樓冥暈過去了。 她一暈便暈了整整三日,渾身上下出來氣血逆流再沒有其他的傷口,可人就是不見好轉。第三天夜里樓生終于忍不住,拿了逢春便向幽咽泉走去。 泉水旁在這三日里長起了郁郁蔥蔥的雜草,天幕被叢林遮掩,似乎再沒有一絲光線能夠進到這里。 “瞧瞧是誰?樓粼的后人?”一團黑霧緩緩在幽咽泉上方成型。 樓生手中的逢春忽然亮了一下,在他的手心里微微震動。 那團黑霧注意到了這點,“螻蟻的頑抗啊……” 話音未落,逢春驟然脫手,一道白光像是箭矢一般向那團黑影射了過去,黑影悶哼了一聲避無可避被釘在了地上。 樓生十指相扣,guntang的靈力像是閃電一般在掌心翻滾,“你又動不了,逞口舌之快有什么意思。我娘又加固了一次你的封印,你出不來?!?/br> 少年的神情平靜而冰冷,黑影愣了愣,復爾低低地笑了,“真聰明,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的?!?/br> 那團黑影像是滴入水中的墨跡,隨著風驟然散去,消失在了黑夜里。 樓生伸出了手,逢春自行回到了他手中。他心里有了主意,回頭不經意卻發現無涯樓一側的燈還亮著。 樓冥醒了!他當即心中涌起狂喜,駕風而行,連樓梯都顧不得爬,懸停在了窗外。樓冥披著一件外衣跪坐在經閣前,披著長發低頭翻看著手里一本書。神色藏進了披散下來的頭發中神色莫名。 “你怎么還沒睡?!睒勤ず仙狭耸种械臅?,起身將它放回書架上,轉過頭瞧著停在窗外的樓生。 樓生覺得樓冥這時候看起來怪異極了,生氣仿佛他背上那一張墜落在地上的衣袍,‘嘩’得從他身上就褪去了。 “姐……你沒事了吧?”他倒是有些不敢靠近。 樓冥搖了搖頭,將手伸向他,樓生從窗外跳了進來才看清楚,她手中停著一只小小的靈蝶,比從前送給他的任何一只都要更好看。 樓冥松開了手,那只蝴蝶竟然真的撲棱了撲棱翅膀落在了他的玉簫上。 “阿生,”樓冥背對著燭火,臉上神色晦暗不清,唯有一雙疲憊布滿血絲的眼睛熠熠生輝,“后天清晨,長老們要為我進行繼任家主的加冠儀式,需要些帶著晨露的燈芯草?!?/br> 她頓了頓,補充道,“要多些,你帶著那群孩子們一起去吧,小孩子眼睛尖?!?/br> 樓生的拇指摩挲了摩挲手中的玉簫,心中說不出的怪異,可他找不出理由拒絕,他向來藏不住話,“阿姐,你是不是不想要我參加?” 樓冥上前了兩步,伸手輕輕按在他的頭發上,“想什么呢?走吧?!?/br> 灰暗的記憶忽然開始劇烈地波動,像是投入湖面的水波不斷蕩漾出層層裂痕。 一切畫面忽然泯滅在黑暗中。 樓生的身影瞧著更淡了,他站在黑暗中,“她感覺到了,我們得快些?!?/br> 鐘翮隨手給身后被靈力波及的后輩門打了一層保護罩,“那個黑影是誰?” 樓生面色凝重,“我知道的不多……” 陸嘉遇忽然開了口,“樓冥前輩一定知道?!?/br> 鐘翮與樓生的視線同時落在了陸嘉遇的身上,樓生喑啞的聲音響了起來,“你怎么知道?”他有些著急,便收不住鬼氣,壓得陸嘉遇臉色有些發白。 鐘翮皺了皺眉,冷哼一聲,“站遠些?!碧_擋住了樓生。 壓在陸嘉遇身上的寒氣像是被截斷了一般,驟然一輕,陸嘉遇緩了緩開口道,“前輩手里的書,與你時??吹牟灰粯??!?/br> 幾人恍然大悟,鐘別意托了托下巴道,“無涯樓似乎有兩個區域,樓冥前輩能進的地方,您便不能……” 樓生愣了一下,似乎是這樣的,從小,樓月宴交給他們的東西沒有一樣是重復的,大體來看樓冥主殺,樓生主生。他不是未曾發覺這些端倪,只是這些年來要安頓好樓家幸存的后輩,還要想辦法進到‘鏡上’的最中央已經耗費了他全部的心血。 只是,這樣的局面是從一開始就定下來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