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舟抱著花瓶回家的時候，在路上想了一萬種回到家里的場景，最常見的還是滿室氣氛僵硬，爭吵過后就是安靜，越安靜下一次爭吵就會更加劇烈。

    他在上樓之前，深呼吸幾次，抱緊懷里的花瓶，一步一步，步子很慢卻很穩。

    梁舟輕輕敲開門，與他預想的不同，家里氣氛倒是和往常一樣，梁修文來給他開的門，唐宋正從廚房里端菜出來。

    他愣了一下，梁修文把門關上，看著梁舟，笑了下：“愣著干嘛？換鞋吃飯，不餓嗎？”

    梁舟點點頭，把花瓶放在一邊，彎下腰換鞋。

    梁修文趁他換鞋，偷偷湊過來，指指花瓶，問他：“送給你唐mama的？”

    “嗯，我自己做的?！?/br>
    “不錯！你唐媽就喜歡藍色，早知道這樣你應該提前和我說一聲，我正好可以買束花?！?/br>
    梁舟答應了，卻多看了幾眼他，這樣子，好像剛剛聽到兩人吵架仿佛是幻覺。

    難道是自己聽錯了？

    “你兩個窩門口說什么呢，吃飯了！”唐宋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招呼了一聲。

    梁修文和梁舟這才走過去，梁舟走在后面，抱著他的花瓶。他一走過去，就把花瓶遞給唐宋：“唐mama，我做的花瓶，送給你?！?/br>
    唐宋愣了好一會才接過去，她拿著花瓶，轉著看了好幾圈：“好看好看，謝謝小舟，謝謝我們小舟，真好看?！?/br>
    她語氣里更多的是強壓住的哽咽，收到禮物的喜悅倒是沒有多少，餐桌邊的氣氛一下子凝滯起來，梁舟有些不安地叫了她一聲：“……唐mama?！?/br>
    梁修文也喊了她一下，唐宋這才反應過來，吸了吸鼻子，笑著說：“哎喲，怪我怪我。第一次收到小舟親手做的禮物，唐mama太激動了。吃飯吧，吃飯吃飯?！?/br>
    梁舟壓住心里的不安，點點頭，又補上一句：“我同學也有幫我的，我自己還做不了那么好看?！?/br>
    他說完，想起陳池又低下頭偷偷笑了一下，沒注意到那瞬間梁修文和唐宋的表情都凝固了一下。

    梁修文碰了下唐宋的手，開口道：“拿去放著吧?！?/br>
    唐宋這才動起來，把花瓶放在了客廳的茶幾上。

    等一家人真正動筷子，氣氛才真正讓梁舟感覺回到以前，他們家沒有食不語的規矩，一邊吃飯一邊聊了起來。

    “小舟星期一要期末考試了吧，我看天氣預報說要降溫。你們考試坐得散，教室估計很冷，你到時候在身上貼幾個暖寶寶，別凍到感冒了?！?/br>
    梁舟點點頭，唐宋又接著說：“暖寶寶我買了，等會拿給你?！?/br>
    梁修文插嘴說：“復習得怎么樣??？好好考，不要緊張?！?/br>
    梁舟老老實實答了：“還行，就是英語沒什么把握……”

    “這沒關系，英語這個就是要多多累積，慢慢來，急不來?！?/br>
    “知道了，謝謝梁爸?！?/br>
    “謝什么。等考完了，梁爸請你吃大餐，有什么想吃的嗎？”

    梁舟認真地想了下，說自己想吃螃蟹，自從上次放假去海邊玩之后，他就對螃蟹念念不忘，就是自己不太會剝殼，老是被刺到。

    唐宋笑了：“我還以為是什么難得的，原來是螃蟹，讓你梁爸帶你去，吃窮他，爭取幫我把他私房錢給吃完了?！?/br>
    梁舟有些意外，問道：“唐mama，你不去嗎？”

    唐宋擺擺手：“這不是要過年了嗎？單位特別忙，最近老加班，你考完那天我估計沒時間，你和你梁爸去就好?！?/br>
    梁舟有些失望，但也沒辦法，只好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吃完飯，梁舟沒在客廳坐多久就回房間去復習了，他看到一半，準備出來接杯水喝，客廳里卻沒人。

    他看了下時間，估計梁修文和唐宋應該是回房間睡覺了，接好水之后，又順便把客廳燈關掉了。

    經過他們兩人臥室的時候，梁舟拿著水杯停了一會，沒聽到類似爭吵的聲音后，才慢吞吞地回了房間。

    臨睡前，他慣例和陳池聊天。他猶豫著，把聽到梁修文和唐宋吵架的事告訴陳池了。

    「吵架？」

    「嗯，之前回家的時候隔著門聽到的。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他們吵架……」

    陳池問他：「知道是為什么吵嗎？」

    梁舟：「不清楚，我沒聽到幾句，我躲了一會，等回家的時候，他們似乎和好了?！?/br>
    陳池點點屏幕，打著字回過去：「和好了就行了？」

    「可我還是覺得怪怪的……我把花瓶送給唐mama，感覺她都快哭了……我是不是不應該送啊，送花瓶是不是不太好？」

    陳池看到梁舟的話挑挑眉，把這句話看了幾遍，他想了下，給梁舟回了句「別亂想，小孩少管大人的事，你書看完了？」

    梁舟鼓了鼓嘴：「今天的看完了。你也是小孩，你還比我小兩歲！」

    「是嗎？對哦，梁、哥、哥?！?/br>
    梁舟看著他發過來的，臉無端端紅了，急忙打字：「你別這么叫我……」

    「不是你說你比我大的嗎？」

    「……可是……」

    「好了，很晚了，睡吧?！?/br>
    梁舟還有一堆的話，看到睡吧兩個字只好又塞回去，慢吞吞地打了個晚安過去。

    兩個人互道了晚安之后，梁舟躺在床上翻看兩人的聊天記錄，他的手懸在對話框上許久，想了很久還是沒有把想了一晚上的那句「我覺得他們發現我們的事了?！?/br>
    他不是很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想說這句破壞聊天的氣氛，還是害怕陳池看到之后的反應。

    梁舟嘆了口氣，把手機關掉，閉上眼準備迎接下周的考試。

    周一是個難得的晴天，梁舟從窗子望出去，地上一片金黃，他沒打算戴圍巾，出門的時候還是被唐宋抓著往書包里塞了幾個暖寶寶。

    “你別看出太陽了，等會坐著考試那是越坐越冷的，帶上吧，考試前去廁所里面貼上就行?！?/br>
    梁舟乖乖點頭：“謝謝唐mama?！?/br>
    唐宋摸了下他的頭：“2b鉛筆，準考證都帶上了吧？”

    “嗯嗯，都檢查過了?！?/br>
    “行，去吧，好好考?！?/br>
    “好，唐mama再見?！?/br>
    梁舟出了門，踩著來之不易的陽光去了學校。一路上他心情都還不錯，雖然梁舟不喜歡冬天，但也只有在冬天，他戴口罩，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打扮才會不那么惹人關注。

    教室里課桌大多都貼上了座位號，不同與以往早讀前的吵鬧，快考試的前一個小時，大多數人都在認認真真看書。

    第一科考得語文，對大多數人來說不算難的一科，考前的準備似乎只有背點古詩之類的，梁舟坐到座位上準備再過一遍，坐他旁邊的陳池已經被一堆圍著要問數學題的人圍住了。

    陳池有些無奈：“不是，你們現在不去看語文，來問數學？”

    “語文該背的都背了，數學那才是還要努力掙扎一下的?！?/br>
    “下午就考了，你們現在掙扎還管用嗎？”陳池話雖然這么說，但也還是拿出筆和草稿紙給人講起了題。

    一伙人又開始：“謝謝學霸！”“感謝學霸救我狗命！”

    梁舟又看了幾眼解題的陳池，之后收回目光開始看自己的語文。

    快到九點，該進各自的考場了。梁舟檢查了自己的課桌干凈，沒有東西落下，就準備去自己的考場了。陳池和他不在一個考場，兩個人分開時陳池拍拍他的肩：“好好考，考完帶你去玩?！?/br>
    梁舟點點頭，也低聲和陳池說了句加油。陳池聽到，揉了揉他的頭，回一句知道了，就走了。

    陸遠在后面看得嘖嘖稱奇，他因為名字首字母和梁舟排到了一個考場。他走上幾步攬上梁舟的肩膀：“我舟哥，教教我唄?！?/br>
    梁舟疑惑：“教什么？”

    陸遠說：“你和陳池啥時候關系這么鐵的，又加油又揉頭的。我和陳池認識那么久，他可沒有對我這么溫柔，哎，塑料兄弟情！”

    梁舟被問得卡住一下子沒答上來，想半天沒想到借口。沒辦法，想了一招，突然伸出手揉了揉陸遠，大聲說了句加油就跑進考場里了。

    留陸遠在原地愣了一秒才吐出一個“靠！”

    他嘴里說著我特地為了考試吹的考試必勝發型！梁舟別跑！

    期末考試就在這么緊張，又還算輕松的氛圍結束了。

    考完最后一科的梁舟剛出考場，就掏出手機等著梁修文的電話，兩人約好了考完試梁修文就來學校大門接他。教學樓開了信號屏蔽器，梁舟干脆拿著手機慢慢走到廣場去找信號。

    下樓的時候遇到他們班文藝委員，兩個人自從那次八卦事件之后，偶爾在手機上也會聊上幾句，內容大多都是作業怎么做，周末老師布置作業有哪些。大多是文藝委員發過來，梁舟會給他回過去。一個學期下來，他們關系也算是朋友了，她也是班上為數不多會和他在教室說上幾句話的人。

    “咦，梁舟，你考得怎么樣？”

    “還可以，你呢？”

    “我也還不錯，你就走了？”

    梁舟點點頭：“嗯，我爸爸來接我去吃飯?！?/br>
    “哦哦，”文藝委員沖他笑笑，“那你快去吧，下學期見！”

    “下學期見?！?/br>
    梁舟和她告別之后，心想，這個學期發生的好事真的好多。

    他剛走到廣場，梁修文電話打進來了，告訴他，自己在校門口等他，梁舟掛了電話之后就趕過去了。

    梁舟打開車門，梁修文就沖他打了個招呼：“喲，船船，看表情考得可以啊?！?，又幫梁舟接過書包放車后排去了。

    梁舟笑了笑和他打招呼：“梁爸?！?/br>
    梁修文點點頭，轉動方向盤：“走嘍，帶船船去吃好吃的?！?/br>
    去飯店的路上梁舟接到陳池的信息，問他和自己爸爸碰面了沒，梁舟回了信息過去，兩個人又聊了起來。

    等一個紅燈的時候，一旁開車的梁修文突然問：“船船和同學聊天呢？”

    梁舟被嚇了一跳，下意識把手機屏幕遮了下：“嗯……同學問我等下去吃什么?！?/br>
    梁修文點點方向盤：“這樣啊，那你要不要叫你同學一起來吃，我訂的包廂還有位置?！?/br>
    梁舟立刻就幫陳池拒絕了：“他已經到家了……”

    “這樣啊……那算了?！本G燈亮了，車又開始行駛，而車內的氣氛卻隨著剛那幾句聊天變得十分古怪，梁舟把手機放了回去，沒再回陳池的消息，而梁修文也專心開車，沒有再和梁舟說話。

    兩個人一起進了包廂，梁修文點菜的時候特地要了一瓶酒，梁舟有些詫異，梁修文則揮揮手：“沒事，等會叫個代駕，咱父子倆難得出來吃頓飯?！?/br>
    梁舟也不好說什么。

    吃飯的途中父子倆聊天倒是不多，而梁修文像是心中有事，才吃到一半，酒已經喝了三杯。他喝得高度白酒，梁舟在一旁看得心驚，勸他慢點喝。

    梁修文放下酒杯，突然問他：“船船，馬上過年了，過年你就18了吧？”

    梁舟不懂他怎么突然問這個，老老實實點了點頭。

    他捏捏鼻子：“你到咱們家多久了？六七年了吧？”

    梁舟聽到這話一下子慌了，他戰戰兢兢開口：“梁、梁爸，我惹你們不高興了嗎？”

    話還沒說完，已經帶上了哽咽。

    梁修文摸了摸他的頭：“你說的什么呢，咱們船船這么乖，哪里會惹我們生氣，”他停頓了一下，又說：“梁爸只是感慨一下，你剛來那會，也不理人，小小一只，現在也快長成大人了?！?/br>
    喝醉的梁修文不復往日的嘻嘻哈哈，話里帶著些莫名的傷感：“18了也算是小大人了，船船啊，你啊，在咱家長大了?！?/br>
    他給自己到了杯酒，沒喝，只是拿著，視線投在酒上：“你長大了，梁爸高興，你唐mama也高興。你長大了，長大了?！?/br>
    梁舟在一旁聽著，眼眶微熱，他坐過去，輕輕拍著梁修文的背：“梁爸，你少喝點，喝慢點?！?/br>
    梁修文放下酒杯，伸手拍拍梁舟的頭：“你長大了，能自己做決定了。我和你唐媽都不會干擾你的選擇，你知道嗎？”

    “我和你唐媽，”梁修文又停頓了很久，“只希望你能開開心心的，你開開心心的，我們就滿意了。我們沒有別的要求，只要你過得開心，你不要傷心就好?！?/br>
    “我知道，我知道?！绷褐圻煅手c頭。

    之后梁修文又喝了幾杯，拉著梁舟聊天，說他和唐宋以前談戀愛的事，又說他和唐宋斗智斗勇藏私房錢，梁舟聽了哭笑不得。

    好在梁修文最后還是留了點理智，沒喝得徹底醉，叫了個代駕，把他和梁舟一起送回家。

    唐宋一開門就聞到一大股酒氣，皺著眉頭把梁修文接過來：“怎么還喝酒了??？”

    梁修文醉醺醺開口：“我和我們家船船吃飯，開心！”

    “喝那么多，你這個酒鬼！”唐宋把他扶到沙發上，讓梁舟拿張毛巾過來給他擦臉。

    唐宋接毛巾地時候，發現梁舟眼睛有點紅，微微嘆了口氣，給梁修文擦臉，開口問：“你梁爸今天和你說什么了？”

    梁舟搖搖頭：“沒說什么……”

    唐宋打斷他：“你梁爸喝醉了，他要是說什么混賬話了，你別往心里去啊。唐mama先替你梁爸給你道個歉?！?/br>
    “沒有，梁爸沒說什么的，沒關系?！?/br>
    “哎，你說他，帶你去吃飯，自己喝成這樣，到底是誰帶誰？”唐宋想著都快被氣笑了。

    她看見梁舟還站在一旁，沖他揮揮手：“趕緊去洗個澡睡覺吧，早點休息，你考試這么幾天該累壞了?！?/br>
    “唐mama，我幫你……”

    唐宋拒絕了：“不用不用，你去洗澡吧。我都對付他這樣不知道多少回了，沒事?！?/br>
    梁舟沒辦法，只好答應他。

    “那唐mama，我先去洗澡了，你要幫忙就叫我?！?/br>
    唐宋點頭：“可以，快去洗澡睡覺吧?！?/br>
    “嗯嗯……”梁舟頓了頓，“唐mama，晚安?！?/br>
    唐宋沖他笑了：“晚安小舟?！?/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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