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見浮生不若夢_分節閱讀_42
路德維希再能算,也算錯了幾件事。第一,我的神經遠比他想象中的要堅韌,放在別人早就昏了過去,自也不可能再醒過來,我卻是個例外;第二,他怎可以忘了他親手送給我的槍,雖我不太會用槍,可槍的作用未必便是殺人,報警有何不可? 如今一下驚動如許人,我偏是唯一受害者兼現場見證人,別的不說,就板亙自已,為了洗清嫌疑,定要大力救我。 那就看要我生要我死的你們,究竟誰能贏過誰。 我唇邊含著笑意,心中一松,終于昏了過去。 仿佛做了一場最深最長的夢,夢里我又回到了兒時,無憂無慮地在陽光下奔跑,風里傳來綠葉和母親喚我歸家吃飯的氣息。 如此安靜恬然,深似接近天堂的美麗。 而現實卻是如此殘酷生硬。 只是若不死,就還要堅持下去。 我緩緩睜開雙眼,隨著意識的清醒,全身百骸的痛楚也一起跟著恢復。真的——好痛! 軀體忍不住輕顫一下,床邊立即傳來嘈雜的,小聲的驚呼: “啊,他醒了……” “……快去報告……” “可是要先報告誰……” “分頭……” …… 腳步聲倉促遠去,完全失去合格護士應有的水準,我苦笑一下,想來,在我昏迷這段時間里,她們是被人恐嚇得夠了,說不定還有象“他若不醒你就也去死”的這類狠話說。 我試著活動了一下手腳,發現不但無力,而且四肢靜脈都被插滿了輸液皮管,動也動不得;再看四周,一層半透明的球體將我連床籠罩在中間,幾十根黃紅藍黑的導線直連到我全身各部位,也不知都有何作用。球體外是一間大屋,墻色雪白,間或嵌著熒光閃動的屏幕,各種樣式古怪的儀器整齊排列——瞧這番氣勢,竟象是到了科學怪人的影片中。 為了搶回我這條命,倒還真叫他們費心了。 我心中無端起了報復的微微快意。路德維希,縱你手腕通天,權掌生死,我的命,卻還由不得你來控制。 “浮生,你覺得怎樣?” 隔離球體上顯然裝有通話設備,我可清晰聽到那端傳來略沙啞的語聲。司徒飛大概就在門外,才會來得如此之快。 我想對他展開一個笑容,卻被鼻中所通軟管限制,欲待說話,口一開,又是一陣急喘,害得才沖進來的醫生劇變了面色,慌張地撲過來調整儀器。 “浮生,你快別動,只要你醒了就好……”司徒飛的聲音不再如往日般平穩,竟象是有一絲驚惶。 一定是我聽錯了。他就算對我再好,也應知道分寸,在人前流露真實情感可是黑道大忌。 只不過他身旁那男人的口氣卻比他更煩躁:“說一句話死不了??煺f,究竟是誰對你下的手?” 司徒飛怒目而視:“板亙,你是不是存心想逼死他?告訴你,他要是死了,我殺光你全家!” “司徒飛,你這頭驢子,你以為我怕你?”板亙怒極反笑,就差撲過去揪住司徒飛衣領:“要不是我想知道那個布圈套的人是誰,我才不耐煩在這里跟你空耗?!?/br> “焉知不是你賊喊捉賊?你當時不去開會,到我房間干什么?” “我說過多少遍了!有個人假冒牧師的名義,要我去看一樣東西!” “他要你去你就去???你這頭蠢豬!有本事你把那人找出來??!” “……” 空曠的屋中央,司徒飛與板亙惡狠狠瞪視彼此,象足兩只好戰的猛獸,氣焰之怒烈狂殺,嚇得旁邊眾人都縮在墻角,不敢稍動。 我看了卻只想吐血。這兩人再怎么說都是一方霸主,平日里不知有多深沉陰鷙,此刻怎地吵鬧得象街頭三姑六婆?司徒飛啊司徒飛,你的頭腦呢?你的冷靜呢?麻煩你拿出來一用。 “你們都給我安靜?!彪S著淡漠語聲的響起,一道長袍人影緩步入屋,見到對峙如獸的雙方,不覺察地皺了皺眉,“吵鬧對病人沒有任何好處。他既醒了,你們也不用cao之過急,那人是誰,終會問出的?!庇洲D向司徒飛,嘆了一聲,“司徒,你也該歇息了,這十幾日來你每天都守在他床前,還沒好好睡過,你可知,你不去睡,板亙怕你做手腳,也必得在旁看住你,何苦呢?” 果真是牧師關愛世人。若不是我背上還在痛,幾乎便要以為那日是一場夢,想殺我的另有其人——路德維希不去做演員,我著實在心里替他可惜。 “可是……”司徒飛看了看我,有些猶豫。 “去吧,順便修理一下臉面,你總不想這樣見他吧?”牧師含笑,一語攻心。 “好,我去去就來?!彼就斤w被他說動,不自禁撫了撫臉,隔著朦朧的球體,我驀然發現他頭發凌亂,面容隱透憔悴,這頭黑豹,果然是為我累慘了。 眼見這兩人就要離開,對面迎視上路德維希意味深長的目光,我心中一凜。 “……等等……”再怎么艱難,我還是掙扎出兩個字。 那兩人驀地回頭,司徒飛更是兩三步跨了過來:“浮生,什么事?” “殺我的人……不是……板亙……” 再怎么樣,這句最緊要的話,不可不說。 雖已醒,我卻不知自已還能活幾時。路德維希一次殺我不成,必在找機會做第二次,之前多虧有司徒飛和板亙時刻緊守,他才未能如愿,此刻他們一走,路德維希會對我做出什么事,那真是天才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