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等我出門時,煉獄君已經在門口等我很久了。 我以為他會像我希望的那樣不耐煩地離開,可他一直坐在院子里的大石頭上,背對我望著天,不知在想什么。義勇不在身邊,我只好親口問他心中疑惑的事。 “煉獄君,”我走到他身邊,戳了戳他的肩膀,意想之中的堅硬,“我也有事要找你?!?/br> 他依然怔怔地看著天空,好像陷入了自己的情緒里。 我只好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煉獄君!” “……??!”他僵了一下,回過神恍惚地看著我,突然伸手撫上我的臉, “居然真的……見到了……” 我面無表情地拿下他的手,苦惱地說:“煉獄君,請不要動手動腳,我會告訴義勇的?!?/br> 本來我準備就在水柱府邸里問他,這個熱情的少年非要邀請我去他家,最后甚至拽住我的手臂拖著我前進:“在這里是說不清楚的!織姬,你到我家就知道原因了!” 我心里萬般不愿意,為什么我要去才見過一面的男人家里,他是赫赫有名的炎柱,欺負我一個小隊員也說不過去,但是…… 我跟在他身側,看著他耀眼的金發問道:“煉獄君,你以前見過我……” “你喜歡我嗎?” 經歷了錆兔的事,我決定以后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雖然很羞恥,但是我再也不想經歷那種不明不白的曖昧了。 煉獄君的腳步踉蹌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我這么直接。他轉頭正直地看著我說: “我見過你!我……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你,但是,我會照顧好你的!” 我搖搖頭,反駁道:“煉獄君,你根本不喜歡我?!?/br> “照顧我這件事,于你于我來說都是一種負擔,更何況我是義勇的未婚妻——” “我不知道!”煉獄君突然打斷了我的話,堅定地看著我: “親眼見到你時,我真的很開心,如果我不喜歡你的話,我是不會開心的!” 這種打直球、聽不進去話的男人一點也不好相處,我嘆了口氣:“可是我不喜歡你啊,你這樣會讓我很困擾的?!?/br> 煉獄君怔怔地看著我,仿佛從小到大都沒人對他說過不喜歡他,他轉過頭去,雙手握拳黯黯地說: “我知道的,讓別人困擾這件事,”他看著前方不知回憶著什么, “但是我,真的不想放棄啊?!?/br> 等我們走到煉獄家時已經是午飯時間,出來迎接的侍女看到我時十分驚訝地捂住嘴,不讓自己的聲音漏出來: “她、她是……” 煉獄君點點頭,拉著疑惑的我笑著說: “織姬,家里的所有人都認識你哦?!?/br> 什么?我眼神游移在站在走廊兩側或驚訝或驚喜地看著我的仆人們間,不管是什么表情,他們的眼睛里總是閃著淚光的。 直到煉獄君牽著我走到了二樓最里面的房間,他掏出鑰匙一邊開著繁重的門鎖一邊說: “不要太緊張,我們家永遠是你的家人。從你當年毫無顧忌地救下我的祖先時,我們已經分不開了?!?/br> 門鎖被熟練地“啪嗒”一下打開,煉獄推開不染灰塵光潔如新的房門,我好奇地朝里走去,迎面而來的是濃重的蠟味和一幅幅陳列在陰暗房間里的畫—— 這些畫的筆法看起來十分古舊,盡管被厚厚的蠟油覆蓋保存,一些顏料和黑線還是有了淡化的痕跡,所有的畫清一色地使用了暖色系,看得出畫主一顆溫暖而熱情的心。 十幾幅畫按時間的順序小心地擺放在檀木畫架上,時間流逝的痕跡,體現在每幅畫清一色的女子身上。 畫中的女子穿著年代久遠的和服裝扮,最左邊的一副,面容美麗而稚嫩的她站在庭院的柴火堆旁,關切的眼神看著畫前的我。從走到有女子一幅一幅長大,從嬌嗔的少女成為豐韻的少婦。 最右邊的最后一幅畫中,盤起頭發的她坐在有些殘破的房屋廢墟里,在屋檐下低頭撫摸著自己的肚子,眉眼柔順,已經有了人母的模樣。 畫面戛然而止,誰也不知道后面發生了什么,仿佛故事就到此結束了。每看一副,就會感受到畫主的感情越來越強烈,我的嘴就會張大一些,直到最后一幅我忍不住無聲地流下了眼淚。 她長得和我,簡直一模一樣。 “啊…啊……”我捂住大張的嘴,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些時間的碎片,我看向同樣在欣賞這些畫的煉獄,他的眼睛發亮,眼神是我最熟悉不過的傾慕。 我們站在恍若畫主的時光走廊面前,煉獄君不由地攬住我的肩,他的力道很重,壓抑著激動,快要把我的肩膀握疼了。 “她……是你的祖先?!睙挭z君顫抖的聲線說著。 “好長一段時間,我都被她的影子困擾……”他似乎想到什么悲傷的記憶,低頭自嘲地笑著說, “后來才發現,她的影子……是我成長的路標?!?/br> 我的……祖先…… 也就是說,黑死牟認識這個幾百年前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所以才放過我的嗎? 他們……又是如何找到我的呢?從我被富岡家撿到起,從來沒有遠游過。我不由得一步步走上前,抬手想要觸摸這些畫,每一幅畫都如此精細,湊近一看,仿佛她的睫毛都畫得清清楚楚,畫里洋溢著相思之情,仿佛就著記憶寫下的情書,是絕望的愛情,想要靠近她,卻始終無法走近她的世界。 難道,煉獄君的祖先對我的祖先…… 我回頭,和畫中的女子一齊看向他:“煉獄君,你——” 煉獄君看著我,嘴角下垂又繃住,透過緊閉窗戶的陽光忽明忽暗,我看到他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眼角流下大滴眼淚—— “太好了,”他哽咽著笑瞇了眼,“真的,太好了?!?/br> 我睜大眼,心沒由得痛了一下。我走到他身邊,斟酌著說: “煉獄君,謝謝你讓我第一次看見了親人,”我頓了頓,接著說, “前世的緣,今生不要再續了?!?/br> 回答我的只有煉獄君堅定的搖頭: “你不知道這里對我來說有多重要?!?/br> 煉獄君是寂寞的。 十八歲少年的寂寞是不純粹的,浴火奮戰的他,寂寞不是為賦新詞強說愁,不是過盡千帆消散的晚霞。他只是活在風雨飄搖中的鳥兒,在這一方畫室里恢復元氣,等待下一次邂逅的命運中起飛。 我婉拒了煉獄君留我吃飯的提議,我的演技很好,決絕得讓我自己都信服??僧斘艺驹陂T庭里看著抬起雙手擋住我去路的煉獄君和旁邊躲在墻后偷看的仆人時,還是揉著發疼的太陽xue無奈地說: “你為什么總是這么固執呢?” 煉獄君笑了,表情平靜,和我一樣決絕。他堂堂正正地說: “我從來都是這樣固執!” 畫主一定和他同樣固執,我被杏壽郎拉回餐廳憤憤地想,被貓頭鷹纏上麻煩極了。 好在只有我們兩個人吃飯,精美的和食讓我心情好受了一些,等仆人將所有食物呈上悄聲退出房間推上門后,我看著毫不客氣埋頭狂吃的煉獄君,喃喃了一句“我開動了”。 還是不要再問他太多事情了吧,等晚上義勇回來了我再和他商量怎么辦。我拿起昂貴精細的筷子生疏地夾起一塊鮭魚,到嘴邊時沒夾住,掉在了我的腿上。 “??!” 我驚呼,低頭慌亂無措地在桌子上掃尋著紙巾,換洗的衣服還沒有干,要趁油變涼前把油漬擦掉,有錢人家的筷子好麻煩啊…… 一個健碩的身影遮住了光線,接著我被燦金的頭發晃花了眼,脫下羽織和黑色制服的他穿著帥氣修身的白襯衫單膝跪在我身邊,看起來像個居家好男人。 他拿著手帕細致地幫我擦著腿上的油漬,我看著他難得安靜認真的側臉,手不知道該往哪放,干巴巴地說: “我自己來就可以……” 他不理我,自顧自地把油漬擦試干凈,準備起身時被我抓住了手帕,維持著彎腰的姿勢。 “你的手帕弄臟了,我洗干凈再給你?!蔽姨ь^直視他的雙眼。 他本想搖頭,突然想到了什么,松開了手:“好吧,麻煩織姬了!” 我攤開他的手帕,上面繡著“杏壽郎”三個字,把它疊起放在口袋里,低頭認認真真地吃飯,一點也不敢□□在鬧出什么事情了。煉獄君是個吃飯激進派,飛快解決后便抬手撐在桌子上,托腮看著我。 看不見看不見看不見……吃人嘴軟,我低頭淑女地吃飯,努力忽略他火熱的目光。 煉獄君沉默好久,突然嘆了口氣,看著我喃喃: “什么時候才能說夠你的故事呢……” 他開始跟我講述我的那位名叫“螢”的祖先和他祖先的故事,十八歲的少年,目睹了太多他不該目睹的場面,聽到了太多他不該聽到的傳說。愛情與命運、責任一齊來到他的祖先面前時,他才知道有些事情是他不得不放棄,又有些事情是他不得不做的。 我看著煉獄君懷念的樣子,覺得他一直以來苦心經營的堅硬軀殼仿佛被人敲了個洞,所有情緒統統涌了出來。 敲破的人是我,被情緒壓得不能呼吸的人,也是我。 直到寧靜的午后他送我離開時,我終于提議自己一個人回去。 煉獄家仆人們千百種情緒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有八卦也有疑惑,但最明亮的一道,是眼前貓頭鷹男子的期盼。 我擺擺手,抹去所有投射在自己心上的色彩,收斂住他的感情,淡淡地笑著說: “讓我一個人緩緩吧,好嗎?” 固執的煉獄君愣了數秒,對我的乞求沒轍,竟然無奈地扶額大笑起來: “哈哈哈……”他噙著笑意苦惱地看我,“你果然很聰明,知道我……們,對這樣的你一點辦法也沒有?!?/br> 我轉身離開了煉獄家,剛才我試著模仿祖先的語氣故作成熟,我知道每接近我一點,他便覺得離畫中女子更近了一步,他朝著我的心前進,盡管每一步都很細微。 我注視著平和安寧的風景,頭一次覺得自己和鬼殺隊的淵源這么深。這樣想著時,我錯開了回水柱府邸的路線。 去別的地方看看吧。 ※※※※※※※※※※※※※※※※※※※※ 下一個去找誰呢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