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剪好的三角旗：紅、綠、黃、藍的，有的已經貼粘到電焊條上，有的貼粘到細蔑竹上，細竹成捆的堆在一邊，被拆開了捆住的繩子，飯桌上、地上到處有竹、紙。

    汪海濤站在最前頭，他拍一下藍工作服，堅定的目光投射過來，手還握著電焊條的小旗，神色凝重，他是個帥氣、開朗的漢子，“你們答應我們提出的條件了嗎？”

    后來我聽說，我還在家里時，他們派汪海濤、老喬等和老板談判，提出三項基本要求。秦總經理嚴肅而冷峻地說：“你們的要求我們不能答應！這樣不行的，趕緊回去開動機床干活去。再這樣下去，后果不堪設想，你們想清楚，現在還來得及，最后再給你們一次機會?！?/br>
    汪海濤身邊的老喬說：“大不了你們開除我們，條件不答應，我們不會干活！”老喬是東北遼寧本溪人，他開端面銑，就在汪海濤p1125大鏜旁邊，我后來主動要求實習的平面磨，就在端面銑旁邊。

    秦總經理再沒有多言，帶著廠長們走了。我尷尬地站在那里，我想說：你們干活去吧，這樣做，最后吃虧的還是你們自己，老板可以重新招一批人，現在人才市場興旺的很，昨天就有42個車銑刨鏜工應聘麒麟機械，今天就來面試！

    但我沒有說。汪海濤對我說：“蘭工，你不要為他們說話，要為我們說話！”

    我問：“你們什么條件？說給我聽聽行吧？”

    汪海濤說：“我們是在勞動法之內的正當要求：我們要八小時工作制，增加基本工資，賠償付云清一定損失費，人家畢竟在本公司每天晚上加班，耽擱了孩子看病?！?/br>
    我知道，據我來后了解到；麒麟公司聲言也是八小時工作制，八小時以外他們叫做加班，也寫進他們的廠內管理條列，但實際上他們是蒙騙不知道內情的外來調查團體與個人，正式在麒麟上班后，早晨八點響上班鈴，晚上二十一點響下班鈴。

    你不加班當然可以，但你過不了一個星期，經理、廠長會以各種理由：比如你工作不認真、技術達不到本公司要求等理由叫你走，廠長、主任、班長串通一氣。況且，如果不算除掉八小時以外的加班費，你拿的錢不夠上海的最低工資，他們是技術工啊。

    我沒有傳達老板的意思：“產品銷路不好，每天成本9萬，一個月只銷售掉一組剪板機?！?/br>
    一組剪板機是400萬，實質上銷售掉的，每月至少兩組，雖然目前不景氣，但工人的工資、加班費還是拿得出的，可是老板對工人這么說：“我沒有錢，這月工資都發不下去?！蔽覒高^幾個單位，老板幾乎到月底都這么在開會、在私下聲稱。

    晚上，我去王麻子宿舍。因為晚上不準備回父母的租房里了，在食堂吃了點，就去找王師傅，我臨時宿舍在三樓，他是單身，也住宿舍，就在二樓，原來我是讓他來找我，想老板囑托，越快越好，不如我去找他。打問到，他在208房間，房里還住著一個人，是一個噴漆工，我進去時沒在。他在食堂打了飯菜，回到宿舍后，切了一根臘腸，倒了一杯酒自飲，見我進來，提來一把木椅叫我坐。我坐在床上，他笑了笑說：“一定要了解嗎？有啥用啊，開除了他就不在我們廠了?！?/br>
    我對他說：“不會那么嚴重吧。真的開除，還讓我來了解嗎？不耽擱你喝酒，你喝你的，慢慢講來，我覺得汪海濤這個人有點意思，他的事情有意義，即使他們真的走了，我也想了解?！?/br>
    “哦，不瞞你說，我是沒辦法，家里老婆孩子等著要錢，不然，今天我也去食堂。嗨，現在就是私人企業的工人沒人關愛，老板說了算，公司是他的，他說了算。

    名義上八小時工作制，實際上十幾個小時工作的，有的是，何況臺資企業？為了和平統一，國家一直對他們多方面照顧，讓步，助長了他們的不正之風，我們向上反應，又怕被開除，換一個單位，半年緩不過來，試用期工資低，我也想過?！?/br>
    他喝的是“雙溝大曲”，給我說是八塊錢一瓶的，他的臉和脖子有點微紅了，一進來我就聞到酒味道，現在有一點暈了。

    “原來，我們那里有個古祠堂，雕梁畫檐的，有三英戰呂布、單刀赴會、桃園結義等的雕刻，后來這祠堂改為學校，汪海濤的爺爺在這祠堂的暗廊里藏匿過一個人，后來聽說這個人當官了。

    這個人一直想報恩海濤爺爺，認汪海濤的為干孫子，他爺爺同意了，他爸媽也同意了，可汪海濤就是不愿意，對他父親說：

    “我干嘛要做人家的孫子？想繼他萬貫家產？想靠他將來升官發財？我不靠，我靠我自己。把人家送來的見面禮扔了，說：‘一會兒是地主分子，一會兒是老革命，以后，誰知道是個什么，’老常委不好下臺階。

    氣的他父親當著老常委的面要揍他，硬勸開的，我們都去看熱鬧。不過，老常委后來到認為這小子有志氣、有種，去世時，寫下遺囑，把自己的財產給這個‘孫子’，他有兒子孫子，在他落難時誰也不管他，給他劃清界限，聽說拆遷了，都來爭奪，貪財如命。

    你越是想要，我越是不給你，他在城里有一套老房子，輪到拆遷，折價三四百萬，他不要搬遷的新房子，就要錢，死時全部公正給這個‘孫子’。

    這個孫子不貪財，把這三四百萬入股一家英國人投資的石英公司，并且申請要以這個老人的名字命名，這個老人是我國少有的復姓東方，名叫東方欲曉，英國人不愿意。

    他再申請說：不要股份，就要這名，你說汪海濤有沒有個性？這家英國公司原名英國東方石英公司，也是有點名氣的，要改成這個名最初不愿意，過后十分佩服這個中國人有志氣，視金錢如糞土，考慮到中國的產品市場，真的就改名在中國的分公司叫中國東方復興公司。

    英國人也賊，要考驗考驗這個中國人是否真的講信用，說話算數，他們注冊登記改名后，一直沒有通知他有十分之一的股份，后來才告訴他，汪海濤毫不在乎，他只要看見他們公司的門牌是中國東方復興公司、廣告宣傳也是中國東方復興公司就滿意了，錢，他本來不想當孫子不想要。

    不過，世上有些事情就是怪，一心想發財的人，就是發不了才，不想發財的人有時就來財，推也推不了，那時候，汪海濤在這廠打工才幾天，接到這家英國公司的來電，叫他回去取中國銀行的折子和硬卡，他沒有回去，叫他父親代取。

    他父親取了卡和折子，夜里睡不著，他一輩子沒有見過這么多錢，將近1000萬的紅利，不知道怎么花，想來想去，就想到了這個祠堂，這我就要給你講汪海濤的狗大鬧祠堂的故事了。

    這祠堂有點來歷，老祠堂檐上有李鴻章題詞的扁，叫一本堂。祠堂里有四個石磴子，上面鐫刻著“忠”“孝”“仁”“義”，據說現在東北販到20萬塊錢一個。

    那年，全國興起復古之風，族里集體出錢，又另外仿造一個和那古祠堂一模一樣祠堂，也購了四個石磴子，刻了那四個字，這祠堂后來成了我們那里一道亮麗的旅游風景。

    但當時沒有想到，有些人還認為那是復辟封建文化，汪海濤的父親就是一個，汪海濤到上海闖蕩之后，他的狗還留在家里，他的父親養著，就是汪海濤那只狗惹的事。

    那天，姓汪的族輩們在祭祖，祭了一只羊、一個牛頭還有紅薯、花生、蘋果等，可是那天汪海濤的父親，捉了一只黃鼠狼剝了皮，rou燒熟了做供品，他的父親叫汪河，拍拍這狗的腦袋說：“你今天就可以吃祭桌的黃鼠狼rou?！?/br>
    這狗是喜歡吃黃鼠狼rou的，汪海濤訓練它只抓不吃，不是不給它吃，過幾天要給它吃一只的。其實平時抓時心里也想吃，怕被汪海濤鞭打才不敢吃，現在這個老主人讓他吃，毫不客氣，況且也餓幾天，急眼了，聞到黃鼠狼的氣味，沖進祠堂，跳上祭祀桌，叼了那黃鼠狼rou就走，當下驚動眾人。

    這還了得，褻瀆先人、褻瀆神靈，有人拿棍攔截那只狗，這狗相當靈活，打不著，我們的鄉長，拿了一塊磚頭，打那只狗，也沒有打著，讓它跑了。

    當下這食堂里的人，在鄉長的帶領下，都去汪河家，叫他交出那只狗，這事轟動全鄉，后來縣政府專門派人來調查。

    老汪河當時就給汪海濤打電話，叫他回來，這狗是家里的一行經濟來源，是汪海濤的投資，他一手養大、訓練的，沒有想到今天鄉長親自出頭，并且對汪河說：

    “這不是封建迷信，這是如何對待傳統文化的問題，里面石磴子上刻的，你也看見了，是‘忠’‘孝’‘仁’‘義’，你必須交出你的狗，當眾處死，以戒后人，汪河不交出來，汪海濤回來了。

    上海到我們那里，動車兩個小時就到，汪海濤當天晚上就到家了，村里、鄉里人又都集中到他家的院子里，鄉長村長都來了。

    汪海濤是個男子漢，他有錯就改、有錯就向大伙抱歉，他站在家門口對大家說：

    ‘今天我在這里向大伙抱歉，我的狗闖了大禍，擾亂了大伯、大媽、兄弟姐妹們的祭祖，這四個字，有的我們應該繼承、發揚，是寶貝的精神財富，現在我宣布處死這狗，請大伙讓開一條道?！?/br>
    他拍拍阿靈的腦袋說：‘你聽主人的話，也要想想是對是錯，不要一味盲目聽從，下一輩子再投生，要記住這個教訓1’

    說著，他親自拿繩子綁了那名叫阿靈的為他抓了無數黃鼠狼、為他賺了無數錢、陪他度過家庭經濟危機的聰明的阿靈，裝進了一個蛇皮袋子。

    這狗從頭到尾不反抗，看著汪海濤，留下了眼淚，似乎知道自己有錯，愿意受罰！袋子，汪海濤親自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