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倫敦.最大的諷刺
吉娜的彌撒當天,盛大而莊重。 即便是夏季,倫敦的陽光還是給得吝嗇。 當地的朋友卻都說,沒有下雨已經很完美了。 兩匹雪色高大的純種白馬在前拉車,后面是吉娜的靈柩,由車邊的兩位黑衣騎士騎著馬守護在旁。 教授蜚聲國際,著作頗多,又是受過女皇授勛的人物。今天的彌撒不但政府派了高層到場,皇室也到了好幾位。 數百年歷史的大教堂莊嚴肅穆。 光線透過彩繪的玻璃透入教堂內,發出圣潔的光芒。內部到處都是純白的馬蹄蘭和白菊,還有巨幅的英國國旗。 參與彌撒的人全都通過層層安檢,身著黑色正裝,神情肅穆。 當所有人都到了場,大神父在最前面的神臺上開始唱誦圣經的詩句。 安子兮和喬治教授都被安排到了比較靠后的位置——畢竟今日顯赫的人物和領導太多,能被邀進場已經是莫大的榮譽。 女人同眾人一起默哀,心中戚戚,又悲又痛。 當Emily作為吉娜的女兒上臺懷緬說話時,安子兮也想起了不久前的種種。 那些溫暖的、愉悅的、能讓她一天勞累后會心一笑的時刻,都將埋藏到昨日。 實在忍不住,她猛地低下了頭,自己跟自己哽了許久,壓制許久的眼淚還是不聽話的滑了下來。 安子兮連忙抬手,輕輕擦拭眼角——西方文化里,彌撒沒有哭喪的習俗。 站在她左側的喬治教授臉色也不是很好,平日里神采奕奕的眼里如今暗淡無光。他見自己年輕的學生難受得默默流著淚,濃長的睫毛上掛著幾顆淚珠,也是長長地嘆氣。 等Emily講完話,和下一個人交接的間隙時,師生兩人都抬著頭,看著遠遠的前方的神臺—— 純白巨大的十字架下,擺放的吉娜的靈柩,神父和唱詩班的教會人員正站在臺上的一側,白色的蠟燭點著星星點點的燭火。 “安,你看,人死后最大的諷刺莫過于此——你的身體和你的意志將不再在你的掌控,無論是星斗小民還是時代巨人,都將在這一刻恢復到零點?!眴讨瓮胺?,生硬極低地說著,不知道是向她發出感慨還是只是想和自己對話。 “你的吉娜教授,幾十年如一日地將自己的所有奉獻給科學。她邏輯清晰,思維開闊,追尋心目中最崇高的真理。一切,都是為了科學?!?/br> “誰能想到她去世之后,會要被人用圣經唱詠,放在代表神學的耶穌基督之下、親友們胸前劃著十字架時離開最后的人世?” 同樣望著前方的安子兮越聽眼睛睜得越大,最后滿眼震驚,為的是自己導師在這樣正式的場合里離經叛道的話語。 更為的是他口中所說的事實。 原來一直充斥于心頭的怪異由此而來。 科學和神學的對抗,或融合,已無人得知最后的答案。 在悲痛中若不能哭泣,那么就只能微笑。 “如果我也有那么一天,”老喬治教授臉上帶了一絲笑意,眼角的深邃的紋路讓他這一刻看起來親切得像自己的爺爺,“安,我生命的最后句點可不能像吉娜這樣被壓在十字架。嗯,我由微粒組成,應該撒于天地,歸于無盡的宇宙中去?!?/br> “請您不要亂開玩笑了,小心我告到您的夫人那兒去?!卑沧淤庖餐胺?,笑中帶淚。 前方——前方是有著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分界著21世紀都無法改變的沉珂的社會階層等級。 皇室的貴族在前方,政府的重員在前方。 商賈大鱷也在前方。 ——梁易在哪里? 必定是屬于前方的某處。 那處身影卓卓,遠遠的望去,就算看見了他,只有一個模糊的輪廓。 明明在同一場合,卻沒有來由地感受到了對方強烈的高高在上。 安子兮已經聽不進任何詩頌。 她直直地一眨不眨地望著前方,許久。 明亮的、溫暖的、圣潔的,昏沉的、冰冷的、邪惡的,一切都在翻攪渾濁。 直到眼睛干澀地泛著疼,又有濕潤的淚要涌出來, 她才垂下眼眸,沉默無語。 吉娜的離世,讓她突然意識到了自己某種不愿承認的感情,正在掙扎間漸漸失控。 她滿心驚懼,卻抵不住稀缺獨特的溫暖,想要向其靠近。 兩個被堅硬外殼重重包圍起來的心在相遇的那一刻,便被撞出了裂縫。 越是向對方靠近,裂痕被壓得越寬越深,慢慢地透出了柔軟溫熱的內里。 到底能不能擁抱在一起? 彼此都可能會被對方外殼的硬刺刺傷。 這樣,頭破血流之后,還要抱在一起嗎? 教堂的外面最后的一點陽光都被擋在了重重迭迭的厚重烏云之下。 整個天空低得壓頂,讓人喘不過氣來。 天籟般的傳統管風琴聲最后一個音節落下時, 淅淅瀝瀝地雨終于也跟著落了下來。 免*費*首*發:?σ???e. ?om| w?o1 8.ν?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