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成渣攻的腿部掛件_分節閱讀_29
天色漸漸暗下來,謝盞的腦海中又響起那細碎的聲音,這一次,那聲音并沒有消失,而是越來越清晰,清晰到謝盞甚至聽到他在說什么。 —歸來吧,歸來吧。 那個聲音在呼喚他歸去,只是歸去,他又能歸往何處? 一陣眩暈感突然襲來,謝盞瞬間失去了意識,再睜開眼的時候,他已經完全到了另外一個地方。 那是一處小溪旁,曲水流觴,落英繽紛,正是黃昏之時,夕陽的光芒映照在大地上,整個世界都沉浸在一片靜謐安寧中。 他不再是臨死前穿的那一身白色長袍,而是披著一件青色長衫,坐在那處,手中捧著一杯茶,風吹在他的臉上,溫暖、柔和,令人不自覺地沉醉其中。他四處看了看,覺得這般景象似曾相識,彷如鐫刻在他記憶深處的一般。 當看到他身邊坐著的隱隱有些眼熟的黑衣青年時,他便知道這是在何處了。那一年,他雖時常出入宮廷,但是還未背負上佞幸的名聲,外人常稱贊,謝家阿盞,一身才華,風度無雙,許多士族子弟還是喜歡與他往來的。他的師父是當朝有名的名士,喜歡寄情山水,也常邀請其他名士或弟子來集會論詩。他身邊坐著的正是他的師兄,不曾深交,見著卻還是記得的。這一次便是他的師父舉辦的集會,請來了建康城里許多青年才俊。 謝盞坐在建康城一眾才子面前,看著那些影影綽綽,便如同在做夢一般。他的目光總是下意識地往一個地方望去,三番兩次,他也只望見一個筆直的背影,那人從未回頭看過他一眼,他心中不由得有些失望。眾人相繼作詩又品評了一番,便各自散去,有得賞景,有得則回了草廬中歇息。 夜色正濃,星光閃耀,謝盞便走在那山路間,聽著遠處的琴聲,不由得入了迷,腳下一不小心踩空了,身體往一旁倒去,在要摔到地上時,突然有人扶住了他。那人的雙臂很有力,胸膛寬闊,一如記憶中的模樣。謝盞抬頭看去,便看到一張俊朗的臉和那雙深邃的眼眸。他將他扶了起來,眼睛移開,雙手也放開了他,然后推后了兩步,刻意與他保持著距離。 “桓將軍?!?/br> “謝大人?!?/br> 謝盞突然想起了,這是五年前,桓家軍攻破洛陽大勝而歸的那一年,那一年,他在東郊別苑等了整整五日都未曾等到他的到來,后來又上拜帖拜訪卻被拒之門外,這是第一次面對面的相見。 再見面,已是這般客氣與生疏了。 桓凜刻意扭頭并不看他,就像憋著一口氣一般,謝盞也望著眼前的草叢,一時竟是無言。 “桓家軍勢如破竹,攻入洛陽,收復北地,那英勇的名聲,如今已經傳遍天下了。如今街頭巷尾都談論著桓將軍的事跡呢?!敝x盞道。 “我桓家軍已經攻進了洛陽,司馬焰卻強行令我父子歸京,只差一點,我們便可以滅了北秦,令天下大統。司馬焰看似明君、仁德,其實骨子里比許多帝王還要薄情?!被竸C有意無意地瞟了謝盞一眼,話語中帶著刺,“有些人,不該執著于面前的榮華富貴,來日容顏凋零,便是被棄之如敝履了。 謝盞隱約覺得桓凜的語氣有些怪,后面的半句話更像是意有所指,但是當他看到他的眼睛時,他的思緒很快被另一件事吸引了——他從桓凜的眼中看到了野心。 那一瞬間,他突然意識到了什么?;竸C蛻變了,再也不是初見時只有一腔熱血的少年郎了,桓凜有了野心,桓凜想要這天下。 司馬家偏安于江左已經百余年,在許多人眼中便是一塊肥rou。無數人覬覦著這塊肥rou。 桓家也看上了這塊肥rou。 那一刻,謝盞突然恍然大悟。他看到了他和桓凜之間的罅隙。 幾日后,謝盞突然收到一封書帖,桓凜邀請他紫金山一聚。紫金山在東郊別苑旁,安靜靜謐,鮮少人煙,卻又景致獨特,是少年時的桓凜與謝盞最愛的幽會地點。謝盞拿著那封書帖的時候,心中是喜悅的。 他到的時候,已經有一人等在那里了。那人的身材比桓凜文弱許多,一眼便看出了他不是桓凜。那種失望的感覺,依舊那般鮮明地映在了他的心中。謝盞走了過去,那人轉頭看他,那是個文人,留著長長的胡子,與一般的士又有些不一樣,他的身上添了一些凜冽的氣質,應當是時常出入戰場的。 那人朝著謝盞作了一個揖,謝盞連忙回禮。 “在下支飲拙,是桓將軍身邊的謀士,也是桓小將軍的老師?!敝э嬜镜?,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支先生?!敝x盞也從桓凜口中聽過他的名字。少年的桓凜有些狂傲,唯獨對父親和這位老師不一樣。 “小將軍本是想自己來的,但是臨出門時,又覺得托在下來好一些?!敝э嬜镜?,然后從衣袖中取出一片紅葉,遞到了謝盞的面前。 謝盞怔楞地看著那片紅葉。相愛的人之間總有自己的小秘密,那紅葉便相當于他們之間的小信物。謝盞接過了紅葉,放進了手心,摩挲著。 “謝大人覺得此處如何?” 他們正站在山頂,謝盞朝下看去:“萬里河山,盡收眼底?!?/br> “是啊,萬里河山,全是司馬氏的,根本沒有桓家立足之地。司馬帝已將桓家視為眼中釘,這次歸來,欲強行奪桓家兵權,沒了兵權的桓家只有一個下場?;讣抑挥袃蓷l路,要么反叛,要么滅族?!敝э嬜镜?。 “竟到了這般境地嗎?”謝盞不由得訥訥道。 “縱然許多人對晉朝虎視眈眈,民心不穩,然而司馬氏畢竟盤踞江左百余年,根深蒂固,若要反,未必容易。不過不反,卻連一線生機都沒了?!敝э嬜镜?。 謝盞閉上眼睛,感受著凜冽山風,煩亂的心也漸漸沉淀下來。他想,這或許便是桓凜歸來后不再見他的原因吧?;讣乙呀浀搅宋<标P頭,他又如何還有談情說愛的心情? “元熙帝雖無帝才,卻無過錯。對于幾大士族來說,若皇帝無過錯,他們是不愿換皇帝的?!敝э嬜就蝗坏?。 謝盞的臉色突然白了,他聽出了支飲拙話中的意思。只是這真的是桓凜的意思嗎? 他想到了那一日,與桓凜的匆匆一面,桓凜眼中的野心與隱忍,他想到了那封桓凜字跡的書帖,他想到了那片紅葉。支飲拙是桓凜最尊重的師父啊,他還有什么懷疑的呢? 謝盞與支飲拙分別后,在床上足足躺了五日,這五日,無論是謝家來信,還是皇帝召見,謝盞都拒絕了。 謝盞從床上起來的時候,已經與往日無異了。他開始頻繁入宮,不過元熙帝召見他多是在白日,然而,元熙帝看他的眼神還是漸漸變了。 突然有一日,皇帝突然半夜召見他。元熙帝時常召見他,卻只在白日。 謝盞像是早有預感一般,面容平靜。他穿好衣裳,隨著皇宮來的內侍往外走去,坐上了牛車,這一路都無甚異樣。只是當牛車走到一個地方,謝盞突然叫停了,下了牛車,不顧內侍地阻攔,執意地朝著一個地方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當他看到‘征北將軍府’時,他突然愣住了,盯著那幾個字看了好一會兒。 “我要見桓凜?!彼蛔忠痪涞?,“告訴他,我要入宮?!?/br> 如今已是半夜,主人家早已入了眠,若是一般人,根本不會幫他通報,而那一日守在門口的恰好認識謝盞,知道他們的那段故去,遲疑了片刻,便道:“謝大人稍等,屬下這便去?!?/br> 那人匆匆去了桓凜的院子,他房間的燈依舊亮著。那人心中松了一口氣,走了過去,輕輕敲了門,然后道:“桓將軍,謝公子說要見您?!?/br> 桓凜抓著兵書的手突然緊了緊。他站起身,打開門,朝著外面看去:“他在哪里?” “正在府外?!蹦侨说?,“謝公子說他要入宮?!?/br> ‘入宮’兩個字便如同刺一般刺進了桓凜的心中,桓凜本來有幾分熱切的表情突然冷了下去,他心中唯一一點想法也熄滅了,心重新變得冷硬起來。 “陛下對他這般厚愛,還真是羨煞旁人?!被竸C嘲諷道,然后猛地關上了門。 稟報的人離去,桓凜的兵書卻再也看不下去了,他站在打開的窗戶往外看去,外面黑漆漆的,暗淡的月光顯出一些冷意來。他恍然覺得窗外突然站著一個人,白衣飄飄,清秀的臉上露出一個淺淺的笑,然而,下一瞬,便是那兩人緊緊相擁的畫面。 “謝公子,桓小將軍說這是陛下對您的厚愛?!蹦侨嘶貋淼?,卻也切斷了謝盞最后一縷想法。 謝盞的臉上擠出一個蒼白的笑,然后轉身走了回去,牛車已經停在他身后,謝盞直接上了牛車。 牛車往皇宮飛馳而去,如同一段故去急速離去。 十年如一夢。 轉眼間,謝盞已經站在太極殿門口,眼前的景象突然變得混亂起來,他看著自己的衣服,衣服的顏色突然由原來的藍色變成了白色的長袍。夜風吹起,而他的衣服卻一動不動。他就像游離在這個世界外一般。 他突然清醒了過來,他確實不屬于這個世界。 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五年前的事,如夢境一般,匆匆走過。如今的他已經死了,站在這里的不過一縷殘魂罷了。 他的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個人。 在看清那人面貌的時候,謝盞的眼睛不禁微微瞇了起來?;竸C的臉,但卻不是桓凜。他穿著的也是白衣,身上的氣質冷冰冰的,仿若不食人間煙火。 “你是誰?”謝盞問道。 “還清?!蹦侨苏Z氣淡淡,聲音卻很熟悉。 “你為何生著這張臉?”謝盞問道。 “萬生之相,當年師父收我入門,便是因為這張臉。在你眼里,是他,而在他眼里,則是你?!边€清道。他的話說得很慢,像是從未說過這般長的話一般。 謝盞突然悟了,這聲音便是在他腦海中召喚他的聲音。是他將他招來這里的。 “我剛剛在哪里?” “桓凜的夢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