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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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日更達瀨在京城又盤桓了幾日,在冊封大典之后,便如計劃的那般向洪武帝提起了聯姻之事。沈梒與謝琻等人早已知道此事會發生,所以并不驚訝;然而諸位不知情的百官們在聽此話一出,頓時一片嘩然。 封貢之事,已然許多軍門世家感到不滿。自己的子弟累死累活地在前線征戰,一回頭卻發現朝廷卻早已與自己的敵人議和,那他們犧牲性命浴血奮戰到底是為了什么? 而現在除了封貢,還要將公主下嫁給這些蠻夷之輩,我朝明明兵強馬壯,卻又何必如此? 洪武帝沉吟了片刻,倒是沒立刻答應也沒立刻拒絕,只是命烏日更達瀨好好回去休憩,幾日后按時返回達日阿赤。聯姻亦是大事,他需好好思琢,不能草率做了決定。 而在轉天的第二日,軍門世家抗議的奏疏便如雪片般飛入了內閣,而其中更以謝琻的反應為最激烈。他在奏疏中痛陳草原蠻夷勢力狡猾jian詐,一旦聯姻,給了這些豺狼喘息的機會,他們定然又會翻身一口咬回自己的主人。況且如今北疆壁壘已筑,他們哪怕不與達日阿赤聯手,也不懼土饃忠,所以何必冒這個險? 而與這些軍門世家相對的,便是以李陳輔為首的寒門清流。 與烏日更達瀨會面的第二日,沈梒便將他的所言所語如實匯報給了李陳輔,也一一說了自己的顧慮。李陳輔聽后眼睛微微一亮,笑著讓他不必多慮,回去撰寫懇請洪武帝首肯聯姻的奏折便好。 沈梒內心雖依舊有躊躇,但亦無可奈何。他說到底不過是一小小侍郎,朝局世事在如隆隆江水般向前流去,他雖有心讓它慢一點、再給自己些猶豫的時間,卻無法抽刀斷水,亦無法讓它有片刻停歇。 沈梒上疏過后,朝中針對這聯姻之事又儼然分為了兩派。將門世家,長呼力陳抗胡之百年痛愴;寒門清流,引經據典闡述這合縱連橫之妙計。 一派氣勢洶洶,一派以守為攻,卻都寸步不讓。 本朝在鄺正之前曾硝煙大炙的“寒貴”之爭,又悄然有了復興的苗頭。 而沈梒謝琻分居于兩派之中,在一片喧囂爭執之中無聲默立,心中涌起的都是冰涼的蒼然。 他們都曾覺得,出身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二人真心相愛,便無懼世人眼光。然而真正到了這一天,卻又恍然發覺,出身門第已如烙印一般刻入了他們的骨血,他們的所思所想、所憂所慮,皆與自己的出身相關。他們費勁口舌,想將自己所憂慮灌入對方的腦袋,卻怎奈對方亦如自己一般固執焦慮。 如若他們皆是颯然隨性之人,或許真能將朝事置之身外??善麄冇侄际且恍臑閲鵀槊裰?,當初結心是因此,此刻離心亦是因此。 他們扛過了流言如湍江、扛過了冷眼如凌風,卻只能無助地在這泥沼一般的門第之爭中愈陷愈深。 屋漏偏逢連夜雨。便在京城時局愈發混亂之際,沈梒收到了一封來自荊州的家書。他本來以為是沈父又寫信來斥責他大逆不道,然而展書細觀,卻原來并非如此。 原來是沈母病重了。 父親在信里寫得并沒有特別明白,只是輕描淡寫地提了一句“癆病”,又說近日沈母甚為思念他,但也理解他公事繁忙,若是沒有特別的事情便不用回信了。 收到信的那日,沈梒靜靜坐于西窗之下,任大開的窗戶滲入的半潑細雨打濕了自己的肩膀,也恍惚著渾然不覺。 說來沈母其人,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后院女子。 她大字不識,嫁入沈家后無法給丈夫紅袖添香,便只好盡心盡力地為他照顧后院。本想盡力為沈家開枝散葉,但又怎奈婚后五年也只得沈梒一子。在受了些鄰里背后的詬病后,這個女人沉默著,主動張羅為沈父納了一房妾室。 獨子是她唯一的依靠。但沈父對這孩子期望頗高,極為信奉“慈母多敗兒”的道理,從小便不許沈母摟抱、親近自己的孩子。每當半大的孩子摔了哭了時,沈母也只能無聲地站在遠處,無能為力地越過一堆乳母侍從中眺望著自己哭得臉漲紅的兒子。 但那時,她起碼還能見到沈梒。 待兒子開蒙之后,離開家去了書院,便是幾年也不得會面。 自此,沈母過上了獨居的生活。兒子遠游在外,丈夫雖敬重她,卻不愛歇在她的屋里,一年里倒是有大半是在妾室房中的。 沒有人知道,遠離血rou的沈母是如何在沈宅那一居的小院里度過一個個寒來暑往、春秋冬夏的。她生性沉默溫柔,卻又沒什么愛好,唯一能用來打發時間的便是刺繡。兒子還小時,她便經常搬個馬扎坐在他的床邊,一邊繡著小肚兜,一邊含笑想著以后的事情。 而后來,她的繡品也沒什么人用得上了。 匆匆幾十個春秋過去,如今沈梒唯一對她尚算鮮明的記憶,竟是每個仲夏的子夜,還是幼童的他悄然夢回,朦朧間透過蠅帳往外望去。一點如豆的燭火旁,有一個垂頭刺繡的女子背影。 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 可他離家前沈母為他縫制的幾件衣服,如今卻早已穿舊,壓在了箱子的底層,恐怕也再沒有機會翻新了。 那由沈父代筆寫來的“思念”二字,可能也便就此,給沈母平淡的一生劃下了個句號。 在茫然無措的傷懷之中,沈梒輕輕閉上了眼睛。 “大人?” 沈梒身子微微一顫,轉身抬袖掩住了側頰,聲音裝似平靜地道:“何事?” “小的就想來問問大人,何時用飯?”外間的小廝有些不確定地道,“大人……怎么聽您聲音有些???要不要給您端杯熱茶來?” “不用?!鄙驐c低低清了清嗓子,頓了頓道,“老仆呢?” 平常都是老仆來喊他吃飯的。 “大人忘了?”那小廝答道,“今日他老人家的鄰里辦喜宴,請他吃酒去了,今日不在府里?!?/br> 是了。老仆前幾日提過一次,但他近些天整日忙得頭痛,渾渾噩噩地聽了,如今卻忘了。 他沉默了片刻:“小書童呢?” “大人,他也不在府里呀。這幾日被武學師父帶出去歷練了,要近小半個月才回來呢?!?/br> 原來孩子也不在府里。 難怪這幾日他無論走到哪里,都覺得身旁凄清安靜得過分。仿佛白日回首、午夜夢回,看到的都是自己形單影只的側影。除夕之時這個府內,也不過只有他們四人。 但那時的歡聲笑語和暖意,卻如同炭火的熱,被這涼涼的春雨一澆,便成了指尖留不住的裊裊輕煙。 “我先不吃?!彼K于輕聲答道,“你先下去吧?!?/br> 那小廝不敢多勸他,應了聲便離開了。 沈梒又不知獨坐了多久。 被雨澆濕的肩頭泛著涼意,在被斜風一吹,寒氣便一絲絲地滲入了他的骨血,涌向了他的指尖。他的一顆心空茫茫地,腦子里呆呆地也不知在想什么,但卻又不想起身,不想去做別的事情。 仿佛什么事情都失去了意思。 不知何時,待他再回過神,手中的信紙已被潮氣雨水洇濕,墨色漸漸有些模糊。他連忙起身,用袖子沾去濕氣,又將信好好地壓在鎮紙之下。 但在他做完這一切后,屋內很快又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怎么辦呢。他有些空落落地想,該去找誰?有誰能陪他說說話,將這如影隨形的寒意和孤寂,稍稍趕走一些也好。 他以前從不怕寂寞。只因來去自由,無所牽掛。 但穿過加絨裘裳過冬的人,再脫去夾衣,便會感到難以抵抗的寒冷。 待沈梒反應過來時,他已披起了外衣,起身牽馬往謝府的方向去了。 他與謝琻已有小半個月沒有正經呆在一起過了。謝府的門房看到他來時,還有些驚訝,但因知他是自家三公子的好友,便連忙趕著要去通報。誰知這剛一轉身,卻正好碰上了從里面出來的謝鑠。 “沈大人?”謝鑠見到他腳步一頓,走了過來,“大人怎么來了?來找讓之么?” 沈梒忙與他見禮:“是,讓之在嗎?” “他忙了一日,也是剛剛回來?!敝x鑠微笑道,“沈大人是與他約好了?有公事相商?” “沒有,我、讓之不知道我來……也沒什么要緊的事情?!鄙驐c無聲捏緊了自己的袍袖,倉皇與無措一寸寸涌上心頭,讓他竟產生了幾分無地自容的自嘲,“若是讓之累了,我改日再來便好?!?/br> “大人且慢,我也就隨口一問,讓之見你來自然是歡喜的?!敝x鑠揮退了那小廝,“既然都是相熟的好友,還通報什么。大人自己尋進去吧,讓之現在書房里呢?!?/br> 沈梒平生從容不迫,今日卻難得失魂落魄地,勉強笑著匆忙向謝鑠拱手道了謝,便扭頭往里面去了。 他沒有留意到謝鑠平靜卻似飽含深意的眼神。 謝府他來過很多次,路自然是認識的,路上碰到的小廝侍女也都見過他,他順暢且毫無阻攔地來到了謝琻的院落。遠遠地果見那窗紙內亮著燈,還有人影在晃動。 沈梒的心中有幾分窘迫地無措,但卻又有更多羞慚隱秘的欣喜。肩膀上的涼意還在一寸寸地往他骨頭縫了滲,他迫切到近乎失態地想抓住謝琻的手,讓青年炙熱的體溫逐去他體內的寒意。 他快步來到了門前,剛想伸手去推門,卻驀然聽到了里面的說話聲。 “所以你們倆,就還這么僵著?” 是言仕松的聲音。 沈梒推門的手頓住了。 “是啊,能有什么辦法?!敝x琻的聲音聽起來懶懶的,還有幾分不耐煩,“我說什么他都聽不進去,多說兩句又誤會,又吵。沒意思透了?!?/br> 言仕松“嘖嘖”道:“嗐,你們這倆鬧得,好容易別人不盯著你們找茬了,又自己窩里橫。朝堂上的事兒就朝堂解決唄,回到家被子一蓋,不提外面的公事不就好了?!?/br> 謝琻沉默了下:“我跟他當初在一塊兒,也不過就是圖著欣賞這個人,彼此心意相通。若現在每日在一起有一大堆話都得避著不能聊,那和娶了個怨婦放在后院有什么區別。所以你看我現在都不樂意去找他,覺得沒意思?!?/br> “那你也不能一直這樣啊?!毖允怂傻?,“喜歡了這么久,好了這么多年了,就因為這事兒就要撂著了?” “別提了,等熬過這一陣吧?!敝x琻嘆道,“也是最近我才感覺出來,我倆有些區別是本質上的,溝通是溝通不來的。這或許就是大哥常說的, ‘寒貴’之分吧?!?/br> 后來言仕松又問了什么,謝琻又答了什么,沈梒卻沒有再聽進去了。 他仿佛失足墜入了一汪不見底的寒潭。巨大的撞擊震蕩與轟鳴聲后,耳畔似被什么擠壓著,萬物之聲都成了扭曲的回響,沒有任何意義。 而那骨頭縫里的寒意也已不算什么,他的四肢已然麻木,只能茫然地任自己失重的軀體,在令人窒息的寒流中不斷地下墜。 再下墜。 半晌,在斜風細雨芭蕉搖曳的輕響聲中,他轉身,踏著潮濕的青石板路原路出了謝琻的院子。在院門口,他尋了個路過的小廝。 “煩勞通報一下你家三公子?!彼?,“說沈梒求見?!?/br> ———— 謝琻這幾日也是煩悶得不行。 他從來沒覺得自己的床有這么空過,每每半夜迷迷糊糊地順手往旁邊一撈抓了個空,都會令他瞬間驚醒,而后再也無法入眠。 他也想去找沈梒,但只要一想到兩人之間的那些爭吵,又覺得心煩意亂。恰巧這日言仕松來找他喝酒,他便順口抱怨了兩句。 男人總是嘴硬,說著說著就說過了火,但所幸這些話也只是兩人之間的閑聊。 誰知這會兒門外輕輕扣了扣,小廝竟在外面通報,說沈大人來了。 “什么?”謝琻方才那副游刃有余的閑散模樣“騰”地就被扔到了九霄云外,他猛一站起來,往前沖了兩步急聲問道,“沈梒沈大人?” 言仕松在旁邊翻了個白眼——果然剛才說的都是屁話。 謝琻又驚又喜。沈梒這人雖外表柔順,但內里卻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的倔強脾氣,這次他們吵架沈梒不主動來找他,他心里又憋又委屈,今天也就在言仕松面前放了幾句狠話,晚上便打算去找沈梒了。 沒想到此時,沈梒竟主動來找他了。 他喜得難以自抑,撇下言仕松大步跑出了房外。外面還在飄著小雨,芭蕉槐樹在風里微微搖曳,萬物皆是些許褪色的黛青。他大步踏著小水洼沖了出去,隨即在枝丫葉梢間看到了那立在暮色雨光間的身影。 “良青!”他大喊道。 樹下的人一頓,緩緩回過了頭來。 日頭早已西下,傍晚的光隱在濃厚的云靄中,只能模糊地勾勒出他秀氣流利的側影。他身著青色袍服,乍看似與周遭木叢皆隱在了一起,但那頎長又略微消瘦的身形卻如峰出流云般凸顯了出來。 他抬起眼,望向對面,一雙眼眸流淌著如波的水色,仿佛剛剛下過一場雨的燕江江面。 謝琻一顆心跳如擂鼓,大步來到他面前,竟有些喘息,平復了一下才道:“你、你怎么來了?” 見到他,才知道有多么想他。 沈梒的眼睛靜靜地注視著他:“我來看看你在做什么?!?/br> 謝琻不自禁笑了出來,喜悅一層層地涌上,如展開的花骨朵。 “我在想你呢,在想你為什么這兩天都不來看我?!敝x琻低聲笑道,“你怎么突然來了,不生我氣了?” 不知何為,沈梒的臉色有些白,不知是不是被這陰靄的光線映襯的。 “有何好生氣的?!彼氐?。 謝琻覺得他語氣有些奇怪,但無論如何,不生氣了總是好的。他不禁笑著去牽沈梒的手,沈梒冰涼的指尖在他掌心微微瑟縮了下,卻終究沒有躲開。 “手怎么這么涼?”他有些心疼,乍覺自己這兩天和他慪氣實在是太蠢了,看他樣子都瘦了,“良青,我們還是——” “讓之?!鄙驐c忽然打斷了他,“你抱一下我好嗎?” 謝琻驚訝地看著他。在大庭廣眾之下,沈梒從未如此主動過。 “當、當然,還問什么……”謝琻喜得話都說不利索,一把緊密地摟住他,將臉藏在了他的頸窩里,眷戀地蹭了蹭,“良青……其實我好想你……” 沈梒輕輕將頭靠在了謝琻的肩上。他的眼睫垂了下來,濃密如鴉羽,遮住了所有的情緒。 “咳咳?!眱陕暱人詡鱽?。 兩人抬頭,卻見言仕松噙著笑從里屋踱了出來,沖沈梒拱手道:“沈大人?!?/br> 沈梒淡淡地向他一頷首。 “大人來了就好了?!毖允怂尚ξ?,“這兩天讓之是坐立不安,念起你的次數把我耳朵都磨出繭了,見你們倆好好地連我都輕松不少——” “嘖?!敝x琻有些不好意思,臉上泛起一片暗紅,所幸黑暗里看不清楚,“啰嗦什么?!?/br> 沈梒沒說什么,微一頷首向他示意了下便率先向屋里走去。謝琻跟在他后面,路過言仕松時狠狠用手肘搗了他一下,低聲笑罵道:“就你張嘴了會說?!?/br> 言仕松“嘶”了聲,告饒道:“好哥哥,以后你們兩口子吵架了可別拉著我訴苦了。這上一刻還鐵面冷心的,下一刻又甜言蜜語了,看在我眼里著實酸得很?!?/br> “得了得了,滾吧你?!敝x琻笑著踹了他一腳。 ※※※※※※※※※※※※※※※※※※※※ 謝公子又作大死……沈大人這柔里帶鋼的脾氣,肯定不能輕易饒了他,所以這波虐,會一直持續下去。 今天又是早上來更新啦,真是抱歉呀大家(捂臉),實在是事情有點太多了,有點對不起追文的小伙伴。但請放心哈,肯定不會坑的,唯一就是最近可能更的時間不確定、字數少一些哈。他倆虐過這波也快結局了,我也想盡快讓他們過上沒羞沒臊的日子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