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省早成立了國有資產管理委員會，簡稱國資委。

    富海詩集團公司的常副總經理被省政府有關部門調到國資委，一個星期后，正式任命為國資委常委，下轄國有企業破產評估小組、國有資產重組委員會等。

    就在顧礦長兒子到大雅報到兩個星期之后，大雅已向富海詩集團總部提交一個自愿破產的申請書。

    這申請書如在戈壁上平起一股鬼怪的黃塵旋風，飛沙走石，似黃龍肆暴席卷而來，沖天而起，沖擊富海詩集團的中樞神經，富海詩震驚了。

    此前，富海詩有許多單位半死不活地奄奄一息，但都不愿申請破產，富海詩每年要拔出大量“救濟款行”扶植，尤其屬于第三產業的大集體，都是職工家屬、子女的就業單位，破產了等于絕了職工的后路，誰敢提出破產？

    人們猜想：這次所謂的“申請書”也是虛晃一槍，旨在向上要政策、要待遇、要優惠、要富海詩下屬各廠礦的檢修項目，真的破產了，大雅一千多職工怎么辦？

    現在，子女就業尚且特難，工人失業就是雪上加霜。

    大雅申請破產的消息傳到國風，國風的職工亦震驚。

    偏有知道內情的說：大雅目前還不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各車間正在日夜奮戰，確保國風讓與的富海詩二冶煉50噸轉爐檢修的最后竣工。

    金工車間也在實行三班工作制，奮戰角架，從涼州借來的20臺動力頭，晝夜不息地切削加工。

    雖不能按月完成4000件，但至少能完成3000件以上，如果同心協力、再加把勁，挽回敗局的可能性是存在的，雖然予以希望的云主任、袁工走了。

    事實上，只要大雅弋經理和主掌的管理者勵精圖治、上下一心、大雅還是有中興希望的。

    申請書一經早晨調度會宣讀，在大雅仿佛爆炸了一顆重磅炮彈，許多老工人哭了。

    但富海詩常委很快通過了申請書，并在網上直接提交國資委的網站，國資委的傳真文件要求大雅提交一個當前的收入和費用報表及以下材料：

    大雅虧損情況概述、會計報表、大雅財產狀況明細表、債權清冊和債務清冊等。

    秋光日益地肅殺了，大雅機關樓似乎抵御不了秋風的侵襲，遠看去似乎顫顫而抖。

    秋風把樓頂上“質量第一、用戶至上；團結進取、講究效益”的大雅治廠方針抽得哀聲四起。

    聽說大雅要破產，大雅空蕩蕩的機關樓這幾天回光返照，人流不絕了，腳步聲驚得躲在文件柜里的碩鼠上躥下跳驚恐萬狀，到處亂跑。

    幾乎每天有討債、購買機床、租廠房的諸路神仙。

    僅石大炮們上樓鬧事的這一天，就有鳳山鋼鐵公司供銷處來人索要拖款的200萬鋼管和鋼板的款項，龍山機床廠索要兩臺鏜銑床前年購買時拖欠的款項、涼州動力頭加工廠索要半年來動力頭租用的加工費、某處長要購買機床、某經理要租廠房等。

    弋經理老鼠一樣，就怕被貓神逮住。他的戰術是閉門謝客，溜之大吉，并亮出了“免戰牌”：有事請找總公司，咱家做不了主。

    這古戲上太監的自嘲，頗似黑色幽默，來者無不捧腹。

    這天上午十點左右，財務科長常麗在電腦上親制大雅會計報表，出納錢嬌嬌正噼哩啪啦打著小算盤，忽然聽到走廊里嘈雜的人語聲和敲門聲。

    這敲門聲“騰騰騰”的，和往常不一樣，來勢兇猛，大有破門而入之勢。常麗走到門口，探出頭去看，原來是金工車間的石大炮和鑄造車間大牛鍛鉚車間龔二虎等，烏壓壓的一大群，有的正從樓梯上來。

    “經理不在呀，”弋經理辦公室就在斜對門，“牌上寫著吆?！背｛惱硪幌虑皠⒑Ｉ系念^發，竭力裝出沉著、冷靜，臉蛋上溢出做作的微笑，見他們還在敲。

    常麗又說：“今天他的確不在，到雅布蘭要錢去了?！币娮呃壤锍橙侣曅×它c，便提高嗓門、放大聲音：

    “有事，先找你們班長解決，班長解決不了，再找車間主任，主任解決不了再找經理，一步一步來?！?/br>
    “班長管吃飯、管錢哪？”刨工石大炮說：“主任走了，不找經理找誰？他娘的，躲了和尚躲不了廟！”

    他的聲音宏亮、剛勁有力，有威懾性，本來他被抽去干動力頭就有氣，不發工資，肚皮早就氣炸了。

    如果常麗不是女流之輩，他很可能要動拳頭，或大罵狗血噴頭。

    他早聽說過她和弋經理“辦公交”的事，因那天他倆忘了上鎖，被工會的一個女科長撞見了。

    “你是管錢的，給我們開資！”

    “我也沒辦法，公司沒錢?！?/br>
    “三個月沒發工資了，要餓死我們哪，王八蛋，以前活那么多，現在怎么沒有啦？給你們關系戶啦？還是給你們暗里開的廠？”

    “你們暗里發財，不管我們死活?！贝笈Ｐ绽?，因他個大、脾氣大和一個牛鼻子人稱大牛。

    “別說的那樣難聽，我和你們一樣，一介職工，要餓肚子嘍。別瞎說誣陷了，要負法律責任的，誰暗里開廠？”

    常麗似乎委屈地說：“活本來就少，僅有的一些，都叫國風奪去了，你們的主任和和公司的工程師都叫國風挖去了，國風狡猾狡猾的，哪像我們那樣老實八腳的。

    他們送禮給許多礦長、廠長、經理、科長，低價賣給他們北戴河法式別墅，你們不知道吧。

    現在，他們已向國資委遞交申請報告，天天來人觀察動靜，要收購我們公司，將來你們都要下崗失業！”

    大雅廠諺道：常麗的鐵嘴，石師傅的炮筒嘴，弋經理的狗腿，裘師傅的飛毛腿。

    “失業后你們去打工，是給資本家打工。打工苦，打工難，難于上青天。還記得十三跳嗎？資本家對工人進行殘酷的剝削和壓迫，逼使他們跳樓！”

    “我們寧做國企的鬼，也不做私企的狗?！饼彾⒄f。

    “這就對了，那你們去找市長，去找市政府，把私有企業都撤了，或者找總公司，要求還像以前一樣，把各單位檢修的備品、備件，在早晨的調度會給大雅，不就得了？

    我們申請破產是假，要政策是真?！?/br>
    見大家慢慢靜下來，常麗又說：“誰知弄假成真呢，這真是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br>
    “以你說來，破產你們沒責任？”

    “責任嘛，有的，包括弋經理。破產的最大原因就是有了國風，沒有國風，大雅今天應該興旺的，不至于倒閉。

    你們也可找國風要錢去，他們欠拖大雅幾個月來數控機床五大件的加工費，要來了給你們發工資?！?/br>
    他們本想去找市長、市政府，但國風離大雅近，他們先去找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