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一席話說完,眾鄉親還沒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全都瞪大了眼睛看這鄉里來的干部還要說出什么樣的話來,一時間冷了場。他們還沒有拍手的習慣,白土山明白是怎么回事趕緊帶頭鼓起掌來,其他人也相繼效仿。陳鄉長得到了他要的東西,才抱抱拳頭退了下去。 管事的高喊一聲,“啟程了!” 吹手手中的樂器又響了起來,他們繼續向那墳地進軍。 哭喪也有很多規矩,有時候該哭,有時候不該哭。比如把棺材抬進墳坑里給棺材上土的時候就不該哭,默默的看著就可以了,但瞧著一伙人往那坑里添土,白風嬌的眼都直了,想到永遠也見不到她爹的面了,突的撲了過去,號啕大哭起來。女人們來勸她不頂事,幾個男人也拉她不住。漢子們填不得土,場面一時難以控制。 這時白土山走了過去,“啪”的一聲給了白風嬌一計耳光。在場的幾個自家的侄子一時間紅了眼,不知道這女婿為何要打自己的姑姑,老村長生前曾專門給他們交代過不讓白風嬌受外人欺負的,這外人自然包括白土山。他們正要去理論,而白土山卻一下子把白風嬌給抱住了,說道,“媳婦啊,你就別鬧了,就讓咱爹好好的入土吧!”白風嬌不在哭鬧,完全是那一巴掌起了作用,而這些話實際上是說給那些侄子們聽的。 這座墳也比別家的大,白土山還請人做了一個石碑立在墳頭,等這一切都做好的時候,下一個環節就是要燒紙,還要燒紙樓、紙搖錢樹、紙桌子、紙柜子、紙椅子,甚至還有紙做的電視、紙做的汽車,甚至是紙做的小人。這些紙品有自家買的,也有親戚送的。這些東西在這一刻都要燒掉,燒給剛入土的亡者。 夕陽正紅,在這座墳頭前,眾人的影子都被拉得很長。這些紙做的物件是給村長在另一個世界里享用的。那燃燒的灰燼直往上躥,飛得很高,飛得很遠,似乎能夠飛到天上去?;饎莺艽?,在熊熊燃燒,烤得人的臉發燙,有人還禁不住往后退了幾步。這時人們表情肅穆,卻都不能哭,面對這大火,面對這墳塋,要說一些祝福的話,這也是規矩。 …… 有的說,老哥啊,苦了一輩子了,這些東西在地下好好的用,不要舍不得。 有的說,爹,生前您不讓兒在村里管事,我聽你的?,F在您入土了,不管兒干了什么事你都要保佑著我。 有的說,不要舍不得吃舍不得穿,這些東西夠你在下面享用的了。 有的說,叔啊,您就安心的去吧。您以前給我說得那些事我都記著呢,不要記掛咱家。 …… 通過熊熊的火苗,看那墳塋,給人一種幽幽的感覺。似乎在地下躺進去的那個人真能聽見在地上人們的祝福。 忙了一天或是亂了一天的人們陸續走了。只留一座墳塋在這荒地里。 燒完了,地下是一片灰燼,風一吹便向四處飛散去。太陽已經落山,廣袤得田野變得幽靜起來。枝頭有一只烏鴉在怪叫,這里暫時是它的世界。 第七十一章 打更 1) 白老漢一個人在窯場這塊地薅完了草,望望天,時間尚早,看著老羊倌正在遠處的那個土坡上放羊,就想去找他嘮嗑。揀了一些新鮮的嫩草放到了籃筐里,好讓家里的那幾頭羊來吃。這塊地雖然不大,但有多日不曾修理了,竟裝了滿滿一籃筐。還剩下了許多,就全扔到了路上。 藍天、白云,天空中偶爾有鳥雀啁啾飛過。這片草地綠得青翠,遠望去一如這天空般洗練。 羊群在悠閑的吃草,老人在悠閑的抽煙。瞇著眼看著不遠處那條正在施工的公路,盡管近在咫尺,但是他們卻屬于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來了老羊倌身旁,白老漢放下了籃筐,嘆了口氣,似乎這段路讓他走得有些累了。老羊倌象是沒有意識到他的存在,依舊望著前面。 白老漢也不介意,兩手使勁在衣服上揩了揩,擦去了剛才薅草時留在手上的一些汁液和泥土,從腰間抽出了煙袋就要去裝煙葉,這時候一支香煙出現在他面前。 老羊倌嘀咕了一句,“現在都啥時候了,你還抽這個?” 白老漢呵呵笑著,接過了。 白老漢自己把煙給點了,吸了一口,說道,“咱村長是多好的一個人,怎么說沒就沒了?” 老羊倌道,“都說是讓一口氣給憋的,他本來就有——咋——氣喘?!?/br> “這個我也聽說了?!卑桌蠞h道,“建設給我說,村長是因為咱村開荒的事才憋氣的?!?/br> “記得當年大生產的時候,我也是剛進咱村,這些樹都是那時候他帶領大家一棵一棵的種下來的。夏天給它澆水,冬天又用草繩一棵一棵的箍了御寒。春天補種樹苗,就是秋天也沒有閑著,這些可都是他的心血哦?!?/br> “哎!”白老漢嘆了口氣說道,“在白家莊咱這些老頭子里面,我以為就他把人事給看透了,原來也不是?!?/br> “過一天,少兩晌,人這輩子就這么回事,糊里糊涂的過就行了,有什么看透不看透的,就是廟里的老和尚他要說把什么事都看透了,那也指定是騙人的?!?/br> “可這日子,我是越過越難受。還不如死了的好,卻又死不了?!卑桌蠞h嘆道,“老哥,你是不了解我心里的苦哇!” “好死不抵賴活著?!崩涎蛸恼f道,這時候有一只羊從正在吃草的羊群里走了出來,臥在了老羊倌的身旁,老羊倌用手輕輕的撫摩著它,那頭羊臥在地上很愜意的樣子。白老漢看了覺得很不自在。老羊倌繼續說道,“老漢啊,看得出來,苦了大半輩子了,你是想要找個伴?!?/br> 聽了這話,白老漢神情不定,猛的吸煙,極力掩飾著內心的恐慌,說道,“怎么會?咱都這一大把年紀了?!?/br> “生老病死、七情六欲,誰都逃不過這些東西。咱都一樣的人,我能看透你的心思?!崩涎蛸挠终f道,“你那天撞見了我的丑事沒有說出來,說實話,我打心眼里感激你??墒腔盍舜蟀胼呑?,馬上就要入土的人了,我連碰都沒有碰過女人……” 白老漢嘆道,“老哥哥,你今天是咋了,咋說出這樣的話來?” “我是知道你不會給我傳出去才給你說的,說出來心理就痛快多了,不說出來的話,心里就憋得難受?!崩涎蛸恼f道,“不怕你笑話,我這輩子就和畜生過了,從進白家莊第一天起就沒有人看得起我,我也不盼著他們能看得起,每個人都想在人跟前做出個人樣來,這有什么用呢,我不裝。到是你,若是實在撐不住就續個弦吧?!?/br> “哎!老哥——”白老漢嘆了口氣說道,“我要是死了,到了陰曹地府,就是那些小鬼們拉著我過刀山下油鍋,我也是不會喊一聲屈的?!?/br> “你肚子里有啥苦水,給我倒倒不行?”老羊倌說道。 “我——”白老漢欲言又止,那樣的事他怎么能說得出口。 “罷了,罷了。不想說就罷了?!崩涎蛸恼f道,“人來到這世上,就是要受苦遭罪的?!?/br> …… 不覺間夕陽西下,燦爛的晚霞染紅了半邊天空,大地之上,它是如此的瑰麗與神奇,仿佛是夢幻中的世界。除了這兩個是塵世里的濁物,其它的都能歸入這勝景。 羊群在悠閑吃草,兩個老人坐在這土坡上一聲連著一聲嘆息,一任那快要落山的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2) 晚上,彩虹從茅房里把尿盆端了出來,放到了屋角,轉身又要出去,白強問她,“尿盆都端來了,還出去干啥?” 彩虹說道,“外面起風了,怕是要下雨,我去把衣裳給收拾了?!?/br> 說著就走到了院子里,夜風呼呼的響,不覺間,天真的涼了,這些衣服在院子里的晾衣繩上掛著,因為風,它們在空中搖擺不定。彩虹一件一件的把它們給收拾了起來。在收拾這些衣服的時候,就覺著少了一件。不過,院子里暗看不清楚,以為是自己記錯了,想著回了屋再看看罷。 回到了屋,彩虹把剛收拾好的衣服放在床上,一件一件的翻看著。 白強有些納罕,說道,“虹,衣服都收拾好了,放在衣柜里就行了,還翻出來做啥?” 彩虹也不看白強,忙著自己的事情,只是說道,“我是覺著少了一件?!卑堰@些衣服都翻看完了,無奈的說道,“還真少了一件?!?/br> 白強從床上爬了過來,問道,“這衣服在咱家里晾著,咋會少!不見的是啥衣服?” 彩虹有些不好意思,說道,“是——是我的短褲?!?/br> 白強又坐了回來,說道,“可能是讓風給吹跑了吧,到了明天再找找看?!?/br> 彩虹把這些衣服放到柜子里也脫鞋上了床,剛鉆進被臥里,白強就圍了過來,彩虹微笑道,“你啊,整天介沒個夠!” 白強說道,“虹,你說別的人家是不是也象咱這樣?!?/br> 彩虹道,“那誰知道,咱又沒見過別家是怎樣的?!闭f著,彎身從床旁的桌子上拿起了毛線就要織?;剡^頭,看著在自己身下躺著的白強,可愛得象個孩子,說道,“管人家做什么,咱們自己過好就行了?!?/br> 白強把彩虹給抱住了,來回搖晃著,說道,“虹,咱好好說說話。過了十一點我就要起來打更去了?!?/br> 彩虹卻沒好氣的說道,“那你還不趕緊睡?”又說,“天冷了,我不給你打完毛衣,你穿啥?” 白強說道,“去年穿啥,今年就還穿啥?!?/br> “那哪成?”彩虹說道,“你現在是有媳婦的人了,能和村里的那些愣頭青一樣?穿得不象個樣兒的話,人家不會說你,而是會說我這媳婦不中用的。開完了荒,緊接著就是秋收,還不趁著現在趕幾針?!?/br> 看媳婦不依,白強又搖著彩虹說道,“虹,我的好媳婦,你就依了我吧,就幾分鐘的事?!?/br> 彩虹聽了白強的哀求,差點要笑出聲來,卻依舊鐵石心腸,說道,“不行,等我打完了這個袖口再說?!?/br> “那,虹,我給你講個段子吧?”白強說道。 彩虹道,“你的那些葷段子我都聽了十回八回了,你要是沒有重樣的就說給我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