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不可及_分節閱讀_57
秦楚本就剛做完脾臟摘除手術, 再加上先前幾天不規律的飲食和情緒激動, 胃底靜脈曲張破裂才導致了嘔血的癥狀。醫護顯然十分擔心脾動脈結扎處會被血流沖破,在急救后幾乎是下了最后通牒,病人必須要安靜休息, 保持情緒穩定。 他再一次醒來時,已經是三天后。 大概是來自顧安澤的力量, 秦楚恢復的速度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車禍中挫傷的軟組織僅僅三天就消了一半, 原本無法進食的身體如今也可以慢慢的食用一些流食。他并沒有要求提前出院或是拒絕治療,而是每日沉默的捧著顧安澤的骨灰盒,靜靜的發呆。 他以為他記得安澤的面容的,但閉上眼, 卻沒有辦法描繪出對方的面容,只能不斷的看著骨灰盒上小小的照片,試圖深深的銘記。過往的記憶曾經是鮮明的,現在卻像是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就算他再怎么努力的去回憶,也是剩下對方蒼白孤寂的背影。 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了。 連做夢夢到安澤都成為一種奢侈,他努力的想要在夢中與對方相見,但大抵安澤也是恨他的,怎么都不肯進入夢中。他甚至都無法夢到那些令他悔恨痛苦的回憶,唯有一夜又一夜的失眠與孤苦寂寥。 不知不覺,也已經到了正月。 其他人家都熱熱鬧鬧的新年對于秦楚來說卻沒了任何意義,更何況他身處醫院。窗外隱約可以聽見鞭炮的聲音,護士還特意買了些對聯福字裝點,但醫院里仍舊是一片冷清,怎么都無法掩蓋四周的nongnong涼意。 這還是第一次,他不曾回去秦家。 他忽的想起了當初帶著顧安澤回去過年的事情。 雖然在他二十歲時,就已經和父母分開居住,但每到過年,還是必須帶著顧安澤回去的。在父母眼中,盡管他和安澤已經是一對伴侶,但畢竟沒有孩子,算不上一個完整的家庭。更何況他也不曾搬去別的城市,過年時候聚在一起,也好熱鬧一些。 大抵是他平日對安澤總是欺負的太過,而唯有去見父母的時候,才會假裝著對他好一些。因此,對于這個節日,顧安澤總是有著莫名的期待。在離正月還有十幾天的時候,他就會開始忙碌的準備需要帶去秦家的年貨,態度鄭重而又喜悅。 但那時的秦楚怎么可能看得上顧安澤親手腌制的魚rou或者是晾曬的干筍香菇呢?盡管對方親手做的總是要比外面餐廳的美味一些,但那終究只是些普通的年貨罷了,于是也基本不曾關心過,幾乎的懶得去理會在家里忙來忙去的人。但與他的態度相反,秦楚的父母到格外喜歡這些,每每收到這樣的禮物都要夸獎顧安澤一番。 秦楚心中雖然不屑,但在父母面前,還是佯裝和對方親密,也會隨意的夸獎兩句。安澤應當是知道他敷衍的態度的,但每到這種時候,還是會微紅一下耳根,連笑容都羞赧許多。 好像只要有一群長輩聚在一起,顧安澤就會成為人人夸贊的對象。秦楚臉上跟著露出引以為傲的神情,但心里卻十分不滿他人對顧安澤的夸獎。明明是那樣惹他生氣的人,憑什么每次回家,就會故意裝作賢惠乖巧的樣子? 他心里充滿惡意,于是顧安澤努力討他歡心的行為也成了心機深沉。頭兩年在一起的時候,他還懶得去理會對方,每到晚上回了臥室,便會立即拉下臉來,好讓對方識趣一些。顧安澤果然也會訥訥的說不出話來,自覺的拿著被子睡在了床的角落。 但后來,便不是這樣了。 他那時應當是喜歡上了安澤,否則怎么會那般沉迷于和對方的肢體交纏?他可以隨意的找人來解決問題,但實際上在許子墨走后,他確實只和顧安澤一人發生了關系?,F在再去回想當初那些可笑的想法,秦楚的心都在微微發顫,像是被一點一點的用針挑開最深的傷口,露出鮮血淋漓的皮rou。 他明明不是那樣愚笨的人,但面對顧安澤的時候,卻總是表現的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一次又一次的傷害著對方。如今的自己都根本不明白為什么當初會犯下那樣的錯,他也曾幻想著過去只是一場夢罷了,他的安澤還會在家里等著自己,但等從幻想中醒來時,陪伴他的卻只剩下這一盒冰冷的骨灰罷了。 他會故意折騰安澤。 明知道第二天他要早起和自己去拜年,前一夜卻故意在床上欺負對方,一直到顧安澤承受不住,不斷的抽泣哀求時才勉強結束。他怎么可能溫柔呢?第二天,被使用過度的地方腫脹的極為厲害,他連走路都有些勉強,早飯也根本吃不下幾口,出門之前更是要在衛生間里呆上很久。 秦楚全都看在眼里,如果他會心疼,也不至于一夜不休的欺負對方。顧安澤怎么可能拒絕他?就算一點快意也感覺不到,疼的渾身冒冷汗,也仍會乖乖的在床上躺下仍他動作。 要拜年的幾天,身體再不舒服,他也總是強撐著應付下來。等到回了秦楚和自己的家,他才會渾身發熱的躺在床上。醫院的假期比國家規定的還要少些,他最多在家里休息一天,第二天就又必須上班去了。那副樣子連秦楚都看的糟心,但他又不去請病假,吃了點退燒藥便繼續工作了。 從頭至尾,秦楚都不曾主動給予什么。 他甚至不會為顧安澤清理身體,更何況說去藥店給他買藥呢?他總以為顧安澤自己是醫生,就算再怎么折騰,也一定不用過多cao心,過個幾天對方又能在自己面前到處亂晃了。 他怎么會狠的下心啊…… 思緒不過一瞬罷了,再回過神來的時候,臉上已經布滿了冰涼的淚水,連顧安澤的骨灰盒都被滴濕了。他著急的去擦,等到那骨灰盒干凈的看不出一點痕跡時,才松了一口氣,掀開被子放在了懷里,用體溫去溫暖對方。 安澤,你還陪著我,對嗎 他以為自己是夢不到顧安澤了,但在當天夜里,卻又一次回到了過去。仍是他們曾經的家,連家具都不曾改變,只是安澤卻獨自站在那里,手腕上還帶著深刻的刀痕,沉默的站在他的面前。 秦楚不斷的哭喊,不斷的乞求對方的原諒,顧安澤卻依舊沒有開口說任何一句話,只是表情木然的站在那里。他的身后還站著父母爺爺,但卻看不清面容。 等到秦楚從夢中醒來時,枕頭已經被濡濕了一片。 顧安澤的骨灰盒就被他放在了床邊,他粗喘著氣打開了燈,把骨灰盒緊緊的抱在懷中,情緒才勉強的平靜了下來。 兩個月后,他被批準出院。一般被摘除脾臟的病人都需要休養半年,但他卻恢復的格外快些,令經驗豐富的老醫生都不禁嘖嘖稱奇。當時闖進ICU病房的球球并沒有死亡,它只是被注射了高濃度的麻醉劑,在昏迷了一天一夜后,又恢復成了當初那只天真可愛的薩摩耶,委屈巴巴的被寄養在了寵物店。 秦楚出院的當天就去寵物店把球球領了出來。 在見到熟悉的人時,球球幾乎是立即跳了起來,都顧不得曾經對秦楚的畏懼了。但它似乎又在尋找著什么,不斷的在四周打轉張望。 它是在找顧安澤。 秦楚幾乎是立即就知道了原因,當即也心中一酸,強忍著澀意將球球帶回了家中。球球還以為顧安澤只是沒來接他,興沖沖的往家里跑,看到熟悉的裝潢,更是激動的到處蹦跳。 只是換個鞋的時間,它就已經把所有房間都竄了一遍,像是在和顧安澤玩躲貓貓的游戲一樣,一邊跑一邊“汪汪”亂嚎。但跑了一圈,沒看到主人的身影后,它就有些狐疑起來,連腳步都慢了許多。 它以為顧安澤是藏在了一個它注意不到的地方,于是又仔仔細細的找了一遍,連柜子門都要扯開看看。秦楚苦澀的跟隨在它的身后,心底一片酸楚。 安澤,如果你還在這里……出來吧。 不要躲我,我真的很想很想你…… 他也奢望著球球能夠找到顧安澤的身影,但當初對方也是一點一點消失在他面前的,怎么可能再一次出現呢?球球在屋里找了半天,連床底都強行鉆了個腦袋進去。它以為顧安澤藏在床底下,于是不斷的要把自己肥嘟嘟的身體往里擠,真的擠不進去的時候,再用爪子去撈。 還是沒有找到。 再怎么充滿希望,在左左右右尋找了四五次之后,球球還是隱約意識到了什么。像是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一樣,它呆愣的站在客廳,迷茫的看了看四周。 原本吵鬧的它也不再發出聲音了,就愣愣的站在原地,隨后慢吞吞的走到了秦楚面前,淚眼巴巴的看著對方,像是在詢問主人的去向一樣。饒是一條狗都有這樣深沉的感情,秦楚不禁淚從中來,哽咽著把球球抱在了懷里。 “抱歉,他不在了……他不在了……” 球球應當是聽不懂的,但他似乎很不開心,掙脫了秦楚的懷抱后就獨自躺在了窩里,把自己卷縮成一個球,表情也有些難過的樣子。秦楚撫著眸低啞的嘆息了一身,慢慢的蹲在了地上。 他的安澤……再也回不來了。 第四十九章(結尾小修) 原本總是會令它很激動的rou條都失去了原有的誘惑, 球球委屈巴巴的窩在墊子上, 只勉強吃了幾口狗糧就跑去了臥室。臥室的窗邊有一個飄窗,它可以站在飄窗上透過窗戶朝外看。秦楚不過是去把碗洗了,球球就已經嗚嗚著趴在臥室了。 它似乎是想等顧安澤回來, 小小的眼睛也不斷張望,看見人影便會激動的嚎叫幾聲, 但在發覺那并不是顧安澤后, 又難過的爬了下來,整個身體都蜷縮在一起。 大概狗的嗅覺總是很靈敏的,樓道里有鄰居上樓時,球球都會“汪汪”的沖過去, 拽著秦楚的褲腿要他開門。但還不待秦楚走到玄關,它便發覺那并不是記憶里主人的氣息,又失望的站在了原地,垂著尾巴迷茫而失落的看向秦楚。 它似乎在問為什么顧安澤還不回來,那思念又難過的表情實在是令秦楚心中酸澀。他把顧安澤的骨灰盒從桌上抱起,在球球面前蹲下了身。早被幾千度的火焰燒成灰燼的身體如何嗅的出原本的氣息呢?但球球還是湊上前去聳了聳鼻子。它似乎是看到了那個小小的照片,黑溜溜的眼睛眨了眨,隨后有些疑惑的“嗚”了一聲。 為什么主人會變得這么??? 它又伸出舌頭舔了舔,但顧安澤卻沒有像先前一樣溫柔的撫摸擁抱它。它似乎是著急了,嗚嗚著不斷打起轉來,甚至躺在地上露出了自己毛茸茸的粉紅肚皮。平日里只要它做出這個動作,就算顧安澤心情再抑郁,也會微笑著過來撫摸它。 但是現在,他卻被封印在了那個小小的照片里,再也無法出現了。 秦楚摟著骨灰盒,他以為自己的情緒在兩個月里已經逐漸平靜了,但此時還是忍不住捂住了眼眸,無聲的哽咽起來。 安澤……球球也很想你啊。 你就真的,這樣丟下了我們嗎? 身邊被溫暖所圍繞,原來是球球從地上站了起來,嗚咽著湊過來要他臉上的淚。它以前是很畏懼秦楚的,但大概是先前一段時間秦楚對它的照料和顧安澤的囑咐,現在倒也親昵起來了。要是放在過去,它只要靠近便會被秦楚呵斥,更不用說去舔秦楚的臉頰。 秦楚微愣,隨后對上了球球毫無雜質的目光。 它又輕輕的嗚了一聲,似乎是在安撫秦楚不要再難過了一樣,尾巴也輕輕的搖晃了一下。薩摩耶本就有“微笑天使”的稱號,要安慰人的時候更是暖心。秦楚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揉了揉球球的腦袋,隨后又擦去了臉上的淚水,勉強的露出了一個微笑。 兩個月沒有居住的家四處都落了一層薄薄的灰。秦楚沒有再放任自己悲傷下去,而是拿起先前顧安澤曾使用過的抹布掃帚,把家里左左右右都打掃了一遍。他也不過是剛出院而已,更何況做家務本身就是很累人的事情,等到所有地方都被清掃干凈,秦楚的腰腹都隱隱酸痛起來。 球球本還跟在他身邊走來走去,但過了一會兒還是跑去了臥室,站在飄窗上朝外看著。秦楚打掃到臥室的時候,它也只是“汪汪”了兩聲,去秦楚身邊轉了一圈表示親昵后又繼續盯著窗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