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舟慢慢走下樓，沒坐電梯，他抬頭看向那扇被他關掉的門，又轉回頭繼續往下走。

    坐上出租的時候，天上飄起了雪，梁舟看著窗外，雪都變成了斜線，因為節日的原因，一些商城都做了燈光裝扮，夜色下顯得特別溫柔，梁舟看得入神。

    他想起那天也是下了雪，他走在熄了大部分燈的校園里，書包里背著一個又大又紅的蘋果。

    今天也下了雪，可他的背包已經沒有蘋果。

    司機看他打扮，地址又是往大學去，就隨意閑聊幾句：“今天出來和同學朋友玩??？”

    梁舟點點頭。

    “回去這么早？”

    “就是一起吃個飯?！?/br>
    梁舟的表情實在算不上好，司機后視鏡看了兩眼，又多看了一下他的下半張臉，拐過一個彎之后問他：“和人鬧矛盾了？”

    梁舟想了想：“算是吧?！?/br>
    “哎，鬧矛盾啊，”又是一個紅燈，司機抽出一根煙沖梁舟比了比，梁舟搖頭表示不介意之后，他搖下車窗，點燃煙，叼在嘴里，“鬧矛盾了，是什么原因??？能好好說，就坐在一起好好說開來?！?/br>
    梁舟認真聽了，對司機說了聲謝謝。

    到學校的時候快九點，梁舟剛下車接到了學妹的電話。

    梁舟還有些意外，以為是什么急事。

    “梁舟……梁舟學長，你，你現在很忙嗎？”

    “沒有，我現在沒事，怎么了？”

    “學長，我、我……我有件事想告訴你，你能很仔細，很仔細地聽嗎？”

    梁舟心里仿佛猜到什么，他沒著急回寢室，站在路燈下，抬頭看著落下的雪花，輕聲說：“你說吧?！?/br>
    對面靜了很久之后說：“梁舟學長，我第一次見你是在青協招新的時候，那時候遠遠看你覺得你好好看，走近了覺得你有一種特別的氣質，雖然我有點被你嚇到…………”那邊靜了一兩秒，突然叫了兩聲，“啊啊啊對不起對不起我在說什么，我、我、我是想說梁舟學長你人真的很好很溫柔，我很、我很喜歡你，你能做我男朋友嗎？”

    梁舟舉著電話靜靜聽著，一直沒打斷她，直到學妹把話語權交給他之后，他才說：“對不起?！?/br>
    “……我可以問理由嗎？學長有喜歡的人了嗎？”

    梁舟輕輕搖頭，甩掉頭上的雪，他說：“對不起學妹，我有喜歡的人，而且我喜歡的是男生，對不起?！?/br>
    “啊……？”那邊的詫異都帶著哽咽，下一句話怎么也說不出來。

    過了一會，學妹似反而開始梁舟道歉：“嗚嗚嗚嗚學長對不起，我應該，先了解了再說的，對不起對不起?！?/br>
    梁舟說：“是我應該和你說對不起，你很好，總會遇到的?！?/br>
    這通電話結束之后，梁舟心情更加墜下去，總感覺過去的一切都在重演，但是對象互換，他和陳池之間，仿佛占領高地的人是他，但他竟然無論如何都開心不起來。

    當時的陳池是怎么想的呢？他是享受著在高處觀察自己的表情，抑或是也想著下山？

    他慢慢走回寢室，竟然還是第一個到寢室的，他的室友有出去約會的，還有出去網吧包夜的，今晚估計宿舍會很安靜了。

    梁舟拉出椅子坐下，點開手機找到陸遠的微信，打字問過去：「陸遠，你知道陳池他mama給他生了個meimei的事嗎？」

    他直覺陸遠會給他想要的答案。

    陸遠那邊很快回了：「知道啊，你問這個干嘛……陳池他和你說了？」

    梁舟回了嗯，又接著問：「陳池他和他家里，是不是關系不好？」

    陸遠猶豫著：「……這個我不太好說，只能說確實不好，具體的你可能要直接問他……」

    梁舟：「我今晚才知道他已經很久不回家了……為什么你知道嗎？」

    陸遠：「……這個我是真的不知道了當時我知道的時候也很震驚，不懂他心里想什么。你想知道的只能問他了?！?/br>
    所有的問句都指向陳池，梁舟不想主動問他，但想起今晚陳池的舉動和說過的話，還有陸遠話里未盡的意思，梁舟有點說不上的感覺。

    他點到撥號頁面，翻著通話記錄，手指懸在陳池的號碼上遲遲按不下去，最后屏幕熄掉，梁舟還是沒撥出去。

    他把手機放在桌上，最后嘆了口氣，起身洗漱去了。

    陳池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十點，他的房間昨晚沒拉窗簾，昨晚下的雪反著光，照進房間里，硬生生把他給照醒了。

    陳池還沒睜眼便先難受的低嘆一聲，頭很痛，一抽一抽的痛，他揉著太陽xue慢慢睜眼，從床上做起來。

    身上也很臭，一股酒味，陳池坐著緩了一會，之后慢慢起身去了浴室，經過客廳的時候，他掃了一眼。

    餐桌上有吃剩的菜，沾著油的碗筷，咬了一口的蘋果，還有一地的碎渣。

    陳池停下腳步，站著看了一會，之后轉身進了浴室。

    他洗好出來，草草擦了頭發，走到客廳，拿著垃圾桶，蹲**去撿昨天被他砸爛的碎片的擺件，昨晚他很用力，有些碎片飛到了電視柜旁邊，收拾了快有二十分鐘才收拾干凈。他站起身，把昨晚剩下的菜放進了冰箱，又取了一把水果刀，把昨晚那個咬了一口的蘋果氧化變黃的地方削掉之后，一口一口，慢慢把蘋果吃了。

    過了一會，陳池開始胃痛，他忍著痛去廚房拿了藥吃，窩在沙發上等著那陣痛過去。

    胃痛是一陣陣的，一陣剛過去，另一波更尖銳的痛推過來，陳池痛得冷汗直冒，眼前發黑，有那么一瞬間他幾乎以為自己要暈過去了。

    他的胃病比以前還要嚴重了，明明遠離了那個讓他作嘔的家庭，卻因為之后的忙碌，飯隨便吃吃填飽肚子補充體力就好，因為打工他有時很忙，想起吃飯的時候已經冷掉，方便面更是家常便飯。

    陳池感覺胃病就好像他失敗的高中，失敗的前半生一樣，會永遠存在，反復提醒，偶爾痛上一痛，就讓他覺得錐心刺骨。

    緩過之后，陳池躺倒在沙發上，手機響了又響，他沒什么力氣去接，等到自動掛斷之后，那邊又打了過來。

    陳池扯了張紙巾擦汗，他慢慢撐起來去接電話。

    是陸遠。

    “什么事？”

    “陳池？……你這聲，怎么了？”

    陳池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著：“剛有點胃痛。什么事？”

    “你這胃真該去醫院好好看看，養一養了?！?/br>
    “再說吧。到底什么事？”

    “??？哦哦，這不是就問問你最近和梁舟怎么樣??？”

    陳池說：“快了?！?/br>
    “什么快了？”

    他笑了笑說：“快斷得一干二凈了?！?/br>
    陸遠在電話那頭頓了下，過了一會再說：“……不是，你這是什么情況??？……我看梁舟不是還挺關心你，昨天還問我，你家里的事呢?！?/br>
    陳池拿著電話聽著，他聽陸遠翻著微信一條條給他念著梁舟昨晚發給他的信息，眼睛盯著前方的一處，不知在想什么。

    他聽完心里似乎沒多少欣喜，只有無盡的失敗感。

    陳池沒和陸遠多聊幾句，就掛了電話。

    他坐了一會，然后翻看了自己的銀行卡余額，之后起身又去浴室洗了一個澡。

    剛出浴室他的電話又響了，準備接的時候，看到號碼陳池猶豫了一下，頓了一會才接起來。

    電話接通，兩個人都沒說話，一時間只有呼吸聲。

    最后開始梁舟先開了口：“陳池，你胃好些了嗎？”

    陳池捋了捋自己還在滴水的頭發：“陸遠和你說的？”

    “嗯?！绷褐刍卮鹆酥?，又說，“因為你從來都不和我說?！?/br>
    陳池又不說話了。

    梁舟似乎是習慣了這樣的對話模式，他說：“你沒事了就好，我先掛了，再——”

    陳池突然出聲：“等等?！?/br>
    “……什么？”

    陳池對梁舟說：“梁舟，你還會等我嗎？”

    梁舟在電話那頭干脆利落的拒絕了他：“高一的時候我不會等你，現在的我也不會等你?！?/br>
    “……是嗎？”

    梁舟過了一會才說：“因為想牽我的手的人永遠不是你，陳池永遠不喜歡我，喜歡我的人，想和我結婚的人，真的是你嗎，陳池？”

    陳池沒說話，梁舟嘆了口氣說：“電話我不會再打了，你注意身體吧，再見”

    電話被掛斷，陳池看著手機，愣了許久水滴從他的發梢滴到手機屏幕上，一滴一滴形成一個更大一滴，快要從屏幕上滑落，陳池把水慢慢擦掉，放在一旁開始吹頭發。

    他把頭發吹干，去衣柜找了套衣服換上，外面又開始下雪，陳池不想打傘，就拿了頂帽子戴上，臨出門的時候走到那幾本日記面前，攤開拍了很多張照片之后，便出門了。

    去梁舟的學校對陳池已經太熟悉了，他走過每一棟樓，每一個路口，每一個地方他都熟悉。

    今天是圣誕節。

    陳池什么禮物都沒給梁舟帶來，他只做了一趟便宜的地鐵，又花了二十分鐘走到梁舟樓下。

    之后打通給梁舟的電話。

    梁舟過了很久才接，才說了個喂，陳池便打開手機相冊。

    “便利店打工150塊，午飯，15元快餐。晚餐，食堂，十元。梁?！?/br>
    “什么……”

    “熱，累，腿酸。晚餐，食堂，八塊，三點水?！?/br>
    “1500元，論文代寫到賬。夏天又過去了，梁舟?！?/br>
    “今天很冷，家教遇到個傻/逼家長，吵了一架，工資沒了?！?/br>
    “下雪了，梁舟?！?/br>
    “圣誕節，寫了一天論文，買了一袋蘋果，24塊。我的蘋果呢，梁舟?！?/br>
    “陳池，你在念什么……”

    “新年，又是一年。梁舟，梁舟?！?/br>
    “獎學金到賬八千塊，學費六千，剩余兩千——戒指?！?/br>
    “最近花粉期，街上很多人戴口罩，我不喜歡看別人戴口罩，但最近也許你走在人群里會比往常好受點吧?！?/br>
    “……梁舟?！?/br>
    “梁舟，梁舟。做夢了，褲子全濕了，草?！?/br>
    “梁舟……想「劃掉」”

    “又做夢了，我真惡心高中?！?/br>
    “看上了一款戒指，素戒，挺好的，準備買了?！?/br>
    梁舟在電話那頭不停地問：“陳池，陳池，你在說什么……”

    “梁舟，梁舟，梁舟。想草/他，想結婚，想，什么都想?！?/br>
    雪開始變小，陳池摘下帽子抖抖上面的雪，又重新戴回去。

    “又是夏天了，一中，三樓，梁舟，你等著我，你等我?！?/br>
    “梁舟，夏天了，太熱了，好熱的夏天?！?/br>
    梁舟聽著，他突然大聲說：“夠了！你、你不要念了?！?/br>
    電話那頭陳池終于停住了。

    過了一會他才說：“梁舟，圣誕快樂?！?/br>
    梁舟不知不覺地掉下淚，他說：“你在干什么……你為什么，你為什么總是這樣？”

    陳池抬眼看著那一粒粒落下的雪花，輕聲說：“梁舟，我帶著喜歡你的人來找你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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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看到現在感覺如何呢？

    雖然說是完結前奏，但離完結還有幾萬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