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作陪的雷蒙德早在第二次謝幕時，就以“我去找葛瑞絲”的理由溜了，他在一群長輩中間感覺壓力好大的，尤其是他真的好想找里克曼先生要張簽名，然而他得矜持再矜持，快憋死他了。到這時候他就羨慕起葛瑞絲那強大的心理素質了，等等，他好像可以讓葛瑞絲幫他要個簽名，畢竟葛瑞絲就跟著里克曼先生學習來著。

    ……他怎么就沒想到呢。

    在去后臺的路上，雷蒙德稍微糾結了下這個問題，直到有位女士從后臺急匆匆出來撞倒了他，對方隨意丟了句“抱歉”就往前走了，雷蒙德并沒有多在意，不過等他到了后臺化妝間并沒有看到葛瑞絲后，他思維忍不住發散了下，難道劇院出了什么失竊案了？

    這思維確實夠發散的，不過雷蒙德還是順利在問過人后找到了葛瑞絲，以及她的男朋友希德勒斯頓先生。雷蒙德以前就見過他一面，但沒有見過他和葛瑞絲同框時的畫面，所以現在是要直面葛瑞絲和她的男朋友同框了，多么…不可思議。

    不過很快雷蒙德就發現氛圍好像不太對勁，事實還真的是他們之間的氣氛不太美妙，因為就在先前葛瑞絲就當面戳穿了蘇珊娜喜歡湯姆這件事，通過蘇珊娜的妝容和服飾搭配：她顯然事先知道湯姆會來看《海鷗》，想制造偶遇所以服飾搭配上都選擇了湯姆平時喜歡的顏色。

    ——他們倆是偶然在劇院碰到的，蘇珊娜很喜歡葛瑞絲的表演，首先拿到通行證的湯姆想了想就帶蘇珊娜到后臺來了。

    湯姆讓窘迫的蘇珊娜先離開了，他留在原地注視著葛瑞絲：“葛瑞絲，你總是這么直接說出別人不愿意啟齒的事，可你考慮過其他人的感受嗎？”

    葛瑞絲視線避都不避：“你知道?！?/br>
    “什么？”

    “你知道她喜歡你?！备鹑鸾z陳述著這個事實，“難道像你這樣知道裝作不知道，才是人際交往的規則？”

    湯姆在葛瑞絲明亮的目光下，突然覺得自己的小心思已經無所遁形了，不過他現在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拋開原來的話題不提，直接問道：“你會因為我帶喜歡我的蘇珊娜來后臺找你而感到不高興嗎，葛瑞絲？”

    “為什么？”

    很好，他現在知道答案了。湯姆深吸一口氣說：“因為我們處在一段親密關系中，我們是男女朋友，如果你真的喜歡我，把我真正當成了你的男朋友，你就會為這種事而不高興，而不是現在反過來問我為什么，又好比你出了什么事會告訴我，讓我來替你分擔，而不是什么都不說?！?/br>
    “你總是太理性，理性到我認為你的心是石頭做的！”

    湯姆說完這句話就有些后悔了，他還想再說什么，就被沉著臉的雷蒙德打斷了：“夠了，希德勒斯頓先生，你應該離開了！”

    “我……”湯姆想對葛瑞絲說抱歉，但他最終還是沒說出來，等他出了劇院，被外面的夜風一吹，發熱的大腦終于冷靜了下來，他忍不住痛苦呻吟出聲，看在上帝的份上，他都干了些什么！

    后臺里雷蒙德小心翼翼的問面無表情的葛瑞絲：“葛瑞絲，你沒事吧？”

    葛瑞絲回想起《海鷗》里妮娜對特里果林的感情，她在特里果林對她始亂終棄后，再莫斯科過了兩年痛苦不堪的生活后回到莊園里，竟然還對著特里波列夫說出“我愛他，我甚至比以前還愛他”這種話，還有特里波列夫因此而心碎自殺了……她現在，覺得她并沒有那么強烈的感覺，她甚至都不清楚她現在的感覺是否是傷心，在這樣對比的驅使下，她有點茫然的問雷蒙德：“你有沒有想過我也許真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她不等雷蒙德回答，又呢喃道：“在意從不是一項優點?！?/br>
    第26章

    “凱拉·奈特利的演繹沒有任何問題，她身上有種古典氣質，正好契合了我們這次拍的對象——喬治安娜。更何況她現在名氣的足夠撐得起這部女性電影，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的身材了，有些平板了，但我想她就是我們最佳選擇了?！?/br>
    說話的是《公爵夫人》的導演索爾·迪勃，他對奈特利剛才的試鏡顯然很滿意，覺得接下來并沒有再試鏡其他人的必要了。

    “是的，我們都知道奈特利論演技，論人氣，論票房號召力，都是我們試鏡演員里的綜合實力最好的?？伤鳡?，你自己也說了她在外形上還是有那么些不足，事實上阿曼達對她不是特別看好?！敝破思硬祭锇枴に葴睾偷慕忉屩?，她嘴里的阿曼達，說的是阿曼達·弗爾曼，《公爵夫人》這部電影就是改編自她的《德文郡公爵夫人喬治安娜》一書，“接下來我們要試鏡的這一位，就是她推薦過來的，不過相信我，奈特利仍舊是我這邊的第一選擇?！?/br>
    她這么一說，索爾·迪勃差不多明白了，原著作者的意見還是要考慮的，但考慮和采納就是兩碼事了。而加布里埃爾這么一說，索爾·迪勃對阿曼達·弗爾曼推薦的人選就不由得升起幾分好奇了，畢竟凱拉·奈特利在他看來可是英國新生代女演員里的佼佼者了。

    當他看到下一個試鏡人選的簡歷時，忍不住道：“是她?！?/br>
    加布里埃爾挑了挑眉：“你知道她？”

    “她演的妮娜廣受好評，我有看過報紙上的評論?！彼鳡枴さ喜]有去劇院看過葛瑞絲·格林的表演，但皇家莎士比亞劇院重新排演的《海鷗》最近人氣爆棚，尤其是在其中飾演了妮娜的新人戲劇演員，甚至有媒體將她的表演形容成“近乎難以忍受的動人”。

    “我想阿曼達就是看了《海鷗》才會推薦她的吧?！奔硬祭锇栯S口說著，誠實來講，阿曼達雖然是她的朋友也是原著作者，但從制片人的角度出發，加布里埃爾怎么都是傾向于凱拉·奈特利的。

    而奈特利本人也非常喜歡《公爵夫人》這個劇本，不僅是喬治安娜這個角色很有挑戰性，而且這是一部以喬治安娜為絕對主角的電影，這類電影獲獎的幾率往往是比較高的。在這之前奈特利憑借著《傲慢與偏見》得到過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女主角提名，可那也只是提名，奈特利從來不掩飾自己的野心，所以她對喬治安娜這個角色是勢在必得的。

    她的經紀人戴維·哈里斯顯然也是這么想的，神情中透露著志得意滿，“我覺得這次來試鏡只是走個流程，我們就回去等好消息，凱拉——”他注意到奈特利沒有在聽他說話，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是一男一女，看起來像是來試鏡的，不過既然那女孩子他都沒有覺得多面熟，所以也不會是什么有名氣的演員，所以不是很在意的說：“是你認識的誰嗎？”

    時隔將近一年，奈特利還是把當初在《贖罪》里飾演布里奧妮的葛瑞絲認出來，也是，只要是見識過對方那高傲到云層里的姿態，恐怕過這么長時間也還會記得吧。只不過奈特利沒想到還會在同一個劇組再見到葛瑞絲，對方這次竟然還是來和她試鏡同一個角色的，這已經不是自信而是自大了吧？

    奈特利并不認為制片人和導演會選擇一個處處不如她的女演員，當下就收回視線來撇了撇嘴說：“沒什么?！本褪莻€不知天高地厚的討厭鬼而已。

    另外一邊陪同著葛瑞絲過來試鏡的斯特林，在又一次欲言又止后終于下定決心將他的安慰之詞說出口了：“如果我這么說讓你覺得好受點的話，那我可以站在旁觀者的角度說，你和H先生之所以會分手，那是因為你是高智商天才，高智商天才和高智商天才?！?/br>
    斯特林在《海鷗》在皇家莎士比亞劇院上演前就來到了倫敦，WMA在倫敦有辦事處，斯特林原本還想在這邊調用資源呢，結果發現他的客戶根本就不需要，單看她的外公在倫敦西區的地位……好吧，目前來說，這并不是重點，重點是斯特林知道了他的客戶和她的男朋友分手了。

    對這樣的結果，斯特林并不覺得意外，在他看來，葛瑞絲與其說是在談戀愛，還不如說她在研究戀愛學，以一種學者和旁觀者的身份。這對普通人來說根本就不是戀愛關系，所以兩者不對等，分崩離析是在所難免的。

    葛瑞絲看他一眼：“我不知道希德勒斯頓先生什么時候成了名字不能提先生了？”

    斯特林深刻感受葛瑞絲的眼神里透露出“你是白癡嗎”的意思，于是他就面無表情的說：“大概從你們分手后?！痹舅固亓侄荚诘雀鹑鸾z毒舌回來了，可他沒想到的是，葛瑞絲抿了抿嘴唇，有些遲疑的開口說：“所以說在結束一段親密關系后，會產生多愁善感的情緒是在所難免的？”

    斯特林沒想到葛瑞絲會這么說，這句話的潛臺詞不就是葛瑞絲她自己也產生了葛瑞絲式的多愁善感情緒，這個推論讓他一時間愣住了。

    葛瑞絲將他的神情盡收眼底，她垂下速說：“當我沒說?！痹谀侵笏纳袂榫突謴土苏?，并且快步往前前走了。

    斯特林望著她的背影，恍然意識到把戀愛關系當成戀愛學來研究，或許就是她自己理解中的戀愛關系，葛瑞絲大概并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么平靜。

    ……

    喬治安娜是十八世紀的話題人物，她的經歷被人認為和二十世紀的戴安娜王妃很相似，同樣的婚姻不幸，同樣的熱衷于政治，而《公爵夫人》就聚焦了她富有爭議的一生。

    凱拉·奈特利被譽為“英倫玫瑰”，另外還被認為有著古典美，她在讓她紅遍全球的《加勒比海盜》里就飾演了一位貴族小姐，另外還有《傲慢與偏見》里的伊麗莎白，古裝扮相別有韻味。

    在《公爵夫人》的試鏡會里，她就做了十八世紀貴族小姐典型的打扮，而得到的評價，就像導演索爾·迪勃說的那樣，雖然身材稍顯平板，但緊身胸衣的存在，還是會起到彌補作用的。

    可有時候必須得承認，天然窈窕的身姿會更讓人驚艷——

    索爾·迪勃和制片人加布里埃爾·塔娜并沒有等多久，就等來了敲門聲，“請進?！?/br>
    他們倆下意識的看向了房門的方向，首先看到的是淺綠色的裙擺，那是春天的顏色，蓬勃而有生機。進來的年輕女孩是十八世紀貴族少女的打扮，這從她的衣著和發型上就可以辨別出來，灰藍色的眼眸波光瀲滟，熠熠生輝，在進門后稍微屈膝：“午安，女士和先生?！?/br>
    聲音像是滾動在舌尖的珍珠，非常華麗而優雅，很符合喬治安娜貴族的身份，這絕對是先聲奪人了。

    索爾·迪勃下意識拿凱拉·奈特利的表現來做對比，發現在音調上，奈特利并沒有這種優雅的貴族腔，再來看扮相，葛瑞絲·格林的打扮更讓人眼前一亮，這應該歸功于她的身材并不像是前者那樣平板，尤其是在腰肢被束縛住顯得格外纖細的對稱下，更顯得身材玲瓏有致，再配上飛揚的神采，整體下來讓人感覺到很驚艷，這一點也附和喬治安娜的設定——她是當時最負盛名的美人。

    就是不知道演技怎么樣了？

    不知不覺的索爾·迪勃就沒有最開始那么堅持了，在問過幾個例行問題，比如“了解喬治安娜·卡文迪許嗎？”“看過阿曼達·弗爾曼所著的人物傳記《德文郡公爵夫人喬治安娜》嗎？”后，加布里埃爾·塔娜就提議道：“我來看看，表演下喬治安娜得知她最好的朋友和她的丈夫上床后，情緒大爆發的那一段戲，怎么樣？”

    說著她還把這一段戲的劇本給葛瑞絲，還給了葛瑞絲三分鐘的準備時間。

    這段戲其實非常的考驗演技，還很有難度，索爾·迪勃稍微想了想，就明白了加布里埃爾·塔娜的意思：會邀請葛瑞絲·格林這個名不經轉的新人演員來試鏡，完全是看在原著作者的面子上，其實作為制片人的加布里埃爾·塔娜已經選定了奈特利，現在一上來就讓葛瑞絲·格林試鏡這么有難度的戲，就是想讓人知難而退，同時她也好跟原著作者交代。

    索爾·迪勃這么想歸這么想，可他不會表現出什么來，畢竟他一沒看過葛瑞絲的演技，另外在劇組里沒有誰愿意得罪制片人的。

    就在索爾·迪勃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時候，葛瑞絲再度推門進來了，索爾·迪勃聽到開門的聲音反射性的看過去，頓時吃了一驚：葛瑞絲明顯一副哭過的模樣，眼眶泛紅，鼻頭也有些紅，臉色蒼白，就像是被霜打過的花朵一樣，和先前的靚麗飛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準備好了?！彼f，而且她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任何的異常。

    “那就開始吧?！彼鳡枴さ喜_始在心里期待她的表演了。

    葛瑞絲站在窗邊，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就回過頭來自嘲一笑，雙手握成拳在窗欞上摩挲著，她原本干涸的眼淚又涌了出來，怒火讓她的眼睛格外的閃亮，斜睨著推門進來的德文郡公爵，喬治安娜的丈夫，“英格蘭有那么多女人，你偏要把她壓在身下！”

    這次她的聲音已經變了，帶著哭音，這才是正常的，鑒于在這之前喬治安娜才因為丈夫和閨蜜搞在了一起，一直以來壓抑的情緒爆發了，大哭了一場。

    葛瑞絲停頓住了，她把目光從德文郡公爵身上移開，但她的眼神并沒有定點，有些失焦，用極力掩飾的很苦澀的語氣說：“你的風流韻事，我從沒表示過反對；”她的聲音漸漸揚高，手開始握成拳，“你安排的所有活動，我一概接受——”她抽了一口氣，眼淚在眼眶里晃動，臉色越發白了，“可這一次？我好不容易有了一件屬于我自己的東西，你為什么不能把她留給我？”

    “你究竟算什么男人！”葛瑞絲從窗邊往門邊走了幾步朝著德文郡公爵怒吼著，她說完這一句哽咽了一聲，下意識的想要找什么支撐，卻發現什么都沒有，盡管她的丈夫就站在她的面前。她無力的垂下手，眼睛不眨的看向她的丈夫，積蓄在眼眶里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掉下來，滑過她因為悲憤交加由原來的蒼白變成紅色的臉頰。她像是在自問，又像是在問她的丈夫，“我到底做錯了什么？”

    ——在這場表演里，自然是沒有什么德文郡公爵的，這個角色的扮演者據說是拉爾夫·費因斯，但他并沒有在場，這場喬治安娜在目睹了丈夫和自己的閨蜜，也是唯一的真心朋友上床后質問丈夫的戲碼，表演者至始至終都只有葛瑞絲自己。

    索爾·迪勃現在也想用媒體用來評價葛瑞絲在《海鷗》中的表演的那句“近乎難以忍受的動人”，來評價她現在的表演了。

    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