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情激昂
“慢著,臨死前我有一個要求?!被噬贤蝗婚_口,打了正準備砍頭的頭領一個措手不及。 剛才閉口不談,現在才忽然講出來故意耍他的嗎?他很不痛快,但也挺想知道這個帝王到底打算干什么,故意哼哼道:“不過是階下之囚,有什么資格跟我談條件?!?/br> 皇上淡淡地說:“我的要求不高,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句遺言,難道你的心境就如此之小,連跪在地上快死的人都容不下么?還是……怕了?” “我會怕你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秧子?笑話!”頭領冷冷地說,“反正你也只夠偷活這么一小會的時間了,我的耐心足夠,不介意等會兒再砍掉你的腦袋?!?/br> 迎著頭頂的陽光,皇上半閉著眼睛,感覺有灑落下來的金色跌掉在睫毛上,輕柔的,帶著楓葉的脆聲,他的身子骨不能在冷風里待太久,時間一長便開始手腳冰涼,燒得熱烈的暖爐也沒有辦法迅速驅趕這股寒冷,早就深深地印刻在了每根神經上越發長久。 空氣在喉嚨里出來出去引得肺葉隱隱作痛,血在胸腔里不斷徘徊讓他想要捂住嘴忍住咳嗽,舌尖上一定已經全部變成了腥紅色,像是石榴籽,他苦笑幾聲,聽說這個鎮子種植的農副產品特別優良,本來還打算買幾份石榴與丞相、賈總管一起品嘗,現在看來只能是這輩子完成不了的遺憾了。 這個時候想起了很多,往日的種種在腦海里虛實結合地沉沉浮浮,仿佛黃粱一夢,讓他不能釋懷的卻不是活著的時間太過短暫,而是許多籌劃的想法都還沒有一一進行實現,明明戰亂結束一切百廢待興,卻只能在泥土下面沉眠什么也做不了。 他睜開雙眼,高處的屋檐遮不住蔚藍的天空,無數房屋在周圍重重疊疊地豎立,男女老少都有的鎮民們被拿著劍的這群來歷不明的歹徒攔著,用惴惴不安的視線偷偷瞄著他,臉上的羞愧、緊張、恐懼各不相同。 頭領傲慢又無禮地盯著他,嘴角勾起,衣擺邊還有之前殺狗后留下來的血跡,現在已經干涸結成許多黑點,明顯得猶如殘酷無情的笑容。 他緩慢又清晰地說話,每一個字句都能傳達在所有人的耳朵里,“曾經,這片天下的土地戰火紛飛,饑荒不知疲倦地作祟,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年,死去化成的白骨腐爛了多少根,直到我站在被風雨拍打得搖搖欲墜的城墻上,身旁還有大臣在反對,結束對外攻打土地的剛下決定?!?/br> “雄鷹在展翅高飛,我看見遙遠的邊疆騎著馬踩破了冰雪回來的數個經歷了浴血奮戰的將士們,身穿鐵甲片刻不離劍矛的他們走進城門,發絲黑白摻雜在一起,眼窩深深陷,活潑的年輕孩子已經變成了沉默寡言的老漢,即使指揮千軍萬馬和浸泡在敵人的恐懼里,每個前夜都無法做到徹底安睡?!?/br> “在百姓的歡呼聲里,我聽見自己的身份在胸腔里敲響著沉重的聲音,每個角落都在增加餓死的人,告誡絕對不能再次犯下先帝的錯誤,即便暗地里的反叛者很不滿意我的決策,蠢蠢欲動地勾結黨羽時刻準備將我的頭顱串在一根長矛尖端,這一點也永遠不會發生任何改變?!?/br> “每當黎明來臨,時常一夜未眠的我獨自身著薄衣慢慢踱步在城墻之上,這座城墻堅硬如鐵,卻只豎立在百姓的眼中,其實早就是一盤湊不齊的散沙,隨隨便便的一次風吹草動都會迫使得它在一瞬間崩塌離析,但我卻無法向任何一個人訴說,就算掌握普天之下最高的生死大權,眼睛掃過的所有所有的歸屬都擁有?!?/br> 他抬頭仰視著頭領以及其余的手下,眼神冷冽,語調鏗鏘有力不亞于鑼鼓的震耳欲聾,“當你們出現,我就知道那些反叛者已經不想要再隱藏下去,一場說來就來的戰亂又要開始,沒有仁慈這個詞語存在,多少本該安居樂業的人家會被拆解得妻離子散!多少易子而食的慘劇會發生!但我無法再去阻止,這就是你們想要的結果,一個我無比痛恨的過去?!?/br> “哈,盡管動手吧,只希望,淪為歷史罪人的你們不會在后來后悔莫及?!?/br> 聽完了,頭領忍不住前仰后合地哈哈大笑道:“這就是你的最后遺言?我還以為會說些什么呢?戰亂重演又能怎么樣?天下為我們所掌控,想要如何就是如何,會死掉的也不過是一些沒用的廢物,這樣的渣子埋在土里面都是抬舉他們!有什么好在意的,就只有你這樣優柔寡斷的傻子才會有閑功夫去心疼,哼呵,難怪活不長,純粹就是活該?!?/br> 皇上冷靜地說:“像你這般沒有心的畜生,是不會明白這些的?!?/br> “我當然是不會明白,否則就落得跟你一樣凄凄慘慘的下場了,連塊正經的墓碑都沒有,百年過去,盜墓賊都嫌棄刨開小墳?!鳖^領嘲弄地撇撇手。 “行了行了,我也懶得和一個死人計較來計較去了,你呀,還是把這番大道理隨身帶著去黃泉下面說給別的鬼聽吧,說不準還會因此感動得潸然落淚呢,至少我是不會這么白癡的?!?/br> 劍在手里拎著轉了個小圈圈,高高懸掛在皇上的脖子上,只需要一砍就能落地一個新鮮出爐的人頭,老早就該這么做了,玩來玩去的他都開始變得無聊了。 緩緩地閉上眼睛,皇上始終沒有低下頭,背部挺得直直的,一陣輕風吹過來,卷起地上的大片大片紅黃的楓葉,揚過他烏黑的發梢,滿臉平靜地迎接這條短命的最后時刻。 秦時再次觀察一遍底下有多少反叛者的人,計算著即將到來的見血殺戮花費的時間要多久?只身一人救出被團團包圍的皇帝離開這里的幾率會有百分之幾?削得尖尖的長撬棍是此時此刻的唯一武器,雖然長得丑了一點,但也好過完全沒有,現在只有在心里默默地祈禱著,接下來不會發生無法預料的致死意外。 正當一劍要砍下來,秦時已經準備從屋檐上沖下來,皇上不做任何期盼選擇就這么赴死的時候,拳頭大的石頭突如其來地砸中了頭領的額頭,啪嗒一聲摔在地上,他不敢置信地捂著自己的腦袋,手發顫地放下來,到處都是紅彤彤的血,媽的…… “cao.他媽的,哪個存心找死的豬屁.眼兒扔過來的石頭,有膽子就給我站出來,老子一劍捅死你!”從地上罵罵咧咧地爬起來,他暴怒地轉過頭來回看到底是誰打傷的他。 被強拉出來的鎮民們的里面直接走出來一個人,鄙視道:“剛才扔石頭的就是爺,怎么的?不爽快啊,不爽就對了,爺早就受夠你這個仗勢欺人的孬種了,也敢侮辱圣上,以為你自己很了不起???我呸!豬狗不如的東西滾犢子吧?!?/br> 頭領氣得面色發青,“你是找死嗎?!” “他才不是找死,你才是!”又有一個鎮民聲援,憤慨地說,“雖然我很怕死,但若是讓你們當了這江山社稷的主人,我寧愿選擇立刻跟你們搏命!皇帝活著,天下好歹是太平的,至少日后我自己的家人不會餓死或則被抓去打仗!” “說的沒錯!”“對,我們不能任由著他們胡作非為,得為自己今后的子孫著想?!逼溆嗟逆偯窦娂娭г?。 看到這么多人被調動起了反抗的情緒,頭領咬牙道:“反了……都反了!好啊,敬酒不吃吃罰酒,這都是你們自找的,給我殺光這群不知好歹的廢物東西!” 一個個把佩劍抽出來,手下們陰森森地逐步靠近,原來還在聲援的許多鎮民手里沒有與其對抗的武器不禁害怕地后退。 就在這個時候,噼噼啪啪地從高處的窗戶里摔落下來一堆堆的鐵器,鐮刀、菜刀、鋤頭、撬棍應有盡有,抬頭一看居然是鐵匠把箱子里的貨物全部貢獻了出來,在窗臺上激動萬分地喊:“別以為我們是好欺負的,皇帝我們是救定了!不用客氣,大伙們盡管拿,我這里還有好幾箱呢!” 有這么給力的支持,底下的人立刻拿起自我感覺趁手的,配備齊全頓時信念大增。 沒想到竟然這么快就裝備上了,頭領怔住了反應過來更加氣憤,“區區幾個人,有武器又能如何,我們有這么多人足夠讓你們死無全尸,全都給我上,一個活口都別留下!” “誰說只有他們幾個人,是不打算把我們放在眼里了么?” 嘲笑的聲音響起,頭領預感到不妙,轉過頭來一看不禁瞠目結舌,本來緊緊關閉的大門都打開來,躲在家里不出來的其余鎮民們手里掂量著各種鋒利的鐵器,密密麻麻閃著一陣陣寒光,環繞四周到處都是人,猶如高聳入云的恐怖海嘯欲來。 “你們……你們……”結結巴巴無法拼湊出一句,頭領吞咽口水,腳步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仍然色厲內薦地試圖威脅,即使表情已經完全出賣了他,“都別過來啊,后果,你們都擔負不起的!” 其中一人揚唇一笑道:“喲,鄰里們,他說我們擔負不起這個后果呢,你們說該怎么表示表示我們的能力?” 大伙們相視一笑,震天響的笑聲傳到頭領的耳朵里顯得格外駭人,一聲吹起號角般的喝道出現,眼看著那群鎮民完全不怕死地叫囂著沖過來,頭領和手下們被震懾得心尖兒亂跳,還沒有回過神來就被一些之前強拉出來的鎮民打了個驚恐。 一片爛七八糟的混亂下,皇上被人從地上扯起來,他還以為是有人要趁亂砍他,結果其實是秦時,不知道為什么瞬間放心了很多。 沒等他們交談,一個鐮刀就橫在了秦時的脖子旁,一個機警的鎮民很直接地問:“你是誰?想帶我們的圣上去哪里,說!” 我來往這里這么久了,不說認識也算是眼熟吧,還是你的記憶力真的有這么差嗎? 秦時只好道:“我是經常在這里做生意的,和他們不是一伙的?!?/br> 那人的鐮刀貼得更近了,“那可不一定,也許是早就安排好了隨時等候接應的jian細,我對事不對人,別想要找借口套近乎!” 秦時舉起手來,苦笑不得地說:“我真的是好人不是壞人啊?!?/br> “就像是好人也從來不會主動承認自己是好人,壞人也是這么想的?!蹦侨送耆怀赃@一套。 瞧著要搞出一個大烏龍來,皇上趕緊解釋道:“千萬不要激動傷人,他確實是朕是朋友,不是來害朕的?!?/br> 聞言,那人吃驚地馬上收回了鐮刀,“原來如此,實在是對不住對不住,我剛才一時間腦子抽筋了轉不過彎,只要不是那群畜生的同伙那就好?!?/br> ……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不懷疑了,任我怎么解釋都不聽,兄弟,你要不要這么現實啊…… “皇上!”說著,賈總管也焦急忙慌地跑過來,擔心地拉住皇上的手問:“奴才剛才險些嚇死了,還以為是要完蛋了,幸好老天爺沒有這么心狠,您沒有受傷吧?” 皇上點了點頭,“朕沒事?!?/br> 那人趕緊說:“總而言之,圣上您先跟我走吧,這里太亂了?!?/br> 帶著他們來到一處房屋后面,那人牽出來一輛馬車還有一匹馬,“這是我家養的馬匹,走遠路是很在行的,你們拿去用?!?/br> 皇上皺眉問:“那你們怎么辦?” 那人說:“我們不會有事的,只要圣上能夠平安脫險,一切都是值得的,事不宜遲,再拖下去就麻煩了,趕緊走吧!” “皇上,我們先離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以后再論功行賞也不遲啊?!辟Z總管焦急地說。 沉默片刻,皇上終于堅定地說:“朕會回來的,一定?!?/br> 遠遠地看著他們架著馬車離開,另一邊自身難保的頭領氣得快炸了,他們傷的人沒幾個,反倒自己人被傷得挺多,這群鎮民發了瘋似得亂砍,完全打不過,可惡…… 他咬牙切齒只能選擇撤退,不然就是全軍覆沒了,這個時候失敗了,下一次他一定不會讓他們這么幸運跑掉,狼狽地大吼道:“撤退!我們撤退!” 就這樣,他們落荒而逃,忿忿不平卻也只有等待下一次機會出現一雪前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