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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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晚,兩人聊了許多。關于他倆各自的,關于南譯和謝晚云的,關于小兔和黃毛的,關于早年間安城狐、黃、白、柳、灰的,到最后南風終于弄明白了沈識當日那句“咱倆有些地方像,但又不一樣”的意思。 “你要是能堅持上大學,沒準現在已經是像溫老師那樣的人了?!?/br> “哈,可能吧?!?/br> “小兔說你在文化宮的藏書館里藏了不少書?” “這小丫頭真是嘴不把門?!鄙蜃R頓了頓道:“不過告訴你的話也沒關系,明天要是有空,我帶你去看看?” “好啊?!?/br> 直到天光漸漸淡了,兩人方才靠在沙發上睡去。 雨在黎明前就停了,只留下房檐上落水的聲音。期間沈識醒過一次,看到靠在自己肩上的南風,隨手撈過一旁的外套蓋在他身上后便再次閉上眼睡了。 這一覺直睡到被小兔叫醒。 “嘶……cao?!鄙蜃R晃了晃僵硬的脖子,感覺下一秒腦袋就要掉下來。 旁邊的南風也是一臉睡眼惺忪,他半瞇著眼看向身邊的沈識,發現對方也正在看他。 “早啊?!?/br> 尚未完全清醒的南風沖沈識笑了下。沈識怔了怔,趕忙清清喉嚨回了句早。也不知是不是昨晚話說的有些多,他的嗓子顯得有些沙啞。 洗手間鏡子前的沈識,嘴邊長了些青色的胡茬。他用剃須刀一下下刮著,腦海中快速將昨晚自己說過的話又過了一遍。確認沒什么不妥后,才洗去了臉上的泡沫。 再一回頭,南風正站在洗手間外看著他。 “啊,我好了,你來吧?!鄙蜃R邊說邊從抽屜里翻出了個寫著“安城賓館”的一次性牙刷遞給南風。 南風點點頭,就站在他旁邊刷牙洗臉。 沈識也沒著急離開,側目看向一旁的人,只覺得這人真是格外干凈。便是如此稀里糊涂的過了一夜,看著也還是清爽。 送小兔上學后,他們便去到了文化宮旁的藏書館。 這家藏書館并非國有,據說當年曾是安城本地一個吳姓舉人的私宅。他的后代們也個個都是讀書人,其中一代便將這里改成了一間私人藏書館。十年特殊時期時,藏書館還曾被收回過。后來經歷了一番周折,又重新回到了吳舉人后代的手里,現在就由一名叫吳念恩的老人在負責打理。 “南風,這是我師傅吳念恩?!?/br> “吳先生好?!?/br> “好、好!阿識很少帶人來這里,要是他也不來,這館里終日就只剩我一個活人了?!?/br> 見到沈識主動帶朋友到此,吳念恩老人著實感到驚訝。加上南風本就長得斯文秀氣,經過一番攀談過后,倒頗得吳念恩欣賞。 “現在社會發展的快了,越來越少有人能靜下來,慢慢看一本書了?!?/br> 吳念恩取過墻上掛著的鑰匙,帶著沈識與南風朝地下室走去,邊走還邊嘆息著。 順著一條樓梯,二人跟著吳念恩來到了藏書館的地下室。這個多雨的春天使地下室內彌漫著一股濕潮的氣味。 “師傅,等天晴了就把書搬上去曬曬吧?” “是啊,沒看我弄了些吸潮劑放在柜子里??倱脑龠@么下去,書就全糟了?!?/br> 沈識站在地下室一個靠角落的書柜前,沖南風招招手。 “這就是我跟師傅這些年來搞到的書?!?/br> 沈識說著,從褲兜里掏出一枚小鑰匙,打開了書柜。 地下室電燈的接觸似乎不怎么好,昏黃的鎢絲燈泡總是明明滅滅的。 南風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本沒有封皮的書,借著晦暗的燈光發現里面寫的居然全是意大利文。 “這是個現手抄本,講的好像是一個關于孤島山莊的懸疑故事。當年正趕上特殊時期,為了私下傳閱,便有人在拿到原本后將其偷偷抄下來。你手里的這本就出自一位很有名的翻譯家,后來也是在那時跳湖自殺了。這書雖不值錢,但我更在意的是它背后的故事?!鄙蜃R道。 南風側目看向昏黃燈光下為自己講解的沈識,只覺得此時的他與平日里簡直判若兩人。 陰鷙暴戾褪去,倒添出幾分儒雅的書卷氣,就仿佛現在的他才是真實的。 “不錯。這里的幾乎每本書背后,都有一個故事?!眳悄疃髟谝慌匝a充道。 看得出來,沈識和吳念恩都極為珍視這些書。柜內被擦的一塵不染,每一本還被排上了手寫編號,分門別類。 “那邊還有些舊書,一樓有藝術類的工具書,可以看看有沒有對你有用的,跟師父招呼一聲就可以借走了?!?/br> 這一上午,兩人都待在藏書館里,彼此間雖不怎么交流,但氣氛卻極為默契融洽。 南風斜靠在書柜前,細細品讀著油畫鑒賞。沈識則是更為隨意的席地而坐,屈膝翻閱著一本雜文集。 這偷來的半日閑,皆是兩人近些年來最安心的時刻。 “阿識、小南,來喝茶?!?/br> 吳念恩泡好了茶,招呼兩人來喝。 其實平日里南風并不太愛喝茶,也不知今日是不是心境影響,竟還真在吳念恩的講解中,感受到了一絲清冽回甘。 “阿識,記得琉縣的左乎吧?除夕夜跑來找我哭了一通的那老家伙?!?/br> “記得,左老爺子。他身體還健朗?” 吳念恩神色黯然,嘆道:“前兩日過世了,臨死前還寄了封信給我?!?/br> “人世無常,師傅節哀?!鄙蜃R低了下眉,沉聲道。 “左乎信上說,明萬歷年間,他祖上曾救下過一個逃跑出宮的老太監,還給他養老送終了。老太監臨死前交了本書在他祖上手里,說盡是些御醫手抄的治病方子,有個頭疼腦熱的興許用得著。這書被代代留下來,現在還在他手上?!?/br> 沈識的眼神驟然一深:“好東西?!?/br> 吳念恩點點頭,繼續道:“左乎兒女不孝,孫子似乎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他在信中交待,與你雖只有一面之交卻甚是投機。聽聞你在收藏書籍,便決定將這本書贈于你?!眳悄疃髡f到這兒突然笑了一聲:“但這老家伙說給你留了個難題,得讓你自個兒到琉縣去,親自把書取走?!?/br> “我下午就出發!”沈識倏地站起身來。 “你小子運氣真是不賴?!?/br> “多虧師傅栽培?!?/br> “快去快回,我也想見見這御醫的手稿?!?/br> 沈識點點頭,打算回去簡單收拾下就出發啟程。這兩天,估計又得使喚黃毛來照顧小兔了。 “我跟你一起去?!蹦巷L開口道:“看看謝晚云,和他?!?/br> 沈識看了南風幾秒,點點頭:“好?!?/br> …… 琉縣是安城下屬的一座縣級市,古時叫琉城。 若說安城這些年來算得上發展緩慢,那么琉縣便更是在歲月更迭中做到了幾十年如一日。 當地有段說辭:“琉縣自古出流氓,專業坑蒙拐騙搶,白日愛在城里串,晚上又到城外浪。問他哪個沒有娘?他娘比他更流氓?!?/br> 據說再早個十年,琉縣有伙人專門跑到安城做殺人劫貨的買賣。還發明了種工具,長得跟吸管似得,專戳人眼。一家伙下去,眼珠子就給扎出來了,防的就是被人看到了長相。 然而琉縣又是個黑白極為分明的地方。 此地是個古城,孕育出不少的文人墨客。雖說論起全省最亂的地方,琉縣得數頭一號。但這里偏偏就有全省升學率最高的高中,琉一高。 據說一高里的保安和生活老師清一色都是退伍軍人,學校也是全封閉式管理。近些年倒也沒出過什么大事,反而每年都在向好大學輸送大批的優秀人才。 南譯,就是這所高中出來的。 琉縣最大的商場名叫“地底百貨”。顧名思義,就是開在地下的。 順著地下通道下去,便是一個碩大的地下城。里面讓賣的不讓賣的都有,賣家多、買家少。左乎信中所提及的孫子就在這里開一家音像店。 “這里是左軒清的店么?” 沈識的面前是一個正坐在擺滿了碟片的雜亂柜臺前,邊吃泡面邊看三級片的少年。年紀看著不大,好像都沒成年。 聞言,少年不耐煩地抬頭瞥了沈識一眼:“不認識!” 南風低頭核對了下地址,確認沒錯。輕聲道:“是左乎讓我們來的,左軒清在么?” 少年冷哼一聲:“cao,你他娘的聽不懂人話是吧!” 沈識的表情瞬間就黑了,反手一擰就把少年提小雞似得拎了起來,語氣卻仍是淡淡的:“小子,得我教教你規矩?” 少年拼命掙扎卻絲毫沒用,憤怒地嗷嗷大叫:“哪兒他媽跑來的倆傻叉,一會兒小刀哥來了,看把你們全廢了!” 南風忍不住嗤笑一聲,畢竟他和沈識誰都不是嚇大的。 “那就叫你小刀哥出來,我再問他一遍?!蹦巷L沖少年點點頭。 “你們想干什么?”身后突然傳來一個陰沉的聲音。 南風回頭,只見店外不知何時竟站著一個干瘦的少年,估摸著跟店里這小子都差不多大。 他頭發長長地蓋著眼睛,長得極白,左臉上還有一道疤,隱藏在頭發下的眼睛比起店里的少年要狠辣的多。 店里的少年見狀叫的更慘了:“小刀哥!小刀哥!這倆人肯定是鳳小軍派來的!干他們!” 沈識笑著松開了少年,少年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哀嚎著不斷活動他差點被撇斷的胳膊。 “你們不是本地的吧,找誰?” 白皙干瘦的少年一步步朝沈識走近,眼中寒光畢現。沈識下意識將南風護在身后。 不過只是面對一個孩子,卻被特殊照顧了的南風本覺得好笑,但心里不由得又蒙上了層暖意,不易察覺地揚了下嘴角。 “你認識左軒清么?”沈識沖少年笑笑,喊了聲:“小刀哥?!?/br> 少年微微一愣:“找他干什么?” “左乎讓我來的,找他取個東西?!?/br> “取什么?” “書?!?/br> 少年淡淡一笑,自言自語道:“原來是個收破爛的?!?/br> 他用胳膊刷開了柜臺上擺滿的碟片,輕輕一躍坐在了上面,仰頭看向沈識。 “我就是。不過現在改名了,左小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