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先生[娛樂圈]_分節閱讀_169
衛余說要拍這部電影,就要用盡手上的一切資源去開路。 他甚至沒有和顧陽打招呼,就再次打包行李,跑去了那個危險的國家,收集素材。 這個一貫不怎么認真的導演一旦認真起來,那是很嚇人的,他就是拿自己有的一切堵上了,就是要去拼一拼試試看,至于其他人的看法?不在乎謝謝。老子要搞杰作,老子要燃燒自我,聽懂了沒有?一切擋路的,殺無赦。 許空在知道顧陽準備接的電影的類型之后,神情也是一言難盡,他警告這位手下的藝人:“你有點分寸,看衛老幺這架勢,是要玩命,你不要跟著他胡鬧啊?!?/br> 顧陽對他吐了吐舌頭,沒說話,許空也是沒詞了,自從這個演員在國內憑借一部電影屠殺了十三座獎杯之后,他的地位已經不是其他人可以撼動得了的了,就連他這個經紀人,也難以左右他的思想,只能隨著他把握大方向,適當地給他一些建議?,F在這個情況,他只能琢磨一下,看怎么和楚今夜打個預防針,那是為數不多的能讓顧陽好好聽話的人了。 這部電影,還是老樣子,先要演員自己去琢磨,去判定思維,角色的方向,顧陽需要做很多的準備,因為這對于他自己來說,也是全新的事,他又一次,要和自己對話。 而顧陽,正需要這樣做。因為他,有一些疑惑,出現在人生的路上。 其實按年紀來說,這個青年還應該是個初出茅廬的社會人,剛剛開始工作沒多久的學生,可是事實上,自從他邁入娛樂圈這個名利場,或者更早,遇到楚今夜的那一刻起,他就和周圍人過上了不一樣的生活,他的悲傷和痛苦,注定是沒有人能夠深刻地了解了,就像是大多數人難以理解為什么有的光鮮亮麗的大明星會得抑郁癥,在他們看來,抑郁癥,純粹就是錢多了閑出來的富貴病——我們那一代,哪里講究這個哦!人們都會這樣說。 可是顧陽的遭遇,是一般的演員都沒有辦法解答的,他成名的太早,和角色一度無法分離,到了他這個年紀,看盡了世間的繁華,是會產生一些迷茫,一些困惑,那些事,是別人無法為他處理好的,他只有自己,才能告訴自己答案。 《mama的閣樓》是發生在戰區的故事,但是它的主線,絕對不是在描寫戰區的戰爭背景,而是通過少年維爾和母親幻象的對話,側面地描寫出戰亂的殘酷?,F實和幻象交織,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也是沒人說得清楚。 在衛余的設定之中,維爾的人設非常模糊,他的母親反而比他更加清晰一些,那是個年輕的少女,從懵懂的孩童,到成長為一個女人,都是在戰亂之中度過,她短暫的一生,就是一個戰爭之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的故事,如凋零的花一樣,平淡而壯麗。她的孩子透過她,看到了那個時代,和這個時代的縮影。 戰爭是一項無法被抑制的活動,只要有利益的沖突,只要有足夠的渴望,就會有人拿起武器,互相殘殺,至于這樣的惡果會給無辜的人帶來怎樣的沖擊,倒不是很重要的了。這部電影,就像是一把劍,能把青年現在產生的困惑,都一一消除掉,所以,他也要用十二分的力氣,去面對這部電影。 首先,顧陽看了一些關于戰爭的紀錄片,直播,和一些寫實的照片。他特地去找了宋京,這個從那個年代活下來的老人,向他請教了一些事情,最后,他才開始自己的分析。 維爾,和他的母親,這兩個角色之間的關系,是非常玄妙的?;蛘哒f,孩子和母親之間的關系,本來就是玄妙的。 按照衛余的想法,這兩個角色,都可以由顧陽本人來扮演,他成功出演過莎樂美,知道以男子之身如何演出女態,需要他是男人,他就能是男人,需要他是女人,他亦可以扮演女人,這部戲,本來就是他的獨角戲。 而顧陽接受了這個挑戰,這意味著,他做人物分析的時候,要同時處理兩個角色,將他們的相同點和不同點,之間的聯系,都分析的一清二楚,這是一項難度很高的工作,卻也適合想要挑戰極限的他。一個演員,扮演自己和自己的母親,聽上去不可思議,卻是這個職業最有魅力的地方所在。他們有一千張面具,隨時可以改變自己的身份。 戰爭時期,會有母子相殘的事,會有父女相殺的事,這都屢見不鮮,可是衛余想要的,明顯不是這樣,維爾和他母親的關系,可能較現實正常的母子還要更加親密一些,因為他們是心靈之友 ,無話不說。維爾從小到大都沒有見過這個賦予了他生命的女人,以至于他在遇到那道幻影時,不由激動萬分,明知是海市蜃樓,也要跳進去。 他對母親,是懷著一個孩子最虔誠的渴望和愛的,這一點,顧陽體會過。 因為大量的分析,使得當天夜里,青年夢到了他的母親。 顧陽的過往,并不是什么秘密,也不存在什么不好意思說的事。不過很多人,包括楚今夜在內,都以為,給他留下的傷害和印象最深的,是他流離失所,寄人籬下的那段歲月,沒有什么美好的回憶,以至于都對他的過去都閉口不談。其實,顧陽也是有著很值得回憶的過去的。 他見到了他的母親,mama。 他的mama,是個很溫柔的女人,非常的賢良,沒有什么大的主見,但是很好,對什么都很好。她潛移默化地教給顧陽了好多事,為人處事上的,道德心性上的,她就是那種柔弱而善良,天真又單純的女性。 顧陽不是很確定,自己到底是受了誰的影響比較大,因為他有時候會覺得,自己的性格有一些冷淡和奇怪,他不愛和別人特別親近,就是來也好,去也罷,并不能在他的心里留下多少深刻的印象,這和他的mama截然不同,在他爸爸離開以后,這個女人就被擊垮了。 當時顧陽還非常的小,卻已經能理解,離開,是個什么概念了。雖然爸爸在的時候,也很少和他們相處,也很少出現在這個家里,可是,當那個男人拉開門,對著外面,頭也不回地走出去的時候,顧陽就覺得,連陽光都是冷的。 有什么東西,在那一刻被斬斷了。 Z國的家庭生活,很讓外國詬病的一點在于,他們總是提倡喪偶式育兒,好像一個孩子從出生到長大,都是由家里的母親全權負責,丈夫只需要按時交納工資就是好男人,愿意做一些家務就是百年難得一見。有的甚至連錢也不出,所有的責任都壓在女人的肩頭,而更加奇特的是,哪怕是離婚,明知道會活得很艱難,女人也是不愿意放棄孩子的撫養權的。為什么,因為那是她們十月懷胎生下的骨rou,她們對孩子,是有著真正的,愿意犧牲奉獻的愛的(大多數情況)。而顧陽的家庭,也是這種情況,所以有句話叫,寧可跟著討飯的娘,也不跟著當官的爹。 因為前者怎么也不會少你一口飯吃,后者就是坐擁天下,也不一定在意你的死活。 年輕的mama長得很好看,也很溫柔,是在相親市場上會很受歡迎的類型,可是她為了不委屈顧陽這個拖油瓶,一直沒有改嫁,就是一個人,默默地撐起了這個家,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給自己的孩子最好的。她身上的奶香氣,白色的長裙子,到現在都還留在少年的記憶里。 似乎很遠,又似乎很近。 在他平時仔細地回想童年時,回想不起來什么,只記得分離的疼痛和絕望,可當他抵不過沉沉睡意,進入夢鄉的時候,他竟然出乎意料地夢見了mama,夢見了過往。 他夢見,他很小很小的時候,他站在廚房,mama在洗手臺那里切菜,女人的頭發長長的,身上香香的,很瘦,很白。孩子去玩鬧地扯她的裙角,她都會溫柔地摸他的頭,叫他不要打擾她,菜很快就好了。當時廚房里的通風條件不好,油煙味很濃,她說著話,就會咳嗽起來,甚至會嗆出眼淚。 她和他長得非常像,人人都說,他們是母子,他是那樣愛她,他覺得,自己有一條繩子,從肚臍開始,就被她握在手中。他從來沒有想象過,他會失去她。 在那個夢里,顧陽又變回了很小很小的孩子,站在女人的裙擺旁邊。他久違地感受到了一種夢幻而幸福的感受,像是被水包裹著一樣暖洋洋。他望著女人柔美的下顎,真希望,時間就定在這一刻就好了。 然后夢境開始變了,變成了那一天,那個下午,他聽到了一個不詳的聲音從廚房傳過來,他沖過去,看得她倒在地上,像個天使一樣,烏黑的長發散落,雪白的裙擺張開,像是睡著了一樣。他那個時候知道,她得了一種很嚴重的病,是‘癌癥’,有很多不好的東西,寄生在她的身體里,血rou中,拼命地撕咬她,想要奪走她的生命力,她在和他們努力的拔河,可最后還是輸了。 她的身體,就那么一點點的憔悴下去,像是干癟了的豌豆,有了很多難看的痕跡,那是一個人的生命走到末路時,必然的樣子,她的眼睛會凸起,聲音會變得沙啞難聽,那一頭烏黑秀麗的長發,也會慢慢掉落一地。 不知道為什么,顧陽在夢境里,很清晰地回想了起來,有一天,他靠在她的床邊,聞著醫院里令人不安的消毒水味道,聽著那儀器發出的滴滴作響的聲音,他忽然就,忽然就開口問了那個他以為一直不會問的問題。 “mama?!?/br> “怎么了?” “你有怨恨過爸爸嗎?” 那樣直接而尖銳的問題,是不該出自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少年口中的,可是顧陽就這樣問了,就這樣疑惑了,他還記得,女人當時微微失神了一下,然后那張因為病痛而憔悴的臉上,又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沒有?!?/br> “為什么呢?他對你很不好?!?/br> 說起來也是奇怪,當時他說話那樣尖銳,到底是想要證明什么呢?那畢竟也是他的父親,他的身體里還流著對方的血液,說不定那種奇怪的涼薄的源頭,就是從那里而來。 女人看了看他,用另外一只沒有打點滴的手,吃力地摸了摸他的頭,蒼白的手上的血管,已經凸顯的非常明顯了。 她微笑著說:“因為我……有了你啊?!?/br> 現在回憶起來,顧陽依然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那一刻的怒意和生氣,他明明是個小孩子,卻感到了怒火的燃起,不僅僅是針對于那個不負責任的男人的,更加是對他自己的,對自己無能為力的痛恨和反感。 他離開了這個場景,那些他以為已經忘記的事,其實并沒有遺失過。 顧陽又變回了一個少年。 他站在雪白的病房的雪白的床頭,看著她,帶著氧氣罩,一點點停止了呼吸。 不知道為什么,那個時候,他一滴眼淚都沒有流,心里有個聲音,格外平靜地宣布,mama死了。 這,就是死亡。 那種清晰的,容不得錯認的,古怪而透明的感覺,包裹了他,他在非常小的年紀,就意識到,他失去了一個重要的人,她前天還能和他說笑,今天就安靜地閉上眼睛,消失在了世界上,再也不會有人溫柔地擁抱他,用好聽的聲音喊他寶寶,再也不會有人無私地愛著他,將他的生命更放在自己的生命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