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格
見著夫人突然暴斃,秦時不免心神一震。 柳林林也緊跟其后追了上來。 他原本還不解著剛才秦時的舉動,但到了這里,看到了夫人的死狀,就震驚到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良久,才終于找回開口言語的能力,急切地想要測一測夫人的脈搏,試一試能不能救回來。 但結果,顯然不言而喻。 無辜生命的死亡,接二連三的發生,讓柳林林憤怒。 “一定是顧許容殺死了莊主夫人!雖然早知道他心思狠毒,但沒想到他竟然喪盡天良到這種程度!可惡!” 一邊的秦時隱隱發現了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但他沒有立即把這一發現表露,而是平靜地對屋內還在泣不成聲的貼身婢女說:“莊主夫人怎么會死了?” 婢女哭道:“我去端早膳,回來就看見夫人倒在椅子上,杯里的毒酒流在地上,滋滋冒煙,我……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害死了夫人?!?/br> 秦時說:“柳林林,你和婢女一同前去,把這件事告知揚羅,讓他來處理?!?/br> 就在柳林林要走時,秦時忽然按住他的肩膀,在他耳旁,用只有他們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低語道:“……路上,盡可能多拖住對方一些時間?!?/br> 柳林林眼底流露出疑惑,他很想問秦時為什么要這樣吩咐他,但眼睛一眨,那份疑惑便轉瞬即逝,臉上恢復了平靜。 不管怎樣,秦時這樣做一定是有他的用意,至于是什么用意,到時,他自然會告訴自己,而自己此時要做的,只需要相信就可以了。 他平靜道:“我知道了,我現在就去揚羅那里?!?/br> 屋內只剩下了秦時一人。 走到夫人的面前,秦時伸出手,用手指輕輕拂過她身邊的桌子桌面。 果然,觸摸到了一道被刮劃的痕跡。 那痕跡的一旁就是夫人垂下來的手,食指的指甲斷了半截,地上,躺著掉下來的半個指甲。 從剛才起,秦時就感覺到了怪異。 夫人是被毒死的,按理說,人被毒死時應該會有劇烈的掙扎,但夫人卻死得很放松,好像早就已經預料到了會發生這種事。 唯一的掙扎,就是桌子上這處痕跡,可這痕跡很容易被人忽視,如果不是刻意地去檢查,一般人根本察覺不到。 秦時不覺得這只是夫人的無意識動作,他總隱隱覺得,這痕跡,似乎是意有所指。 但指的是什么呢? 手掌撫摸著桌上細微的刮劃,手指順著痕跡,滑向某處。 視線也跟著抬起,見著一面放在屋子中間充當屏風的裝飾書架。 秦時走過來,看著面前擺放著各類書籍、古董的書架,這書架一眼看去并沒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充其量是一個很普通的裝飾罷了。 秦時卻沒有放過。 他仔細地查看著,終于在第三排,看到了和其他書籍有些不同的一本詩集。 說它不同,是因為書架上的所有書籍里,只有它是被倒放著的。 秦時將這本詩集抽出來,打開,從頭到尾翻了一遍,卻沒有任何收獲,既看不見勾劃的暗示性字句,也沒有從里面掉出來的東西。 難道是自己推測錯誤了? 秦時眉頭皺起,不對,這里一定有什么。 如果不是在詩集上,難道……是在書架上? 秦時放下手里的詩集,將注意力轉移到被取走了詩集的那處書架空洞里,手,在邊角不斷細致摸索,卻依然沒有任何發現。 這時,秦時忽然意識到什么。 他單膝蹲下來,視線從書架的空洞里穿透出去,透過那薄薄的長方形空洞,看見了一張單獨掛在墻壁的菩薩畫像。 果然。 秦時的眼神冷肅起來。 他從地上起來,走到畫像前。 他伸出手,把畫像掀起來,畫像背后照舊是空無一物的墻壁。 手按在上面,墻壁里面是實心的,不存在任何一個機關或則暗格。 推測又陷入了僵局,可秦時的心卻越發地緊繃起來。 他感覺到了,感覺到了那份夫人希望傳達的想法,就在他的眼前,幾乎近在咫尺! 把畫像重新放下來,秦時退后幾步,冷靜地端詳著面前這一副菩薩畫像,不放過一絲一毫的地方。 眉頭緊蹙,仿佛空氣都要停滯在這一刻,到底在哪里…… 突然,視線靜止不動,不看其他,就這樣緊緊停留在了菩薩的臉上。 那菩薩的眼睛……不是正面直視著,眼珠子……似乎……在瞥向左側! 左側…… 秦時慢慢轉過頭,視線跟隨著畫像里菩薩的眼睛瞥著的角度,來到了這半邊房間的左側。 那是一面開著窗的墻,邊上懸掛著淡黃色的幔帳,角落里放置著一個細長的大花瓶。 他走到墻邊,摸索著這堵墻壁,一點點左右敲擊著,實心、實心、依然是實心的沉悶聲音。 再往下,手指在地板上輕輕敲擊,秦時把耳朵貼在地上的木板上,閉上眼,靜靜聆聽著,希望能聽到那期望的一點聲響。 在靠近花瓶的不遠處,忽然傳來了不同于之前的沉悶聲。 雖然不怎么清晰,但那空洞的聲音,卻讓秦時猛的睜開了眼睛。 找到了! 把細長的沉重花瓶挪開,露出了下面積著灰塵的地面。 秦時從身上拿出一把匕首,插進木板的縫隙里,挑起了地面上的木板,木板被順利崩開。 果然,下面并不是實心的土地,而是隱藏著一個長方形的深洞,黑暗的深洞里正躺著一樣看不清模樣的東西。 手伸進去,剛拿起來里面的東西,沒仔細看清楚究竟是什么,秦時就聽到屋外,遠遠傳來柳林林的一句喊聲。 “夫人就在前面?!?/br> 秦時立刻知道,這是柳林林給自己的提示。 他馬上把深洞里的東西拿出來,在身上藏好,又將木板和花瓶重新歸位,遮蓋住了那個長方形的深洞。 等到揚羅推門進來,秦時已經站在了最初的原地,眼神平靜得不能再平靜。 見此,后進門來的柳林林頓時暗暗松了口氣。 揚羅一進來,見到莊主夫人那死狀的那一刻,腳步下意識地僵在了原地。 本就凝重的臉上瞬間失去了血色,雙眸黑了一般,嘴唇哆嗦,身子怎么也動不了,好像整個人的魂都被撕扯掉了。 揚羅下意識地抓著門邊,手緊緊地扒在上面,青筋在手背上暴起,才讓他不至于無力地跪倒在地上。 低下頭,低低地喘息了兩口,他閉上眼,又緩緩睜開眼睛,那支撐著身子的氣力終于恢復了回來。 他慢慢邁開步子,一步一步地走進來,來到他死去的母親面前,跪下來,抬起她已經沒有溫度只剩下冰冷的手,用自己雙手握住,輕輕抵在自己的額間。 隨后,像在毒誓一般,抬起頭,眼里冰冷狠毒起來。 “顧許容,這一次,我要讓你付出代價!” —— 夜,燈火通明,到處都是侍衛在加緊巡邏。 此時的落雁山莊宛如一座監獄,一只鳥也飛不出去,一只螞蟻也進不來。 揚羅下了命令,要封鎖整個落雁山莊,硬生生將還沒有逃出去的顧許容給逼出來。 之前被邀請來的武林俠士們,自然也沒有辦法出去了。 他們被強行留在了落雁山莊,看著周圍不停巡邏的持刀侍衛,感受著身邊隱蔽在各個角落的暗影氣息,仿佛自己也成了監獄中被關押著的犯人,這種壓抑并且極度不舒服的氣氛,快要使人抓狂。 秦時卻還是老樣子,淡淡的喝茶、散步、讀書,甚至睡眠都比入住在落雁山莊的第一次經歷好了很多,看不出他身上有絲毫的煩躁和不適。 柳林林沒有得到解釋,他覺得秦時似乎把什么隱藏在了心里,藏得很深,深到誰也不知道他的想法。 但同時,柳林林也察覺到了秦時過于平靜的狀態背后的某種意味,似乎潛伏在黑暗中,等待著,等待著某種東西浮出水面,可以一擊即中的剎那機會。 —— 一日。 兩日。 三日。 一天天在過去,還是沒有人找到顧許容的蹤跡,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落雁山莊的空氣越來越緊繃,巡邏的侍衛越來越多,揚羅的臉色也變得越來越不好看。 他眼神陰沉沉的,仿佛有一層看不見的淤泥蒙住了雙眸。 對待下屬的態度也變得極為冷血,對于他來說,仿佛都是踩在腳底的土石。 這樣的眼神實在是很恐怖,豪不夸張的說,如果揚羅還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結果,誰也不知道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在之后會不會步入瘋癲偏執。 還好,情況總算是發生了變化。 顧許容,終于被逼出來了。 他狼狽不堪地被逼到了揚羅的房間前,身上受了很重的傷,流了很多的血,衣服破破爛爛,根本看不出之前那傲慢的姿態。 地上的侍衛圍繞成一圈,高舉著火把,燃燒的火焰照亮了昏沉沉的黑暗,屋頂上潛伏著許多暗影。 武林高手們都站在這里,他們是被邀請來的,邀請他們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揚羅。 揚羅的想法不言而喻,他要顧許容死,死得毫無尊嚴。 更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弒殺了親生父親和養母的私生子死得有多難看,有多惡心。 這就是他,要他付出的代價! 緊閉的房門打開了,揚羅的聲音從里面傳出來,語調沒有起伏,聽上去卻是那樣的毛骨悚然。 “顧許容,父親和母親就在屋里,最后,和他們說句話吧?!?/br> 顧許容被逼上了絕路,他已經沒有退路了。 他想要干嘔。 空氣變得很靜,只聽見他破了風箱似得的喘息聲。 眾人看著,看著他突然轉過身,瀕死前的野獸般叫著沖進去,然后燈火一滅,再聽不見一點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