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忍耐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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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宏留下定金就先走了,周老從后面出來,抱住一卷淺灰的布料,疑惑地推一把眼鏡:“溫先生走了?” 珺艾弓在臺面上,拿筆在草紙上記錄數字,心神全部在,一連地寫了好幾行好幾排,老爺子跟她說話,她也是很遲鈍地反應過來:“什么?哦,走了呢?!?/br> 仿佛不太確定,抬頭又朝簾子那邊看去,一道似是而非的虛影從那里過,正是溫宏撩簾低頭離開的動作。 那影子一晃就沒了,于是她肯定地點點頭:“走了?!?/br> 老周搖著頭,把布料抱了過來:“還沒給他看呢,先生是說下次再來么?” 溫宏到底有沒有說話,說了什么,珺艾總是拿不定,于是只能敷衍地點頭,看那定金已經壓在銅尺下面,想必是一定要做一套衣服的。 溫宏要做什么款式在她回來前已經大體跟老周講過,老周做起事相當認真,沉浸在嚴苛的工序中,每當這時珺艾也是一樣,她無比的喜歡這樣氛圍。那種安寧地沉浸在自己的手藝中,世界的一切外在都沒關系,哪怕一顆炮彈突然地炸下來,他們的手還在裁布刀上,在縫紉機上,在精挑細選的金線上。何其又不是一種幸福。其他的幸福都難以追求時,這種幸福便成倍的貴重起來。這種貴重都是老周給她的。再一抬眼,老周花白的長胡子一撮地吊下來,下巴收得很緊,眼睛也瞇了起來,珺艾連忙過去給他捏肩膀,問哪里不舒服了? 這時又想起自己買的艾灸,非要拉著老周去后面的木板上上躺好。老人家是很有自尊的,就算是已經認了孫女共同生活,但是該注意的細節他全都注意,從不袒露什么。當珺艾折騰著讓他小半個干癟下去的肚皮露出來時,他也不掙扎了,也許再掙扎,也掙扎不過半條腿埋進黃土的事實。 艾灸這頭點燃,冒出一叢叢的白煙,跟巫術和古典典籍的玄秘法令似的,在肚子眼上盤橫。熱源要依依的貼近關節和xue位,珺艾頭一次做,位置不對還要老周來講。 他的聲音是蒼老的、溫和的、溫馴的,人走了一輩子快要抵達終點時,兒子先去,身后并無子息,要靠一位半途中認的親人。屋內漸漸沒了講話聲,老周眼角也許有濕潤,珺艾看不見也不去看,有些人的眼淚不能看。她埋著頭,總覺得或許有人,以后老了也會像老周一樣,給人留下來的一定是眷念和尊重。到底是誰呢,茫茫然的一片空。 “你該找個丈夫?!?/br> 老周恢復了日常的語氣,是一副寬容的寵愛。 珺艾撅撅嘴:“比起丈夫,我更想跟您多學點東西?!?/br> 老周躺了片刻起來,拿起床頭的旱煙煙斗,他抽得少,也是為了省錢。人省了一輩子,早就慣了。 “有丈夫才能有孩子,小愛,你是很喜歡孩子的,自己生一個不好?” 當然好,非常好,怎么會不好。但到底都是空想罷了。 “你還年輕,有大把的路要走,還有前途,不該老是悶在屋里。人也不可能靠技藝這種東西寄托余生,你該找點其他的?!?/br> 老周捋了一把胡須,開始充當媒婆的角色:“我看那位伍先生人還不錯....” 先前在蘇南條件還算不錯的時候,都沒考慮伍正德,這時淪落成靠手藝活謀生的底層,還能怎么考慮?曾經她也是很有勇氣的,不顧后果地可以去闖去碰,現在不太行了,人累了,滿頭的膿包,但凡有點障礙,就要把腦袋縮回來,待在自己的安全世界。更何況她對他本來就沒什么想法呢。 然而老周的話不是一點用都沒有。她生了一點別的雀躍又復雜的期望,人還是塵世里的那個人,無論如何都會生出期盼來,幾天的夢境里,是還在溫家時,大哥夜里坐在客堂的紅木椅子上,跟溫父長談市場和生意。那時他是那么的年輕,二十出頭已經有了穩妥的氣派,珺艾踢踢踏踏地從外面回家,個子還沒長全,對一切玩樂都處于好奇的階段。進門一見大哥就把腦袋縮起來,溫父還寵著她,避免她被訓誡得太慘,率先開口給了臺階下,讓她下次就算不回家吃飯也要提前打個電話。 她躲在溫父的背后,躲在那種慈父假象的身后,大哥的視線漫漫地掃過來,她是很緊張的。也是劇烈矛盾的。既希望他能看見她罵她兩句也好,又怕他當真出口說她不好。 在那時,她就已經開始向往他只是自己也不清楚,他是那么優秀那么好,希望她往正道走。 即使后來證實并無血緣,但是對他的孺慕之情怎么可能不在? 如果...沒有后面那段,她在夢里把兩人后面那段軌跡給剪切掉,如若幡然醒悟時還有個大哥,有一份貨真價實的依戀,缺失的洞口在那時就被嚴密地堵上了,人生是否完全不一樣。 人生沒有如果,可是伍先生還來找她,要請她去假日渡輪上玩兩天。 珺艾只說暈船,推辭開。伍正德算好她在這部分會拒絕,于是再提出用個下午茶時,珺艾總不好連續拒絕人兩次。 這次單獨會面,伍先生到底還要打聽她為什么要離開蘇南,這不怪他,如果一個人非要接近另外一個人,能夠找到癥結是最好的辦法?,B艾坦坦蕩蕩地,聳聳肩歪一下腦袋,神似森林樹杈里伸出一只長得靈氣又漂亮的鹿腦袋。 “生意不好做呀,特別是大轟炸之后,簡直做不下去了?!?/br> 正德是聽了些風聲的,講她貌似通日,后來潛逃了。但是細細的覷她的面色,根本看不出來,是真看不出來。如果有人做戲能夠做到這份程度,辦什么能不成功?他相信其中必定有隱情,可是她連猶豫的表情都沒有,似乎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這次碰面的第二天,老周記里的電話便響了起來,珺艾自己接的,是一位管家通知她過去府上,說是尺寸要再做兩套冬裝。 那管家自報家門是溫家花園。 深秋的下午是一片粘稠冰涼的陰沉,遠遠的聯排獨棟的花園洋房亮著玻璃球似的彩燈,像是在招待一群貴客。只是她從黃包車上下來,被管家迎著進了門,才知道那些是假象。一樓的燈都亮著,璀璨的吊頂水晶燈,這種奢華的美麗已經相距她很遠。 柜子上擺著幾幅相框,其中有個女人雙手搭在溫宏輪椅上的身影。 這就是馮二了??吹剿B艾才意識到過來有些不合適,沒有哪個女主人會歡迎其他女人上門為丈夫服務。 管家還算客氣,立在旁邊等了等,跟她介紹了照片上其他的有分量的幾個人,右手一攤:“先生還在等,您先上去吧?!?/br> 空曠的別墅里回蕩著兩人先后的腳步聲,到了二樓,愈發肯定這棟房子太空太蕭索,走廊燈也是不太亮,像是隨時要走進陰影里。 一套空曠碩大的會客室起居室,一排的大窗戶連在一起,一層又一層印度綢的銀灰泛光的窗簾,給人一種壯闊的低奢感。 溫宏套著白浴袍坐在獨人沙發椅上,不知怎地,光是掃過那套浴袍連他的臉都沒看清楚,珺艾已經想倒退著出去了。 管家卻問她要喝點什么,問完出去順便還帶上了門。 天是將黑未黑,捉摸不定的昏暗顏色,屋內的主人卻早早地開始飲酒。房內太靜,她都可以聽見酒液滾過喉嚨的吞咽聲。 珺艾靠門邊站著,一動不動站到雙腳發麻,就等著管家進來打破僵局,管家是一去不復返,奇了怪了。 也不知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叫一句溫先生。溫宏大腿上擱著厚厚的文件,一頁頁地快速瀏覽,偶爾行云流水地簽下一行字,再搭配著喝口威士忌。就是不理她。完全的不理,絲毫的反應都沒有。 她想走了:“抱歉,可能我來得不是時候,您...我改天再來?!?/br> 剛剛要發出轉身的動作,腳腕才動一下,鋼筆從男人手里無端端地,極富沖勁和暴力地甩到地上。這突兀的一下子,珺艾跟著抖了抖。 溫宏重重地合攏文件,丟到大理石的茶幾上,胸口微微起伏著仿佛忍耐了許久,終于抬頭:“你,過來?!?/br> 珺艾動作慢了點,在他眼里估計就是磨蹭,他猛地站起來,氣息低而粗,表情已經處于瀕危處:“非要我說第二遍?” 她趕緊小跑著過去了,溫宏是有心臟病的,不太能受刺激。短短的二十來米,她也想通了,她欠他那么多,屈就些哄著人又有什么不該?如果能夠解開兩人的仇怨和心結,做牛做馬又有什么不可? “你...別生氣啊,我只是..剛才腿有點麻?!?/br> 溫宏深吸一口氣,盯她一眼,這才緩緩坐下來。 他勾著身子要去拿茶幾上的藥瓶,珺艾幫他取了,上面的英文字也不認識,想必是很貴的藥,問他吃幾顆。溫宏比了個數字,除了這瓶還有第二瓶,第叁瓶,攏在手里是一大把的藥丸,配著洋酒一口吞了下去。 ———————— 粗長一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