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
萬應先師復活的消息能光速傳遍全城,也有李溯推波助瀾的功勞。 他到大理寺“坐牢”之前,本就安排有他的人在沈家協理諸事,萬應先師被柳素救活,他是第一時間得到消息,平素端方穩重的他喜形于色,起身在室內走來走去,突然向身邊的李枝女史笑道:“快點,把萬應先師復生的消息傳播出去,看看兇手會不會狗急跳墻?!?/br> 兇手殺害萬應先師,當然是為了讓皇帝永遠昏睡下去,看李溯與太子火拼。 太子與李溯達成的默契就是,兩人要做出形同水火的局面,李溯配合下獄,引幕后主使者出現。 意外的是幕后主使者還沒有露出馬腳,萬應先師竟然先死而復生。 李溯匆匆帶人趕到沈宅,萬應先師帶著沈寬、小寒二人正要出門,見他及時趕至,沈寬先笑道:“曾祖果然料事如神,有勞殿下,我們得先入宮去?!?/br> 萬應先師雖有內廷行走的金牌,總不如李溯陪同進宮方便。 李溯將自己的馬車讓出來,恭請萬應先師和沈寬登車,卻扯了扯小寒衣襟,笑道:“你和我騎馬去?!?/br> 小寒本以為他是要急趕著進宮,需要她護衛,欣然應允。 誰知來叩拜神仙的老百姓也多,擠得水泄不通,李溯笑吟吟地與小寒并轡而行,他一身素青道袍,頭頂白玉蓮花冠,飄然有出塵之意。 小寒連日守靈辛苦,萬應先師復生,顧夫人說要去去晦氣,催著她換了一身大紅并蒂蓮花紋樣的繚綾圓領袍,腰間一條掌寬的白玉帶,束得得纖腰不盈一扭,雖然也是時興的男子裝扮,卻更襯得她靈動明媚。 長安百姓畢竟與眾不同,不少人都是見過大駕玉輅,悄悄窺視過皇帝龍顏的,李溯又與皇帝極相似,瞬間就猜出他是誰。 若不是金吾衛街典宋從安帶兵追過來護送,老百姓定會將李溯圍住,喊冤告狀乞求平安托他給皇帝帶好等等哭笑不得的事情都搞出來了。 饒是如此,車駕也行走極慢,李溯見周圍聚集的人多,朗聲笑道:“萬應先師平安無恙,陛下定能早日康復!” 周圍百姓轟然響應,齊聲吶喊,“萬應先師平安無恙,陛下定能早日康復!” 聲音越傳越遠,長安百姓感念皇帝恩德,這一句話走到何處都有人念叨。 小寒也是帶兵打仗的人,倒也不懼眾人注視,只是與趙王殿下并轡行走終歸不妥,她勒著韁繩想要錯后一步,誰知道人群里有識得她的,也有好奇趙王殿下為什么與她并轡而行的,紛紛在交頭接耳,更有人故意大聲談論。 “那個紅衣小娘子,是未來的趙王妃么?” “胡說,趙王殿下不是出家了么?” “三公主殿下也出過家呢,不是照樣還俗娶夫么?殿下只是修行,想來是他的孝心感動了上蒼,這才搭救了萬應先師,好給皇帝治病……” “別胡說,這不是新科武舉探花娘么,姓沈,前不久不是和趙王殿下一起帶兵打仗去了嗎?聽說還立了大功呢?!?/br> “趙王殿下這么喜愛她,去哪兒都帶著,想來定然是未來的王妃無疑了!” “殿下怎么可能娶個打打殺殺的女人,依我說,將來能給她個孺人的位置也就不錯了,娶妻娶賢,還是要名門淑女才是?!?/br> 小寒木無表情,她在軍中時間長,村夫愚婦不管是當面議論還是背地議論,都見得多了,根本不想理會。 誰知道李溯回眸一笑,探身抓住了她的馬轡頭,笑道:“娘子,你快點啊?!?/br> “娘子”這倆字,仿佛掉進滾油鍋里的水珠兒,雖小,引起的連鎖反應卻特別驚人。 他聲音不高,只有左近一些百姓聽得清楚,可是群眾的八卦能力何等驚人?瞬間就傳了出去,群情激動,沒多久已經發散到趙王殿下和沈探花準備生幾個孩子是男是女,將來誰繼承爵位等等等等。 小寒完全沒想到李溯會這么喊,“娘子“二字多來稱呼青年女性,限定在男女之間親密的稱呼,特指妻子。 她仿佛被天雷劈了一記,差點沒摔下馬去,連握韁繩的手都在抖,下意識地自牙縫間倒抽了一口涼氣。 李溯心滿意足地與她并轡而行,輕聲道:“怎么,沈探花還有點不想認賬的意思?你不是說從今后要……” 他說這話聲音雖輕,周圍雖然嘈雜,可是這么多人也不全是聾子,近處總有能聽到的,立即又引發了一陣激烈討論,到底是沈探花不畏強權主動出擊俘獲了趙王殿下,還是趙王殿下特立獨行放著帝都多少溫柔美貌的名門閨秀不選挑中了她? 小寒望著李溯,羞窘復哀怨,被他溫柔專注地多看一眼,立即低首裝死。 . 太子心情極好,他心愛的女人玲瓏從鬼門關里走了一遭回來,身體雖然沒有完全恢復,但也能如常起坐、飲食、用藥。 他親自看著玲瓏喝了半碗茯苓紅棗粳米粥,又幫艱難躺下的她掖了掖被角,極盡溫柔體貼之事。玲瓏感激甚誠,數度哽咽。 太子不想見她傷懷,有意打岔,吩咐侍女道:“吾倒也餓了,把方才的粥盛一碗來?!?/br> 侍女惶恐,玲瓏也深感不安,勸阻道:“殿下,那粥寡淡不堪,怎么……” 太子握住她的手淺笑道:“你我就似尋常夫妻一般,共食一粥又如何,不必拘禮?!?/br> 玲瓏再三勸說,太子亦執意如此,侍女只得去盛了一小碗粥過來。 “這粥益心補脾,利竅去濕,日常多用最好?!碧庸灰彩丘I了,吃了兩口,尤覺清香,還要向玲瓏再說這粥的妙處時,突然聽到院中一陣喧嘩。 “太子妃留步!切莫沖撞了太子殿下……” 高聲勸阻的婢女也是報訊之意,玲瓏向著太子無奈一笑,“妾中毒初愈,哪有余力媚惑太子殿下,做那些不才之事啊?!?/br> 太子撫摸她蒼白的俏臉,柔聲道:“吾倒是盼著卿卿早些痊愈,以慰吾相思之苦?!?/br> 他有意說給不顧禮儀沖進來的太子妃崔遐聽,也不知是幾時起,新婚時溫柔沉靜的崔遐開始變得神神叨叨,伙同長史崔翊一起逼他遠離后宮。 太子妃做為皇后預備役,有責任督促太子勤于政務,理論上是好事卻被崔遐弄的一團糟,她經常神不知鬼不覺地潛進太子書房,檢查他所食用的糕點、茶水是否有毒,最近已經擴散到太子身邊的一切東西,包括飲食、日用品,當然也還有女人。 她并不阻攔太子與東宮內院的其他女子親近,她只是檢查這些女子可能給他服用的食物里是否有毒。 被她飼養用來給長期太子試毒的兔子都養了幾十只,每只兔子都固定食用東宮內院諸妃嬪的某種食物,用來監測是否有慢性長期蓄積毒藥的存在。 “殿下,你再多搞點‘不才’之事你就得薨了?!贝掊谑翘嶂恢凰劳米舆M來的,她將兔子扔在太子腳邊,“這只兔子就是前車之鑒?!?/br> “胡鬧!”太子恨得一腳將兔子踢飛,他起身抓住崔遐,喝道:“再說多少遍!我的事不要你管!” 崔遐絲毫不懼,望著他突然微笑,“殿下,那年上元節,你派人從街頭把我擄走的時候,怎么沒想過余生要被我管呢?” 太子恨得環顧四周,見壁上懸著一把寶劍,沖過去撥了寶劍,明晃晃地劍鋒狠狠向崔遐刺去! 玲瓏急得渾身顫抖,奈何中毒才愈,只支起半個身子就又倒回了枕上。 “你不敢殺我?!贝掊谔谷晃⑿?。 太子殿下只是怒極,又不是傻,他撥出寶劍的那一剎就清醒了,劍鋒指向崔遐,也不過是為了嚇唬她。 誰知道崔遐絲毫不懼,反而笑的更是燦爛,“你當年惡意奪了我的清白,背棄與薛家的婚約,不就是想得到崔家的助力?” 太子殿下微微哆嗦,崔家是門閥世家之首,他當年強擄崔遐,生米做成熟飯,原本想著把崔遐聘為側妃,多偏寵些,到時再拿捏薛氏一個錯處,悄沒聲地廢了薛氏再立崔遐為正妃。 誰知高門大戶的女兒,根本不會屈服于他的威壓,反倒鬧得沸沸揚揚。 崔遐不愿意委屈自己,太子就只能得罪薛家,兩全齊美之事變成了兩人怨懟之始。 “當初不是崔大小姐心甘情愿,主動爬上我的床來嗎?”太子熟悉崔遐的弱點,信口開河起來也極為難聽,“現在你也是名言正順的太子妃,不必這般委屈,我知道再來一次,你還會更浪蕩一些呢?!?/br> 崔遐氣極之余,口不擇言,“我管你去死!要不是怕你死之后我被人奪去當某人的替身,你隨便去死!” 替身? 太子腦海中突然冒出來一張和崔遐極似,又更為明媚鮮艷的臉龐,他桀桀怪笑,“原來太子妃心里有的那個人,是六弟啊……你這般情深,六弟知道么?” 太子妃呵呵冷笑,“是啊,你猜他知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