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親
任誰半夜被人無緣無故地驚醒,都要有三分氣惱,蘭佩倒也不例外。 是夜月色極好,涼風襲人,蘭佩扯了一件外袍披在身上,起身點燈揖客,笑道:“別來無恙啊,二哥?!?/br> 果然暗影里背負著月色的那人緩步踱進房來,劍眉星眸,俊逸出塵,正是沈小寒在幽州揍過的裴清。他聽聞蘭佩與沈小寒一同入城,早已經怒火中燒,只因實在不得抽身,此刻才來尋晦氣。 “你離沈小寒遠點?!迸崆謇湫Φ?。 蘭佩所居的不過是主人院中的一間廂房,室內狹小,待客唯有當地擺的一張榆木方桌而已,裴清拂衣坐定,倒也不指望蘭佩為自己奉茶,親自去桌上的茶窠里取了茶壺出來,翻出茶杯倒來飲了一口。 蘭佩被他所威脅,也不著惱,順手將一盞燈移過來擱在桌畔,笑道:“二哥這般著惱,莫不是怕我壞了你的好事?” 裴清冷笑道:“你懂什么?” “二哥煞費苦心布局,不就是想等著沈小寒來長安了,想盡辦法教她入你轂中,以后好去惡心她jiejie么?”蘭佩笑道。 “我是那么庸俗記仇的人嗎?”裴清挑一挑眉,笑問道,“還是你對二哥的本性有什么誤解?” 蘭佩搖頭嘆息,他也不過是從裴清的為人中推測,他這位專討人嫌的二哥,必然覬覦沈小寒,至于使什么手段坑害,還真難猜。 畢竟似裴清這樣以討嫌為樂的人真是鳳毛麟角。 “二哥,小寒于我有大用,你若欺負她,就是與我為敵?!碧m佩微笑道,“異日兄弟鬩墻,少不得先說一句抱歉了?!?/br> 裴清無奈搖頭,他從不受人威脅,蘭佩這段話簡直就是火上澆油……或者他的本性就是要在火上澆油? 他這三弟裴瀾當初犯事之后,梗著脖子不愿從命,還與他父親立了賭約,十年內必然以蘭為姓,重建一脈能與裴氏抗衡的力量。 父親當他年輕胡說,裴清也沒當真,眼見匆匆五年已過,沒有家族的蔭庇,這個叫“蘭佩”的陌生人,仍然不過是掙扎在科舉路上的窮書生而已,苦頭吃了不少,與裴氏抗衡的力量連個眉目都沒有。 畢竟是一母同胞的親弟,裴清也不想親自氣死三弟,于是擎著茶盞飲了幾口,笑道:“她自身難保,你還稱有大用?莫不是想個新婦的‘大用’吧?這倒真是不巧了?!?/br> 蘭佩微笑道:“她是慧眼識英才的明主,將來我必然能輔佐她成就一番霸業,十年之約尚有一半,請二哥拭目以待?!?/br> 裴清更覺得有趣了,“希望你沒看走眼,畢竟趙王待她不錯,只是她若耽誤在趙王那溫柔鄉里,你的霸業可就全完了?!?/br> 蘭佩笑的蕩漾而矜持,“二哥,你向來覺得女人的用處只在床笫之間,就沒有想過公主殿下也是女人嗎?” 本朝公主殿下只有兩位,但是蘭佩所說的明顯是永清公主,裴清所效忠的大公主李泠。 蘭佩所言狂悖無禮,裴清也不著惱,笑道:“公主殿下怎么會僅僅只是女人呢?” 他這話更露骨了,兩人會意一笑,蘭佩還想再說,見裴清表情凝固,額上微微有些汗珠,于是笑道:“二哥,我在此間的一切都是靈雨安排的,有什么不妥你只管找她?!?/br> 裴清如何不知靈雨的脾氣?稍一轉念已知底細,匆忙出門之前,拋下一句道:“你敢惹靈雨,也真是膽大妄為?!?/br> 蘭佩舉起他飲過的茶盞嗅了嗅,唇角的微笑怎么也收拾不住,他惹靈雨只是習慣,順便坑到兄長就是驚喜了,此刻再無別人與他分享快樂,他唯有心中默默為裴清假作一哭。 . 沈小寒對于李溯的評價,又重新調整了。 ——居然會問她別的男子可還稱心?沈小寒被他的問句嚇的差點奪路而逃,轉念間行動已經比腦子轉的快,她的手掌本就被李溯握著,此刻反扣趙王殿下脈門,低聲道:“殿下這是戲言,還是……旁人假扮殿下?” 李溯驀然湊近,她的距離只在毫厘,薄醺的酒香拂面而來,“戲言?” 沈小寒明明接下來應該手臂發力,將他反剪按在車轎壁上,再行喝問的,然而眼前這個真是趙王殿下,兩人眉睫相交,她只琢磨著怎么躲才更不著痕跡一點,“殿下,與我同來的男子名叫蘭佩,是潼關驛撿到的一名舉子,來京應試,盤纏用盡……” 李溯已經將唇按上了她的,這下不用她解釋了,只覺得無端羞惱,不知道是該把李溯扔出去,還是自己奪路而逃算了。 “你不反對與我親昵,是不是證明你心里還是有我的?”李溯不敢深吻,只將她拖過來擁緊了,挨著她的唇瓣低語,“不對,你是還沒想明白怎么拒絕我?!?/br> 沈小寒心中一驚,她方才確實在想自己只是不知如何拒絕,誰想李溯就說出來了。 趙王殿下也沒有容許她再解釋,又輕聲道:“不想拒絕,也可以讀作半推半就么?” 這個解讀可真有點混賬,沈小寒連忙道:“殿下吃醉了酒,明天醒來便不記得了,不必掛懷?!?/br> “沒良心的小娘子,教人真是難以忘懷啊?!崩钏葺p吻她的眉心,又輕嘆道:“不過陛下說近日會在鐘鼎顯貴之家給我定個王妃,以后再想逾矩抱一抱你,怕是得被你打個半死?!?/br>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沈小寒只當他是年少心熱,在幽州和自己交好,所以也把自己當他身邊那些侍女一般歪纏,等他定了王妃,自然就不會再這么放肆。 尋常富家子弟,似李溯這般年歲早已經有了為數不少的妾侍,而李溯的侍女中也有皇帝賜的絕色美人,可是沈小寒也沒聽說誰為李溯侍奉枕席,趙王殿下又待誰特別不同……罷了,李溯的內院瑣事,確實也輪不到她關心。 “你還滿腦子在想什么亂七八糟的,自己都不想爭取一下嗎?畢竟你若是崔家女,說不定陛下就同意了呢?!?/br> 崔家女就算是生母不能提的庶出,也勉強能站在為親王議親的行列,沈小寒大概是不懂從來不理會門閥世家的李溯,為什么今天會去崔府赴宴。 畢竟如果能名言正順定下兩人的關系,給小寒撿個便宜爹也不是件壞事。 想到也許沈小寒可以躍過一切障礙,名言正順站在他身邊,李溯覺得崔紹也沒那么面目可憎。 當然這一切都是他微醺時的幻想,沈小寒似乎并不同意,“殿下,我姓沈,從來沒在你可選的范圍內,不要搞錯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