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一覺醒來,我便不可思議地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睜開惺惺忪松的睡眼,我發覺自己莫名其妙地躺在一個陳舊不堪的外星球上,眼前的一切都是極其可怕的陌生。與家里慘白的墻壁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這間陳舊的屋子四面的墻壁以及天棚,全部用廢舊的報紙一層一層地裱糊起來,哇,長著大 子的赫魯曉夫什么時候爬到了天棚上,正兇神惡煞地瞪著我,哼,我沖他扭了扭 尖,將目光挪移開他那個奇丑無比的大圓腦袋。 我左右環顧起來,很快又有了新的發現:在東側的墻壁上貼著一幅年畫,一位解放軍叔叔正喜笑顏開地給一個幸福的胖娃娃理發,看著那可笑的姿式,我敢打賭,這位解放軍叔叔的手藝,比起阿根叔來,強不了多少;西側的墻壁亦有一幅年畫,舞劇里的吳清華,衣衫藍縷,高抬著性感的大肥腿,一只細嫩的腳尖竟然能夠支撐住整個豐碩的身體,真是讓我不敢想像。她激動不已地手撫著紅旗,熱淚盈眶。 我又將目光向頭置上挑了挑,頭上油漆斑 的窗戶是單層的、呈著討厭的深藍色,一塊緊鄰一塊的長方形玻璃透射著朦朦朧朧的暗光,在單層木窗的最上方有一排長長的四方形小木格,裱糊著一層薄薄的白紙,有些地方已經被可惡的冷風撕裂開幾道細窄的縫 ,嗖嗖嗖地狂灌著絲絲涼風。 貼滿廢報紙的天棚上,孤零零的懸掛吊著一支昏暗的小燈泡。紙棚由中央開始緩緩向兩側低垂下來,在與方木格接合的地方,非常顯眼的掛著一個小竹藍,上面蓋著一塊潔凈的花手絹。 “咪——” 一支深黃色的,渾身布滿虎皮似條紋的小花貓懶洋洋地爬起身來,悄悄地走到我的頭置旁,無比機警地嗅聞著我的腦袋,那尖尖的,細長的觸須,險些沒剌到我的眼睛,我沖它友好地笑了笑,輕輕地伸出小手,小花貓身子一躍,非常靈巧地躲開我的抓摸,一對圓圓的大眼睛充滿敵意地瞪著我。 我沖它擺擺手,可是,小花貓根本不予理睬,它將眼睛微閉成一條迷縫,轉身離我而去,安然地坐在土炕的盡頭,有來道去地舔吮著毛茸茸的利爪,繼爾,又用利爪不停地揉搓著可愛的小臉蛋。 “哦,陸陸,你醒嘍!” 正當我漫無目標地東張西望著,姑姑悄悄地坐到土炕的木沿上,溫情脈脈地注視著我,一支細嫩的玉手熱切撫摸著我的面龐,梳理著我的頭發,看到我怔怔地望著小花貓,姑姑溫柔地說道:“陸陸,小貓洗臉,一定會有客人來,嘻嘻,這不,我的大侄子,來奶奶家串門嘍。這可是求之不得的貴客??!” “哎喲,你睡醒啦?” 聽到姑姑的話音,一個身材高大、體格健壯、略微有些駝背的老婦人面帶微笑,一雙慈祥的眼睛里充溢著無盡的愛憐,和善地問我道: “大孫子,你餓了吧?” 老婦人一邊親熱地問候著,一邊用她那結實的、生滿硬繭的、比普通女人略顯粗大的手掌輕輕地抓摸著我的臉龐。啊,奶奶,我依依稀稀地記得,眼前這位老婦人,就是我的奶奶。奶奶貪婪地撫摸啊、撫摸啊,直把我撫摸得好難為情,啊,好長時間沒有人這么認真地撫摸過我啦,我的身體感覺著暖洋洋的。 還沒容我回答,一支余溫尚存的煮雞蛋已經塞到我的手里:“吃吧,”奶奶非常自信地說道:“剛煮好的,還熱乎著呢!” “嗨,這個老鱉犢子!” 我握著溫熱的雞蛋正在發楞,土炕的盡頭,傳來爺爺那熟悉的,略帶沙啞的嗓音:“你倒是把雞蛋皮給他剝掉哇,他咋吃呀?老鱉犢子!” “爺爺?!?/br> 聽到爺爺的話音,我撲楞一下跳起身來,握著熱乎乎的煮雞蛋,不顧一切地撲向了我親愛的、我敬愛的老爺爺:“爺爺!” “嗷喲,撓哇!” 爺爺張開干枯的雙臂,一把將我摟抱住,因過于激動,他喊叫的聲音都走了調,同時,瘦弱的病體劇烈地顫抖著:“嗷喲,嗷喲,嗷喲,……,大孫子,真撓哇,還記得爺爺吶!……”話沒說完,一串混濁的老淚嘩地涌出爺爺那暗淡無光的眼眶,爺爺即興奮又傷感地抹了抹面龐。 望著熱淚縱橫的爺爺,我心里好生納悶:撓哇!撓哇!這兩個字是什么意思呢?以前,在我家里,我也時常聽爺爺念叨這兩個字,從爺爺的口氣和語調里,我似乎覺得這兩個字應該是一種語氣助詞,用來強調一些什么。 嗨,此刻,我沒有心情去分析這兩個字的確切含義,我摟著爺爺的脖子,非常委屈地向爺爺訴說道:“爺爺,爸爸打我了!” “嗯,撓哇,” 爺爺立刻停止了抽泣,表情嚴肅地望著我:“真的?這個兔崽子,你等他回來的,爺爺一定好好地收拾收拾他,撓哇,……” “來,大孫子!奶奶給你剝雞皮,” 奶奶一邊剝著雞蛋皮,邊指著身旁一位跟她幾乎一樣蒼老的婦人對我說道:“她是你大姑,” “嗯,” 我滿臉疑惑地盯著老婦人,心中嘀咕道:怎么,她,也是我姑姑,一個看上去跟奶奶年歲不相上下的老婦人?老婦人似乎猜出了我的心事,她和藹地沖我笑笑,慢聲細語地說:“大侄子,大姑老嘍,跟你奶奶一樣,已經成老太婆嘍!” “是啊,” 姑姑撫著我的肩膀說道:“大侄,以后,你就叫她大姑,我,” 姑姑指著她自己對我說:“你就叫我,二姑吧!” “媽喲,” 在蒼老的,與奶奶年數差不多的大姑身旁,坐著一個文文靜靜的小女孩,一只小嫩手怔怔地指著我,喃喃地問大姑道:“媽喲,他,是誰???” “哦,” 大姑介紹道:“他,是你大舅的兒子,你的表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